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民警在镇外的麻将馆将那个混蛋抓获。
我头上颤着厚厚的绷带躺在医院里,虚弱地和那些围上来的人说着:“他害我妈妈出了车祸,还跑来我家想趁机偷方叔叔的钱,我怕妈妈没钱治病,就拦着他,他拿菜刀砍了我的手,还抓着我的头往桌角上撞,我妈呢,她醒了吗?我想我妈了……”
“天哪,这个狼心狗肺的,把自己亲闺女打得这么惨!”
“简直不是人呐。”
方叔叔回来见我如此,心疼不已,毅然报了警,虽然没了存折,但好在家里还有些积蓄,妈妈被转去县医院后总算保住了一条命。
抓到混蛋的那天,我带伤跑出去看他,他被几个警察推搡着,一路骂骂咧咧,从人群中瞥见了我,怔了一下,猛然眼神凶横异常的扑上来朝我破口大骂:“你个小婊子敢陷害你老子!”
我尖叫着,哭得撕心裂肺,方叔叔上前一把把我护在身后,我扬声哭喊,浑身颤抖:“他说他要弄死我,叔叔,我爸爸要杀我!我好害怕。”
围观的妇女激愤地往地上吐口水,回骂他,声音尖锐,果然人就是如此容易被煽动。
这算是恶劣的刑事案件,转到了县里审理,混蛋拒不承认,可加上我的证词和一身的伤,他百口莫辩,相比于一个有犯罪前科蛮横凶残劣迹斑斑的人,人们还是更愿意相信我这个被生父打到住院的可怜女孩,乖乖女的身份在这时才派上了大用场。
存折上一共有十五万,混蛋反复申诉,可依旧脱不了与这件事的干系,加上推妈妈挡车的事被证实,他数罪并罚,因盗窃和故意伤害再次被判了五年。
世界总算清静了。
妈妈醒来后得知了混蛋再度入狱,什么都没说,只眼神黯淡的搂着我默默流泪。
两个月以来,我在医院和学校两头跑,虽然累但也可以承受,只是经此一事,陈一佳对我的磋磨越来越盛,时不时就会在班上找我麻烦,煽动班上的人孤立我,给我取难听的外号,甚至在班主任面前陷害我考试作弊,她说欺负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她就是看不惯我。
我默默忍耐着,逐渐也从她的表现里想明了缘由,她家和我家是邻居,她同我一样父母离异,可我却和妈妈方叔叔生活的很好,而她的爸爸有了外遇出走多年,妈妈平日里对她疏于管教,只一心寻找自己的爱情,时常会把不同的男人领回家,无视邻里非议。
陈一佳处于爹不管娘不爱的境地,因而性格倔强嚣张,某次路过她家,我曾亲眼看到陈一佳回家时发现家门从里面被锁上,反复敲了几次门还是没人开,她直接转身从地上抄起一块石头扔过去砸碎了玻璃,吓得屋里的人衣衫不整慌乱逃离。
我和目睹了这一切的人一样咋舌。
在她心里,我们本应同病相怜的,可我现在过得比她好。
想到这,我对她却又多了几分厌恶,这便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吗?她过得不好又不是我造成的,凭什么要这么对我,看来她不仅失了母爱,还变得善妒,性格扭曲。
时间就这样在纠缠中飞逝着,一个短暂的寒假过去,温馨的日子结束了,我再次回到了学校,回到了冷冰冰的班级里。
一切明里暗里的算计依旧没有到头。
妈妈难得过几天好日子,方叔叔对她照顾有加,我不能再去给她增添烦恼,反正忍忍也就过去了,他们暂时还没有做出太过分的事情来。
新学期开学一个礼拜后,我遇到了李影。
在我的贫瘠的生命里,她神秘,疏离,沉静,一直是个迷一般的女孩,与我这种凡人完全不同,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们的命运会交织在一起。
那天天气还不错,冬日里,艳阳高照。我被窗外的暖阳烘得困意袭来,不知不觉在嘈杂的班里睡了过去,醒来时,身旁空着的座位乍然多了一个陌生女生,白皙的面容在阳光的映照下散发着微光,看得我愣了半天。
“你是……”我揉揉眼,打量着她身上崭新的校服和课本,反应了过来:“新来的?”
