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气森森,夜幕笼罩了整座黑木林,星光月色依稀几点,似将分昏晓,却又难割昏晓。月光星芒虽可透过这黑木缝隙,却无力将密林点亮,只能为其间四处摇曳的黑木鬼爪增添几分恐怖气息。
此刻,燕山与凶兽之战将起,然燕山戒备多时,却不见石兽攻势。再观石兽,竟是在一丈开外驻足不前了,如此情况,着实令人警惕倍增。
观其暂无动作,燕山警惕之余开始打量,借着腰间绿芒看到其额心古“兑”字,与此同时发现了石兽背后的黑影,看轮廓是个人。
未等燕山反应过来,背上的影子率先开口:“若是活人,帮我一把!这镇墓兽已被我耗尽精力,帮我杀了它,要快!”
燕山闻声会意,同时猜到这石兽背上之人十有八九是两名道士之一,当下应道:“好,那阁下小心了。”
话甫落,一枪既出,枪尖泛起阵阵涟漪,遂骤变亮银,映得这片区域顷刻间光明如昼,亦映得这石兽紧闭双眼。而后,内元随长枪化作罡风压向石兽,附近阴风在一时间顿遭驱逐,而上方鬼手状的黑木树枝在如此光亮下也少了几分神秘,多了几分恐怖,遂清晰地展现在燕山的视野里。没有了黑暗的掩盖,黑木种的种种特性亦暴露无疑。
见枪头如离弦之箭,石兽背上黑影有感眼前之人修为不凡,而燕山此番攻势,正是他施展罗家枪的功夫——“白龙破”。接着,石兽突感身体猛地一震,才发觉喉咙处被插了一杆长枪,由此可见燕山速度之快,随后黑木林再次被黑暗笼罩,一人影也趁机由石兽背部跃下。
与此同时,石兽喉咙中已然爆炸,虽外表看不出端倪,但内部碎石声却听得真切。待燕山抽回长枪,石兽的双眼也失了原有神采,遂由红转黑,显然没了生机。随后,它石质身躯伏地不起,不多时便碎裂成无数残片。
此一战,从燕山遇到石兽,至此刻诛杀石兽,不过发生在须臾间。石兽虽死,可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如今这只怪物被燕山内劲震碎,虽轻易死于燕山之手,可方才若是面对常人,它仍能不费吹灰之力将其撕碎。若不是它此刻精疲力竭,加之受背上黑影术法牵制,又如何会被轻易杀死?它实为镇墓兽,其背上人影也有提及,加之额心印记也足以彰显此物身份。
镇墓兽常年身居墓穴,受怨气侵蚀体内怨能不灭不散,对付起来相当棘手。这只受燕山诛灭的镇墓兽,并非是八只中最强者,可却是最为难缠者,其死后尸毒荼毒一方,怕是要掀起一场新的尸祸危机!
