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约一个时辰,两人来到一个小村庄,村庄不大,约十几户人家。他们找了一户农家讨了一些东西吃。
那户农家是一对新婚夫妇,元修明又向他们买了两身衣服,二人换上衣服,继续赶路。
在路上,顾青荷看着自己穿的小妇人的衣服,头上又盘着发髻,而元修明也穿着农家村夫的衣裳,忍不住问道:“为何我们要如此装扮?”
元修明说道:“你我二人的装束太显眼,很容易被追踪。”
顾青荷听明白了,接过话语道:“我们现在乔装成普通老百姓,不容易被发现。”她见元修明不回答,情知自己说对了。
她看了一下二人的装扮,自言自语说道:“那我们现在是什么?”
顾青荷歪着脑袋想了一想,说道:“啊!是夫妻!”
不料元修明也同时开口,说道:“是兄妹!”顾青荷顿时满脸羞红,咬着唇,低着头,呆站在那儿。
元修明嘴角抿过一丝笑意,却不回头,只是继续往前走。顾青荷独自尴尬了一会儿,只得跟上前去,这次却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元修明毕竟有伤在身,二人一直到申时才赶到平安镇。他们先找到一家药店看了伤势。大夫说伤势入骨,而且箭镞混有污秽之物,极易感染,幸好处理得及时,也比较得当,伤口虽已发炎,却并不严重。
大夫将伤口重新处理了一下,又敷上了一些清热解毒的药草,开了几副内敷的药,如此休养些时日便会无碍。顾青荷听得大夫如此说才放下心来。
二人来到镇上找店投宿,半盏茶功夫,见到一家平安客栈,一齐走了进去。
店小二看他们穿得穷酸,起初并不搭理,直到元修明拿出一大锭银子,才眉开眼笑,殷勤伺候,笑问道:“不知二位要几间房?”
元修明道:“两间。”顾青荷:“一间。”两人同时答道。
元修明轻轻看了她一眼。顾青荷脸一红,她可不敢让元修明离开自己的视线。
店小二好奇地打量着他二人,小心地问道:“二位是?”
“夫妻”“兄妹”两人又是同时抢答,只是顾青荷答道“兄妹”,而元修明却答“夫妻”。
店小二笑道:“得,您二位真是有默契!”
两人都低下了头,红着脸,不说话。
那店小二是何等乖巧之人,一看就知道这二人必定不是兄妹,可能是哪里私奔来的小夫妻,当即嘻嘻一笑道:“二位,小店只有一间上等房了。二位如不嫌弃,请跟我来吧。 ”说着便拿出房门钥匙,走出柜台,到前面带路。
顾青荷和元修明都低着头,静静地跟在店小二身后。穿过大堂,步上楼梯,来到楼上一间房,店小二说了声有事就请吩咐便退了出去。
顾青荷这是第一次与男子独处一房,本就紧张的心更是砰砰乱跳,站在那里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房中一时安静极了。
“你去……”元修明忽然说道。
顾青荷没防他突然开口,吓了一跳,睁着大眼睛警惕地望着他,又觉得自己过于紧张,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你紧张什么?此刻是我毫无还手之力。”
顾青荷起初并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想了一想,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元修明见她笑得天真,又觉得画面确实是过于滑稽,便也跟着笑了起来。这是他二人相处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如此,两人顿时觉得在一起轻松了许多。
二人在房间用过晚饭后,到了歇息的时间了。顾青荷主动在地上打了一个地铺。元修明说道:“你睡床吧。”
顾青荷道:“不用,这个地铺已经很舒服了,我很多年都没有睡过这么软的床了。”
元修明想要再说什么。她已躺了下来,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顾青荷想起在地下宫时,一直睡的是石室,阴暗潮湿,现在能睡在这有褥子的地铺上,空气也不阴冷潮湿了, 又想到元修明刚才对自己的关心,不由得生出一种幸福温暖的感觉,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元修明不知道顾青荷在那一会儿感慨良多,只听到她的呼吸渐渐深沉,看来是睡着了。
他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地铺上熟睡的顾青荷,神情复杂。
她忽然一脚踹掉了身上的被子,元修明起身正要帮她盖上被子,头顶上的瓦片突然轻轻响了一响。
他立刻神色恢复如常,侧耳倾听,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户,回头见顾青荷依然睡得安祥,一跃而起,跳出窗外,飞奔而去。
平安镇子夜, 一轮明月当空,月华如练,暗夜中两个黑影一前一后,在屋顶上穿梭。
不一会儿,前面那个影子轻轻地落在街角一个幽僻的巷子中,后面那个黑影也跟着落在他身后。
前面那个黑影慢慢转身,虽然穿着普通农家的衣服,却有一股难以掩饰的王者之气,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正是元修明。
身后那人抬头看着元修明,那股压迫感让他不由得后腿了两步,躬身行礼道:“参见王爷。”
元修明微微颔首:“何事?”
