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一夜玄霜坠碧空
上回说到,沈东楼率领金龙军团收复章夜,其弟弟沈朝翼为了庆祝此事,特在后花园见贤书屋中聚会,霍青被邀请前来,先是见到了众风流文士玩弄优童的丑态,内心恶心透顶,可没承想这还只是个开始而已;接下来沈朝翼提出了一个变态的要求,要众人玩弄霍青;霍青虽勃然大怒,还是保持了一定克制,提出就此离开;可没想到,这不仅没有起到作用,反而激怒了沈朝翼,他瞧着霍青冷冷说道:“谁要是敢让我不开心,我会让他这辈子不痛快,你信吗?”
沈潮翼离得更近了,那股刺鼻的味道也更浓了,霍青停下脚步,双眉紧锁,沉默,没有马上回应;
灯火轻晃,映着他英俊的脸,阴晴不定……
屋里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瞧瞧沈潮翼,再看看霍青;
一时间,气氛有点微妙,人们猜测不出来,接下来事情会朝哪个方向发展;
这种猜不出,本就酝酿着无数可能;
因为猜不出,才更好玩、更刺激;
这些自命风流的文人,素来喜欢看热闹,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对他们而言,都不亏;
他们目光中不乏幸灾乐祸、坐山观虎之意……
怎么着?不识抬举是吧?
一股怒火,从沈朝翼心底升腾而起,这股火烧得很旺,没过多久,他全身都烤得发烫……
沈潮翼喉咙发痒、舌头发干,他咽了口唾沫,将手中折扇微微一合,凑近霍青:
“呵呵,看来,霍偏将是个很严肃的人啊,开不起这种玩笑;
既然这样,那咱们就玩个更好玩的……”
沈潮翼一边说,一边拉过一把椅子,把左脚踩了上去,让其左腿与椅子一起,构成了一个洞;
他展开折扇,故作潇洒:
“这就叫钻狗洞,来,霍偏将,如果你能从这下面儿钻过去,我就放你走;
不然的话,哼哼,军法无情,你是懂的……”
外面的雨,不紧不慢下,风卷雨滴打在书屋窗上,发出微弱声响,不清脆入耳,也绵绵密密、连续不断;
烛火闪着黄色的光,冉冉而立,偶尔灯花一跳,蹿出几缕黑烟……
屋中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之前,一直想看热闹的老文人们,面面相觑,表情各异:
有的人,似站在云端看厮杀,一脸悠远淡漠;
有的人,对霍青生出几分同情,不免对沈潮翼多了几分愤愤不平;
有的人,则看戏之心更浓,巴不得霍青不会钻洞,好让事情更加热闹。
看客们,带着不同心态,聪明地选择了闭嘴,只静静观瞧……
霍青面无表情、依旧沉默,只是表面冷峻之下,心中早已雷雨交加、波浪滔天;
他的手不断颤抖,慢慢攥成拳头,指甲掐入掌心,关节咯吱作响;
他想大吼大叫,想把书桌全都掀翻,想把香炉提起来,把里面香灰,全倒进沈潮翼那张肥厚的臭嘴里,然后再扭断这杂种的脖子;
这些疯狂想法,就像空中飞舞的风筝,与付诸实际行动之间,有一根冲动感性的细绳微妙相连……
就在这根细绳即将拉回风筝之时,老师龙飞云的告诫,犹如一道闪电,于霍青心中闪过:
龙飞云问他:“何谓之名将?”
霍青回答:“为将者,料敌先机、掌控主动,身先士卒、勇往直前,体恤部下、敢于担当。”
龙飞云略一点头,继续问道:“我不怀疑你的智商,也不怀疑你能够与士兵们同甘共苦,但问题在于,你能忍受侮辱吗?”
