邵乡长见杨长利一副死不死活不活的相,干脆把他丢在了一边,又转头问金昌松 有么意见。金昌松做出深思熟虑的样子,没有马上回话,过了一会抬头瞟了一眼杨长 利,见他低着头,便说了一句:“我没得么话说了。”其实,他的心内已经热血沸腾了, 刚才真泉柏明白地答应他们进药坊去,已经是他梦寐以求的事了,至于报几个培训费, 那只不过是杨长利提出来的一个搭头,能进荣恩堂药坊里去镀金身,对他来说才是最 最重要的。因此,他打算见好就收,不再多说话了,以免再说漏了嘴,弄得邵乡长和 真泉柏不高兴,那大事就坏了。至于杨长利的想法,他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邵乡长见大家都没有了意见,便叫来秘书,当面一二三地说了三条意见,叫他去 起草一份协议书。很明确地规定,杨长利和金昌松到荣恩堂药坊来上班,必须先撤掉 设在火车站附近的诊所。他们两家人一起进药坊来上班,至于分工是药坊内部的事, 工资待遇与在职同等职工同样。协议写好以后,一式四份,乡政府、荣恩堂药坊和杨 长利、金昌松各一份,都签了字,乡政府盖了印。最后,邵乡长说:“你们两个人什么 时候到药坊来上班,等乡政府通知。”笑着叫大家一起去乡食堂吃个便饭。
金昌松拿着自己的那份协议看了又看,手都在发抖了,这么多年了,他对这份东 西望眼欲穿,终于到手了,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他肯定要跳起来高呼万岁。
杨长利签了字以后,拿过自己的那份协议,看也不看地折起来装进衣袋里,一副 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却恨恨地说:“等老子回来了再说。”因此,他再三劝自己说:“韩 信能忍胯下之辱,我也要做一回韩信。”其实,他忍着的这一肚子火随时都有爆发的可 能,随时都有烧掉荣恩堂的危险。
吃过饭后,杨长利和金昌松爬上客车走了,真泉柏又直接进了老父亲的门,他知 道两位老人家和大哥在等他的消息。当他推开父亲的房门的时候,果然见父亲在焦急 不安地在客厅里踱着步,他回头看了一眼长兄的门,见他的门也是开着的,每天中午 都有午休习惯的大哥仍然坐在沙发上,见他来了,连忙起身走了过来。见小儿子回了, 真常恩止了步,连忙问了一句:“如何?”真泉柏从衣袋里拿出协议,递给父亲,笑了 笑说,提了一些狗屁要求,便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方老太太仍然不插话, 起身拿起茶杯为两个儿子倒了茶,递到他们手上。真泉柏和真旺庆连忙双手接了,向 母亲道了谢。真常恩看完协议以后随手递给站在自己身边的长子真旺庆,慢慢踱到靠 墙的沙发前,挨妻子坐了下来。真旺庆从父亲手里接过协议认真看了一遍,递给弟弟, 真泉柏接了,叠好,放进上衣口袋里说:“这东西还不能丢,得叫办公室保管好。”然 后笑着把杨长利的一言不发和金昌松提出来的条件,一五一十向父母亲和大哥说了, 最后加了一句:“狗屁胡说,老子答应你到药坊来就不得了了,叫你进房你还要上床。”
真常恩没有一丝笑意,他的心头反而沉重了许多,现在这个条约签了,杨长利又 要回来了,他不仅回来了,反而还带回了一个金昌松,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一场暴风雨 又即将来临了,也许是一场更大的危机在向自己的儿孙张开了血盆大口。他转头看了 与自己同庚的妻子一眼,从她那尽管十分光洁但是已经有了黑斑的皮肤上,他仿佛看 到了自己的死期。杨长利比真常恩整整小二十岁,而金昌松却与他的幼子真泉柏同龄, 这场埋下的恶战也许他看不见了,这使他更为坐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儿子的未来担起心 来。他又将目光从小儿子脸上移到长子脸上,伸出手紧紧抓着妻子搁在膝盖上的手, 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这是引狼入室呀,最终它们要吃掉我的儿孙,也许这一天我等不 到了,只要我等得到,拼了我这条老命我也要把我的儿孙从狼口里拖出来。旺庆呀, 泉柏,我的儿,爸老了,不中用了,你兄弟俩一定要扎紧,有说有商量地办事,等水 清、树清、东东、中兴长大成人,他们四个大了就好了你们就有帮手了,就不怕这些 豺狼了。我始终一句话,要承继我这个家的纯正家风,宁可人负我,不可我负人。要 记得子种孙收的道理。遇事退一步再做打算,一定要认真对待每一个病人,无论是贫 是富,走进我这大门来就是我一家人的衣食父母,只能笑脸对待,不能嫌贫爱富。德 呀,么东西是德,万事德为先,我说的这么多都是德,这是我荣恩堂的立足之本,没 有道德做基础,什么事业都只能是空中楼阁。特别是像我这样以医为业的人家,多做 善事,不亏人,老天爷是会照应我们的。另外,这两家人进来么样安排,他们提出来 要坐门诊的目的是么东西,你两兄弟要多考虑一些,么样安排好,要动心思。”真常恩 说完话,又转头看了妻子一眼,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示意他说话。他说的水清、树清、 东东、中兴,是他的四个孙子方富、方贵、方宏、方祥的乳名。
方老太太也看了真老先生一眼,理解了他的意图,转头看了看两个低着头认真听 父亲讲话的儿子,轻轻摇了摇头说:“你爸是被这些人搞怕了,老天爷会有眼睛的,我 这一家人这么善,从来不害人,天天都在做好事,为儿孙积德,不会有么大不了的事 的。他那些人不仁不义老天爷总有一天要用雷打他的。”
听着母亲的话,真旺庆微微一笑,他很清楚老人家的精明,她这是在安慰自己和 弟弟泉柏。但是,老父亲的话却句句重重地敲击着他的心。俗话说:“家有长子,国有 大臣”,到时候一旦真的有事了,挺身而出的应该是他,尽管弟弟现在是这个地方的行 政长官,危难来临时还得自己挺着,这副担子再怎么样也不能落到弟弟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