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铁锅炖大鹅了哈!有参加的抓紧时间报名了。”颜云刚拿出手机,打开群聊,就看到了爬山涉水群的群主,在群里发的这条消息。
这种热闹的聚会怎么能不去?颜云积极地报了名。
第二天,来到集合地点,这是一个不大的农家院,走进院子,颜云第一眼看到就是,靠西墙的大锅台和堆积的柴草,她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了童年。
她想起了母亲蒸窝头时的情景。一团玉米面在母亲的手里,转几圈就成了金黄金黄的窝头了。窝头的样子像个金字塔,里面是空的,母亲把蒸好的窝头,一个个摆进大铁锅里的箅子上,等箅子上摆满了以后,就又开始往锅帮上贴饼子。
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为了不浪费柴草,人们会把铁锅里的每一个空间,都充分地利用起来,铁锅的锅帮当然是不能空着的,贴这一圈饼子,够家里的六口人吃一天的。
因为刚出锅的饼子,有一种特别的香味,所以,年轻人都爱吃。可是,这贴饼子可是技术活,贴不好椭圆形的金饼就会滑进锅里去,成了“水煮金饼”。
颜云看到母亲把一大盆棒子面都蒸完后,拿起竖在墙上的锅盖盖上,又在锅盖上放了半盆凉水,这才坐下来,往灶膛里塞一把干草,再拿起火柴点燃灶膛里的柴草。顿时,燃烧的火苗把母亲的脸映得红彤彤的。灶膛里还时不时的发出,柴草燃烧时噼里啪啦的爆炸声。
烧火也是有窍门的,会烧的用柴草少,蒸出的饼子嘎喳还香脆;不会烧的费柴草不说,还会把饼子靠在锅帮的一面烤糊。
颜云的母亲里里外外一把手,什么活都能干的漂漂亮亮的。就见她开始先用大火把锅烧开,等整个锅盖上面都冒着白白的蒸汽以后,再改成小火。那时候人们都不看表,都是在锅盖上放半盆凉水,等盆里的水热了,窝头就熟了。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母亲用手试试水,热了,就不再往灶里添柴火了。
颜云记得,这时候,母亲通常会给她做一种叫“不济”的美食,那大概是最早的“烤面筋”了。
母亲先是招呼颜云,拿个碗去面缸里挖半碗面粉,接着,母亲再从水缸里舀点水和成面团,再把面团搓成一个长条,绕在捅灶膛用的铁钩子上,再放进灶膛里用余火去烤,烤熟后的“不济”外焦里嫩好吃极了。
这也是颜云盼望母亲蒸窝头的原因之一,不管是厨房里热的像蒸笼的夏天;还是水缸里结成冰的冬季,只要看到母亲蒸窝头,六七岁的颜云,就守在厨房里不挪窝了,眼巴巴地盯着母亲。
等看到母亲终于坐下来点火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离美食很近了。等颜云吃了两次以后,再也不用母亲发话,她就早早地端着半碗面粉,跟在屁股后面等着了。
看着颜云一边用嘴吹着手里的“不济”,一边嘶嘶哈哈地啃着的贪吃样,母亲会心地笑了:“慢点吃,别烫着嘴,没人跟你抢。”说完,就起身把厨房的卫生打扫干净,这才把压在锅盖上面的水盆端下来,用高梁苗子(刮掉高粱粒以后的高粱头)绑成炊帚,扫干净高粱杆串成的大锅盖, 掀起锅盖,一锅香喷喷金灿灿的金字塔窝头,就呈现在面前了。
听母亲说,老年间的大户人家,对蒸窝头也有很多讲究,一般上边头尖,下边洞大,而且表面没有手印的是上品,那时吃得是纯玉米面,玉米面发散,要团出这样美观的窝头,的确需要技术。
细火慢烧,等窝头熟了,揭开锅时,饼子靠着锅的一面金黄酥脆,就像现在的烤馍片一样特别香甜。不过,那纯原味的玉米,加纯铁锅木柴烤出的香,是现在的烧烤无法媲美的。
今天的聚餐没有窝头,只有饼子。等聚餐的人来的差不多了,大家一起动手,开始制作美食。
先是男士们劈柴、生火、剁大鹅;女士则负责洗菜、和面子,贴饼子。大家有说有笑,嘻嘻哈哈地尝试了三个“水煮金饼”以后,终于,把形状不一的棒子面饼子“摁”在了锅帮上。
常言说:人多好干活。很快大鹅和饼子就入锅了,就等着大鹅炖烂后开吃了。
两个小时以后,美食就被端上了餐桌,饼子还是金黄的颜色。但是,颜云再也没吃出童年的味道。好在她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寻找一下过去的质朴和温馨,这一项没有让她失望。
至于饼子的味道,她想:大概是因为良种的杂交,还有转基因,追加化肥,喷施农药等等,这一系列的操作,让粮食产量成倍增加的同时,也使得我们现在使用的粮食,失去了以前那种原始谷物的醇香。
更是很难再见到那种艺术品似得窝头,和巴掌大的椭圆形饼子了。
历史在前进,时代在变迁,以前的那些原生态农业,也都跟随我们的前辈们,回归了大自然,留下的只有美好的回忆。
古语说:“长五月短时月”。十月的白天最短。虽然,才五点多钟,天已经开始黑下来了。聚餐也接近了尾声。
直到聚餐结束,颜云一直沉醉在朋友相聚的欢乐中。回到家,她独自坐在屋里,五十平方的小房子显得那么大,她的手和脚都被冻的冰凉,浑身的肌肉也直往心脏方向靠拢,整个人瑟缩着,鼻尖上总感觉有液体要往下滴。
不知道为什么,今年颜云家里的暖气一直不热,为此事,她先后已经找过暖通公司三次了,至今也没给解决问题。
现在才七点钟,钻被窝有点太早了,就这样坐着又太冷。实在坚持不住了,颜云只好在厨房的气管线上,安装了一个三通,引出一股天然气,点一个小炉子取暖。
淡蓝色的火苗呲呲叫嚣着,驱赶着屋里的寒意。不大一会,室内的温度就升上来了,颜云绷紧的身心也放松了下来。她伸展开蜷缩在一起的胳膊和腿,把头靠在沙发靠背上,闭上眼睛,静静地享受着这份安静。
她不想开灯;不想开电视,只打开手机,放着自己年轻时流行的音乐。从邓丽君的《独上西楼》到许嵩的《山水间》;从王力宏的《春雨里洗过的太阳》到《卡布罗集市》;《吹眼睛 》、萨克斯独奏《回家》——
随着歌曲的意境,颜云脑海里回放着过去的一幕幕。心中隐隐升腾起一股幸福和满足感。这样安静的生活,不就是自己曾经梦寐以求的佳境吗?对她来说,轰轰烈烈已经没有了诱惑力,她只想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中,去回味那些往事前尘,用平静的心去领悟生活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