随着那枚印有古“兑”字的残片落于燕山脚下,尸毒“兑泽二代”开始侵蚀燕山,只是燕山对此浑然不觉。待他踢开残片,对面的人影也缓缓走了过来,看轮廓那人是道人装扮,只是面目、衣着颜色不可辨认。这人影踏着镇墓兽残片而来,显然不知尸毒“兑泽二代”的厉害。
尸毒“兑泽二代”,与寻常尸毒不同,其本质是一种不断变异的尸毒,诸如异变野狗、逃兵僵尸,俱深受“兑泽一代”所害。然而,“兑泽一代”与“兑泽二代”相比,其传染性却有如云泥之别。
寻常尸毒,纵使种类不同,但均由僵尸吸血传播,受害者尸身若无人发现,经三到七日月华洗礼,便能化作僵尸。
此外,毒僵尸不可火烧,否在尸毒随风飘散,怕是方圆十里的村落都要因此遭殃了。
饶是如此,寻常尸毒毒性稳定,均可采用糯米拔毒。而异化尸毒“兑泽二代”,为尸毒“兑泽一代”之延续,除了传染性更强外,也有一定潜伏期,其性质不可控,且极易变异,非是寻常手段能治愈的。
此前异变野狗,为食尸野狗吃了僵尸所变,而那只僵尸,想来是受镇墓兽袭击的厢军所化。
现下受诛之兽,额心印有古“兑”字,代表兑卦,有“润泽一方、仁政恩泽“之意,然此兑卦镇墓兽象征之意似是与之截然相反,想来此物是反八卦镇墓兽中的反兑卦镇墓兽,象征死渊沼泽,故此兽精通怨毒邪术,尤死后尸毒方显棘手。
在生死迷离之际,这反兑卦镇墓兽心生恶念,将体内无形怨气融入尸毒“兑泽一代”,遂使之发生异变。
尸患初起,便有镇墓兽成精作祟,不知隐藏在暗处的墓主人拥有何等强大的力量。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场来自幽冥的惊天阴谋正在酝酿。
那八只闯入黑木林的镇墓兽,分别对应八种卦象,加之反八卦属性使然,其能为亦在原本卦象上有着不同程度的延申。
镇墓兽,本是古代墓葬中常见的一种冥器,它通常长有兽头、人面、鹿角,能够镇摄鬼怪、保护死者灵魂不受侵扰。古有《周礼》,其上一篇大致言:有一种怪物名为魍象,喜食尸体肝脑;有一种神兽名为方相氏,可驱逐魍象。故后人常立方相氏于墓侧,以防邪物侵扰,此为镇墓兽雏形。
然事无绝对,若墓主人生前曾得罪皇室、或卷入派系斗争、亦或遭受后宫株连,遂受赐三尺白绫不得善终,其死后镇墓兽被施以方术,束缚墓主人灵魂,使其不得轮回往生。若墓主人心智极为坚毅,能熬过五百载镇压,此时怨能冲天,终将镇墓兽收为己用,是为反镇墓兽,其性质亦与寻常镇墓兽有所差异。
书归正传,黑木林中的危机尚未结束......
“福生无量天尊。”那人影已然走到燕山跟前,做一道家礼数,又道:“贫道冥罡,五行宗冥字辈道人,多谢兄台出手相救。”
“在下罗燕山。”燕山抱拳回礼道,腰间的犬状玉佩也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夜幕笼罩下,鬼气森森的黑木林阴风依旧,使常人在不觉间心生恐慌。
陨石夹缝内,那些心理承受即将达到临界的人低声地叨念着满天神佛,同时等待英雄的救赎。然而,他们等待的英雄却难以赶回,此刻一人方与燕山合力杀死一只镇墓兽,可却均被选为灾祸的种子;而另一人,如今正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
同一时间,黑木林东南方向深处,一人影正和两只兽状轮廓对峙着,双方均无动作,风中隐藏着不详的杀机。
从轮廓上看,这人影四肢不稳,他拿剑的手在微微颤抖着,明显已精疲力尽。虽然如此,他仍与那两只阴魂不散的怪物僵持着,头脑也依旧保持着冷静,随时准备以不变应万变。
在他与那两只怪兽之间散落着些许碎石,可谁又能想到,不久前这堆碎石还是一只充满暴戾之气的镇墓石兽,幸亏它不像反兑卦镇墓兽那般能在死后传播类似“兑泽二代”的尸毒,否则此人必将落得个身殒道消的下场。
再观此人,他此刻正握着长剑,目光所及正是对面的那两只镇墓兽。鏖战多时,他早已体力透支,可他却不能倒下去,一旦失了意识,他便会被对面的那两只怪物撕成碎片。
饶是疲态尽显,可眼神中若隐若现的战意已将对面的反镇墓兽震慑,毕竟那一堆碎石已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
冥阳道人,五行宗冥字辈大弟子,曾来此与师弟冥罡帮助官府剿尸,却不幸遇镇墓兽突袭。他为救师弟和众多民兵、衙役,在设下结界后便独自将三只镇墓兽引到相反方向,并终在此地与之展开生死角逐。
也幸亏冥阳道人修为颇深,方得以与三只镇墓兽周旋,并诛灭其一,若是其师弟冥罡,怕早成了三只怪兽的口粮。而见识到了冥阳的手段,其余两只怪物已然不敢妄动,冥阳道人这才得以调息纳气,可仍随时戒备着那两只怪物,生怕它们趁机偷袭。他此刻已是强弩之末,并不知所表现出的虚张声势能维持到几时,此番不过是他在与死神赛跑。
冥阳之路,是就此身殒道消,或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犹未可知!