霍青一时语塞,说出那个“能”字并不难,之所以没有说出,是因为他不乏自知之明。
面对霍青的沉默,龙飞云苦笑着摇了摇头:
“勾践甘愿舍身入吴,韩信能忍胯下之辱,你呀,须知‘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切记,切记……”(唐·杜牧·《题乌江亭》)
此刻的霍青,虽有冲天之怒,却终于慢慢冷却下来:
对面这个家伙,的确是个混蛋,但这个混蛋还不是自己现在能得罪的;
现在,他只能拿起理性的剪刀,将这根细绳剪断,任由风筝乱飞,却不敢让其落在地上。
一番痛苦煎熬之后,霍青强忍怒火烧灼之痛,咬了咬牙,脸上硬挤出一丝微笑:“多谢将军,末将领命。”
他声音很平淡,犹如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他吐字很清楚,是一个个挤出来的……
霍青的心剧烈跳动,全身都不自觉发抖,血液似乎皆凝聚到头部,脸变得炽热滚烫;
巨大羞耻感,令他苦不堪言,可他高大挺直的身躯,还是渐渐弯了下来;
他紧咬牙关、跪了下去,双手撑地,像一条狗一样,四肢着地,一步步向沈潮翼的胯下,爬了过去……
沈潮翼笑了,声音很洪亮,响彻了整个书屋;
他很得意,嘴巴张得很大,血盆大口、一嘴黄牙,脸上每一丝肥肉都在抖动;
他站在那里,像一座肉山,随着笑声,全身肥肉不断颤动……
沈潮翼低下头去,盯着逐渐爬过来的霍青,眼中充满胜利者的笑意:
哥哥,你看到了没有,这个曾经让你吃瘪的霍青,居然被我收拾得和狗一样,服服帖帖;
打小时候,爹就不喜欢我,你也没少欺负我,可现在呢……
压抑已久的沈潮翼,自以为总算赢了哥哥沈东楼一次,开心异常,他能想象到,当把这件事告诉沈东楼时,沈东楼脸上会呈现出怎样尴尬的表情;
一想到,能让盛气凌人的哥哥难受,沈潮翼心里就和吃了蜂蜜一样甜;
可甜蜜没有持续很久,一个冰冷冷的现实,很快打破了他的得意:
你就算是羞辱了霍青,又算得了什么?
你哥哥沈东楼正率领金龙军团,将蓝鹰人打得步步后退,这等功劳,是你一辈子都比不了的!
于是,原本热气腾腾的快乐火堆,被兜头浇了一盆透骨的冷水;
随着滋滋声响,火焰瞬间熄灭,连个火星都没留下;
得意洋洋,瞬间变成了索然无味……
沈潮翼的脸,瞬间阴沉下来,犹如裹了一层寒冰,之前笑意,荡然无存;
痛苦记忆逐渐袭上心头,像一根刺,随着岁月积累越埋越深,每当回忆之时,痛得愈加刺骨:
作为沈介溪的小儿子,沈潮翼处处都要被父亲拿来,与哥哥沈东楼相比;
甭管文韬武略、琴棋书画,每次比较,他都要败下阵来。
对沈潮翼而言,这种比较不亚于一次次精神折磨;
父亲失望的眼神、不满的责骂,哥哥得意洋洋的神情、不乏轻蔑的眼神,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在他心中,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痛……
刚开始,沈潮翼也曾经努力,想追赶上哥哥,让父亲满意;
可随着时间积累,他看明白了,彻底看明白了;
不管付出多少努力,在父亲这里,他永远得不到认同和鼓励……
时间长了,沈潮翼由失落痛苦变成了麻木不仁,由麻木不仁又变成了破罐子破摔;
他开始声色犬马、沉迷享乐,至于父亲怎么看他,他全然不放在心里……
如此一来,沈介溪自然对其更加不满意,彻底失望之后,找个机会,将其打发到了郎崖,干脆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到了郎崖,沈潮翼愈加无法无天、肆意妄为,每天酒池肉林、歌舞笙箫;
只有深宵之时,一切喧闹归于平静,被酒精麻醉的他,有时也会想起父亲,想起自己曾经多么渴望得到父亲的肯定,流下几滴浑浊的泪水……
听说父亲被蓝鹰人俘虏之后,沈潮翼曾经很担心,想去找哥哥商量,如何尽快救出父亲;
可这个想法,只在他心里一转,就冷却了:
哥哥那么优秀,还轮到我操这份儿闲心吗?