“回禀王爷,南姜的消息了。请王爷过目。”那人说完,双手递上一张纸条。
元修明接在手中,目光迅速扫过,眉头紧锁,半晌后道:“让江流川先回去。十日内务必到。”
那人领命正要离开,只听元修明又道:“等等,让他先回王府,就说我在王府等他。”那人再次领命,便匆匆离去。
元修明抬头望向天上的那轮皓月,他的脸沉浸在月光里,修长的双眸深邃而幽远,眉头紧琐,不知在想什么。
元修明回到客栈时,顾青荷仍在沉睡,被子还是如原来一样被踢在一旁。
他暗想:“没想到生幽泉竟能培养出像她这样睡得如此深沉的渡灵人。”不由得摇了摇头,但嘴角已挂起了一丝浅笑。
他轻轻走过去,俯身拾起被子,轻轻地盖在顾青荷身上。
谁知被子刚刚碰触她的身上,身下的顾青荷突然一跃而起,又见寒光一闪,一柄短剑已在眼前,他身体向后急仰,左手横臂,挡住了顾青荷来势,短剑在离脖子两三寸处突然停了下来。
月光从窗外洒落进来,顾青荷已经认出是元修明,当下一惊,“是你?”
元修明剑眉微蹙,说道:“你能先从我身上下来吗?”
顾青荷这才意识到,自己将元修明嵌在身下,两人之间鼻息可闻。
她突然想起破庙中那晚壁炉中,与那少年人距离也是如此近。她忍不住看向元修明的眼睛,他的睫毛浓密,双眼炯炯却如刀般尖锐。
元修明见顾青荷突然沉默不语,正要张嘴再说话,却见她那柔丝般的睫毛下,双目静美如月,正怔怔地看着自己,皓彩中流动着一丝欢快,可那一丝欢快渐渐地覆上了一层清烟。
内心极深极远的地方,有一样东西轻轻地拍打着他,元修明的心隐然作痛。
突然他有一种冲动,他想看穿那层清烟,也怔怔地看着她。
顾青荷感到元修明眼中的锐利不见了,如墨般的双眸忽然温柔如水。
她脸一红,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将短剑一收,纤腰一扭,起身坐在了一旁。元修明慢慢坐起身来。
二人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肩并着肩。
元修明的声音打破了沉寂:“这两把短剑是一样的?”
“嗯,是啊。”顾青荷知道他说的是方才离他脖子只有几寸远的短剑,边说边将短剑递给了他。
元修明拿过短剑,见剑鞘已破损严重。他拔出短剑,剑身乌黑,剑柄上刻有一团似火非火似莲非莲的图案,这朵墨色莲花在刀柄上如火焰闪动,妖而不邪,魅而不艳,别有一种风华。
元修明心中一动,说道:“这与你赠我的荷叶短剑是一对?”
顾青荷听完不禁睁大眼睛,她当初赠短剑给元修明之时,并未想到这一点,她以为元修明误会她别有用心,忙说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声音虽然细若蚊蝇,可是这寂静地夜里,元修明仍是听得清清楚楚。
只听他说道:“我喜欢!”
顾青荷的心猛地一跳,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抬起头惊讶地望着他,却见元修明把玩着短剑说道:“一个君子,一个美人,好剑。不是吗?”说完侧脸看向她问道。
顾青荷心想原来他说的是喜欢短剑,心中虽有一丝失落,却也顿时放松了下来。
元修明将她脸上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一抹笑意划过眼底。
顾青荷便将自己如何得到短剑地经过说给了他听,只是将自己受罚又如何被那面具人和梅傲寒解救隐去不提。
元修明静静地听她说完。虽然他并未说一句话,也未有任何反应,可是顾青荷从他的神态能看出,他有在认真的听,是以也讲得很愉快,很认真。
讲完后,她说道:“你看,我是不是运气特别好,如果不是这两把短剑和长鞭上的玄铁棒,只怕我现在早已是赤冠蟒的美餐了。”
元修明说道:“还有那块巨石。”
“啊,是啊。 我怎么将它给忘记了。我在想会不会是柴火哥哥和爷爷在天有灵保佑我。”
“柴火哥哥?”元修明皱眉问道。
“嗯,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只是……”顾青荷想到小柴火,想到爷爷,想到爹爹和伯伯婶婶,弟弟,她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他们已经不在了,她感觉像是有一块大石压在胸口,不再说话了。
元修明见她突然神情悲切,也不再问了。
两人坐了一会儿,顾青荷抬头问道:“你是刚刚从外面回来吧?”元修明眼神闪动,慢慢地点点头。
顾青荷张着嘴,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开口。
“你想说什么?”元修明问道。
顾青荷看着他,月光从窗户中洒进来,落在元修明身上,在这朦胧的夜色中,他显得柔和俊美,不再如白日间盛气凌人,便说道:“我想说下回如果出门,你可以把我带上,你身上有伤,万一……”
顾青荷知道自己对他来说是陌生人,如此要求甚至是无礼,声音越说越低,最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心中正七上八下之时,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元修明清朗的声音响起:“好!”