与此同时,一道看似柔弱的女子身影正在向陨石接近着,此人正是白汐柔,不知她只身进入这危机四伏的黑木林有何不为人知的目的,是为救人?还是为天冥族使命?亦或是存有其他目的?
同一时间,黑木林中部深处,燕山与冥罡彼此为伴,此刻他们的处境可比冥阳乐观得多。现下,连同黑风马在内都受到了“兑泽二代”的影响,可尸毒仍处于潜伏期,且尚无明显症状,因此这二人一马还不知道自己中了毒。
纵夜冷风寒,然此间亦人困马乏,二人遂席地而坐,调息纳气以待恢复精力。至于黑风马,亦被燕山系在目光所及之处。
人是一种怕黑的动物,即便内心再坚强,多多少少对黑暗也会有所抵触,故而人们通常白天活动夜里休息。
然二人怕光亮会引来尸群或镇墓兽,故而未点篝火,燕山腰间玉佩也随着意念熄了绿芒,一切俱被黑暗笼罩。
夜,如此地寂静,在广茂如海的黑木林中竟听不到半点鸟兽的哀鸣,这本是山精野兽的乐园,可如今的寂静却是它们对死亡阴影的惊惧,以及对尸毒蔓延恐慌。似是一切俱被笼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等待着燕山等人的发现与探索。
现下燕山、冥罡与黑风马,怕是这片黑木丛中唯一的清流了。而若问整个黑木林,目前应不超过二十个活人,其余清流唯白汐柔与冥阳道人莫属。
待一炷香后,冥罡内息渐渐稳了,遂开口道:“罗兄,这黑木林如今凶险莫测,师兄和我之所以会来此,是因为门派长老预知到这里将会有一场风波,至于是什么风波他也猜不出,只是派我二人前来尽力化解。可待我二人来了,才知道是这里闹了僵尸,还有铜皮铁骨的镇墓兽掠人而食,这已经超过我们的应对范围了,如今和师兄走散了,他还下落不明!我们是身负任务来此,可罗兄你好像并非是门派之人,为何要进这林子呢?”
“若我说是人提及不少人被困在林子里,前来搭救,你信吗?”燕山闻言应道。
“但我信你个鬼!我该说于情于理我信了,可寻常人不会为没有好处的事只身冒险。罗兄若所言非虚,那么说明罗兄是一个高尚的人,是一个有道德的人,是一个纯粹的人,是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是一个有益于群众的人。而这样的罗兄,必然是一个举足轻重的罗兄,假以时日,罗兄必然......”
冥罡信口胡诌,燕山听得一愣一愣的,连忙打断道:“多谢道兄抬爱,我感觉我的脸皮再被你说下去要承受不住了。”
“哈哈哈哈,我是故意的。还没来得及正式介绍,本人冥罡,乃是黄山天机峰五行宗冥字辈弟子,为本门长老灵犀真人的关门弟子,入世时间尚短,还未请教罗兄。”
“罗燕山,江湖人称‘寒枪二世赛獬豸’,罗家枪的传人。”
“难怪你会如此行事,理解了。话说我与师兄下山后,遇到一些武林人士提到过你,就是“赛獬豸”,难怪我刚才觉得你的名字在哪里听过。他们说你嫉恶如仇,若官府不能将恶人绳之以法时,你若知道此事,就会为百姓主持公道。”
“嫉恶如仇不假,主持公道言过其实,不过是接了《天地悬赏令》的任务,无非赚些银钱支持日常开销。当然,并非是没有银钱的事情我不做,而是我只做符合我做事准则的事情,若有银钱可拿,自然乐意效劳。”
“罗兄这么说我倒是好奇了,像这《天地悬赏令》并不会被人间武者知悉,观你出招也不似源于修真典籍,按理说并不会看到这悬赏令,又怎么会接的到任务?”