她点点头,高高的马尾在身后微荡,一双眼睛生得很漂亮,只是看过来的眼神稍显淡漠,“我叫李影,你好。”她浅声开口,面上并无笑意。
这么会儿时间我也感觉出来了,眼前这个女孩看着安静淡然,其实周身都散发着冷清的疏离气质,似乎不愿与人亲近,那我就不强人所难了,我很谨慎的收敛了脸上的惊喜和好奇,轻声道:“我叫蒋纯,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问我。”
李影应了声嗯,不在看我,我接着趴回了桌子上,睡不着了,便凝视着窗外的风景发呆,看远处流连的远山,天空掠过的飞鸟,以及一寸寸西斜的阳光,良久,不由轻轻叹息了一声。
除了我之外,班里的人也对李影的到来也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只是无一例外,他们都被李影的高冷劝退,久而久之,也就不在试图接近她了,陈一佳许是想拉拢李影进她的阵营一起来孤立我,因此依旧对李影怀着极大的耐心,似乎笃定要让所有人都离我远远的,某天早起来班上,正好听到她在对李影说:“你可别小看她,她爸爸是个疯子,还是个贼,她以前还偷过班上好多人的东西,我们都不愿意理她……”
“你说完了吗?”李影看起来有些不耐烦:“我来这么早不是专程来听你说话的。”
陈一佳吃瘪,面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从来没人不卖她面子的,李影也真是厉害,我不愿在听,冷眼绕过她走进了自己的座位,刚放下书包,李影便拍拍我的肩,声音清和道:“蒋纯,这道题怎么做?”
我一脸诧异,陈一佳还在一旁看着我们,她刚刚还告诉李影不要理我,转头李影就来问我题,似乎完全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或者说,就是直接当她不存在,这种我行我素实在令我侧目,余光瞥见陈一佳的脸色瞬间难堪到了极点,我望向李影微挑的眉眼,心中除了觉得叹服,还溢出了满满的暖意。
饶是如此,陈一佳也不敢对李影怎么样,自然,李影虽然沉默寡言,但身上隐隐带着刺,班里还没有人敢去试探她。
此后,她也从未选择与那些人为伍,甚至某天当我正欲走进教室的时候,她在走廊上伸手拦住了我,随后拉着一脸错愕的我来到虚掩的教室门前,利落的抬脚踹了过去。
“嘭——”一声,门开了,上面哗啦倒下了一盆水泼泻在地上,我瞧见班里人的神情瞬间从期待化为了失望怨怼,也明白了过来,李影一言不发的拽着我回座位,经过时,又一脚踢飞了地上的塑料盆。
“哟,你挺能耐啊,装什么假清高啊!”有几个女生发出了不小的嘀咕,李影回头瞥了那些人一眼,不知是什么神情,她们表情各异,却都不敢说话了。
我看向李影的眼里充满了感激和佩服,从没想过向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她居然会帮我,待她坐下,我小声说了句真切的谢谢你。李影扭头看着我,忽而淡然一笑,如春光般照进了我的心里。
心情激动不已,放学后我鼓起勇气在人流中拍了一下李影的肩膀,这回,她没有拒绝我一起回家的请求。
“真的很谢谢你,不过你今天为什么要帮我啊?”道出了心内的疑问,身旁的李影沉默了一会儿,清灵的声音适时传来:“他们这样有多久了?”
“啊?”我愣了愣,她轻叹一声:“你没有告诉老师和家长吗?”
“老师都不管,他们……也没做什么。”
“可你在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变本加厉的,人都是这样,你觉得妥协会让他们收手吗?”
她面无表情说着这些话,转头看我,眸中微冷,我懵懵的与她相视片刻,恍然觉得身后有道视线传来,回头一瞧,发现路旁的一家店门口站了几个正在聊天的女人,其中一个,正在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