顾青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那只握住自己的手如此真实,手掌冰凉,手骨分明。
她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心砰砰直跳,不知道该做什么,只知道心中欢喜得紧,任由他轻轻握着自己的手。
两人就这样坐在窗前的月光下,都不再说话。
次日清晨顾青荷醒来时,天已大亮。她发现自己正睡在床上,元修明却不在房间里。她想起昨晚元修明握着自己的手,如幻如梦,心中已认定他就是那年山神庙中的少年人,不禁又是一阵羞怯,一阵欢喜。
原来她自从那晚见过那少年人,两人经历生死,不知不觉已对他情根深种,只是年少时未察觉,如今碧玉年华又再次相遇,她情窦初开,又觉得对方也喜欢自己,她忍不住又心跳加快,脸上飞来一阵红晕,恨不得想要跳起舞来,早已将对生幽泉的担忧和血海深仇抛之脑外。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抬头一看,正是元修明。
虽是身着布衣,仍是丰神俊朗,凛然有不可逼视之态。顾青荷羞怯一笑,低下了头。
元修明道:“先梳洗,吃点东西,我们起启吧。”
“这么快?”她冲口而出,又自知如此说不妥,忙道:“我是说你的伤还没大好。”
“无碍。我在下面等你。”元修明说完转身便离开了。
顾青荷见他对自己又如以往一样冷冷淡淡,心中一阵失落,开始怀疑昨晚窗前月下到底是真是假。可是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忙起身收拾行礼。
半个时辰的功夫,顾青荷便与元修明一起出发了。他二人来到集市,挑了两匹俊马。
二人正要骑马出城,顾青荷面露难色。元修明略作思索,说道:“你不会骑马?”
原来他见顾青荷挑马的时候就兴致索然,如今又面露难色,便猜到了十分。
顾青荷咬着唇,难为情地点点头。
元修明嘴角飘过一抹浅笑,伸出一只手指,轻托起她的下巴,看着顾青荷的眼睛,揶揄道:“你们组织真的让我很好奇,居然派一个不会骑马之人保护我。”
顾青荷被他瞧得面红耳赤,仿佛天边一朵云霞飘落到在她的脸上。
元修明呆了一呆,“不知是这抹红云衬得她的脸更美了,还是她的脸衬得这抹红云更美……”
他的手终于放了下来,说道:“我来教你。”
他们来到马的一侧,元修明说了骑马的一些要领,顾青荷片刻就领会了。
元修明示意她上马,谁知顾青荷却站在那里,迟迟不动。
元修明奇道:“为何不上马?”
顾青荷低着头,嘟了嘟嘴,最后轻声说道:“我害怕。”元修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顾青荷忙说:“你等我一会儿,我等一下就可以了。我以前摔过一跤。”
元修明心想原来如此,说道:“你原来骑过马?”
顾青荷连忙摇头说道:“不,不是,是从牛背上。”
元修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顾青荷瞧着他的笑脸,心想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笑容,笑时如春风和煦,优雅明净。
他说道:“这样吧, 你我先同乘一匹马,等你适应之后,再分开骑。”
他抬起头朝前方望去,面色变得严峻:“十日内我们必要赶到九龙城。”
顾青荷知道他必有要事,说道:“嗯。我知道了。对不起,但我会很快就学会的。”
元修明微微一笑,抬脚轻踩马镫,纵身上马,伸出一只手来,顾青荷伸手拉住他的手,也在马镫上轻轻一踩,跃上了马背。
元修明身材修长,坐在他身前,顾青荷如小鸟依偎在他怀中一般,元修明的男子气息顿时笼罩着她全身。
她立刻又紧张起来,心又开始砰砰乱跳,一阵清风吹起散落在耳鬓的秀发都浑然不觉。
秀发随风舞动,轻轻拂过元修明的面颊和薄唇,一阵淡香袭来。他心中一动,俯头看着身前的女子,只见她面庞羞红,脖颈冰肌似雪,色若桃花,根根细小的绒毛在阳光下肆意展示着青春,元修明不禁喉头一紧,低吼一声。
顾青荷感到异样,正要回头,只觉耳边生风, 马儿已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