“冥罡道兄有所不知,我自少年游历大宋,全赖有犬状玉佩,不然确实看不到悬赏令的任务。”话语间,燕山轻抚腰间玉佩,由此思及义父若有所思,他只得叹道:“昔日送我玉佩的长辈今朝辞世,我本途径官道往徐州为之奔丧,可没想到遇到了没有皮毛的僵尸犬,也因此从官道的那些民兵口中得知了你们大体的遭遇,所以有心援手,这才进了林子。”
冥罡闻言,自不难猜出犬状玉佩便是此前燕山腰间那点绿芒,同时心底对眼前之人多了几分感激,道:“真真不曾想罗兄竟有如此机缘,前辈已逝,还请罗兄节哀。还有,再次感谢罗兄方才搭救,不然怕是我现在还要与那只镇墓兽周旋,未必能否坚持到天亮。”
“若不是你将镇墓兽耗至精疲力竭,我也未必是其对手,好在冥罡道兄安然无恙,不知与你们同行的民兵们如今身在何处?”
“好家伙!问到点子上了。你既然有所问,那么贫道也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冥罡所讲述之事,承接那位说书世家的副都督所知,前文有提及:一个月前,江宁府的厢军往吕家村收税,结果有去无回。吕家村与牛城县有黑木林相隔,可迫于上方压力,牛城县令命一众衙役随地方民兵去吕家村寻人。出发前,一行人遇到冥阳、冥罡两位五行宗修行之人,二人由此随行,并一同进入黑木林,先遭遇尸海围攻,后遭遇镇墓兽奇袭,可谓险象环生。之前的“逃兵”化作僵尸前,便是此刻趁乱逃跑,但不想跑了没多久便被那看似被剥了皮的异变野狗盯上了,这才有了后面的故事。
而冥罡提及之事,则是包括自己、师兄冥阳在内的一行人的惨烈经历,他们面对随时掠人而食的八只镇墓兽,只得边打边退去,其中四只镇墓兽由于吃饱了,便由此退出了狩猎行动,这时候众人已退至密林深处,离那颗坐落于此的天外陨石愈发的近了。冥阳见此,心生一计,他让剩余民兵和衙役躲入那颗天外陨石的缝隙中,并作法催动上古金符将缝隙封印,遂独自引开三只镇墓兽,并将最弱的那只留给了冥罡。当然,他并不知晓反兑卦镇墓兽的真正能力,否则他断然会将另外的镇墓兽留于师弟冥罡。
再后来,无非是冥罡消磨反兑卦镇墓兽精力,待双双精疲力竭之刻遇到了只身入林的燕山,遂镇压镇墓兽,并使燕山将之诛杀。
可他不曾料得,该镇墓兽体内的“兑泽一代”会因本体死亡异变为“兑泽二代”,此刻这种尸毒已潜伏于自己体内,一旁的燕山与黑风马,亦不能幸免!
随着燕山从冥罡处得知大致情况,他自知前路凶险,此外也了解到冥阳道人舍己救人的英雄事迹,从而深受鼓舞,并发自心底的敬佩与赞叹。
他本有心与冥罡连夜赶往林中西北陨石方向,奈何冥罡体力几乎透支,待讲述后便沉沉睡去。他心知冥罡疲惫,又思及尸群夜间煞气较重,故决定今夜休养生息。然而,林中有一小批行尸正寻着生人气息聚拢而来,那些僵尸速度虽慢,可由它们围拢所形成的包围圈却在逐渐缩小......
此夜,注定不会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