可夜深人静之时,沈潮翼也会担心身陷囹圄的父亲,是否安康,也会在梦里,亲率大军、直捣鹰城、救出父亲,重新获得父亲的赞赏和认同……
如今,当沈潮翼意识到,哥哥沈东楼正率军作战、屡立战功,接下来很有可能直捣鹰城、救出父亲,遂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
再想到自己要靠侮辱霍青,来获得那点可怜的胜利感,不禁愈加兴味索然……
换了心情的沈潮翼,再俯视霍青,甚感无聊,真想就此结束;
可游戏玩到现在了,周围人的气氛也高涨起来,此时停止,也不合适;
他只得强打精神,静静凝视霍青爬来,心情大不如前……
眼见霍青就要爬到沈潮翼胯下之时,骤变突生,书屋的门,被猛然推开;
一股尖利潮湿的风,瞬间刮了进来,无情刺破了屋里的温暖馨香;
随风而入,还有阴凉细绵的雨滴,打在每个人脸上,就像一颗颗小沙粒,冰冷生疼;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所有人措手不及,不禁倒退了两步,面带惊讶之色……
随着风雨,一起闯进书屋的,是两个人:
一个是将军府的家丁,一身泥、满脸水,正努力搀扶着另一个人,使其不要倒下;
被家丁搀扶的这位,披头散发、满脸是血、一身是伤,身上盔甲沾满泥土和血污,脏乱不堪;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金龙军团的传令兵。
变故突生,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开来,霍青就势起身,扫视一下四周,缓缓退到一个不为人注意的角落,静观事态变化;
此时,他已从愤怒与屈辱中,迅速摆脱了出来;
他的心跳,却再次加速起来;
他再清楚不过地意识到:建功立业的机会,就要到来了!
与之前不同,精疲力竭的传令兵,满脸恐惧、声音嘶哑;
他扯着嗓子、拼命喊叫,由于用力过猛,声音过于尖利,以至于从口中喷出的,是一连串模糊不清、意思不明的混乱尖叫;
众饱学之士们虽然听不清他说什么,但也隐隐猜到了,前线情况不妙……
沈潮翼冲过去,推开家丁,一对巨掌攥住传令兵,从地上提了起来;
他狠狠抽了传令兵一个耳光:“别咋咋呼呼的,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耳光起到了作用,传令兵愣了下神,终于镇定了少许,放慢语速,声音颤抖:
“大……大事不好,我军……我军陷入重围,急需救……救援!”
什么?
这个坏消息给人们带来的震撼,不亚于大雪飘飘之时,天上闪过的一道惊雷;
对这场战争的看法,他们和其他龙城人没有什么区别,都一致认为:
赤龙帝国的胜利、蓝鹰人的失败,是手到擒来的必然结果;
而金龙军团不断胜利的消息,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
可当他们知道,金龙军团将面临失败之时,这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承受范围;
书屋里静了下来,一个个呆若木鸡、目瞪口呆,愣在原地,陷入震惊之中……
沈潮翼没有比其他人强多少,他也蒙了,耳边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
他松开那个可怜的传令兵,慢慢走回座位,却没有坐下;
走到书架面前,伸出手去,似乎想抽出本书;
手伸到一半,又收回来,挪到书案之旁,左手拿了茶壶,似乎想倒杯茶喝,右手却没有拿起茶杯。
沈潮翼感觉一切都乱了,似乎连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想干什么;
突然,他笑了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肚子都疼了,笑得甚至咳嗽起来;
他笑得全身发软,扶着桌案,才没倒下去……
沈潮翼抬起头来,仰视屋顶,一边笑,一边大喊:
“哈哈哈哈,沈东楼,你也会有今天!你不是最牛逼吗?你不是很厉害吗?
怎么样?这回玩儿砸了吧?
你平时就瞧不起我,可现在呢,你又比我强到哪里去了?
哈哈哈哈,活该!”
沈潮翼如痴如狂、似疯似傻,晃着一身肥肉,手舞足蹈;
众文人雅士,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想劝几句,又不敢说话,暗暗心想:这人疯了。
笑了没多久,沈潮翼又嚎啕大哭,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面向南方,使劲磕了几个响头,肥大宽阔的额头上满是尘土;
适才笑得痛快淋漓,这会儿他又哭起来了,涕泗滂沱、声泪俱下:
“爹,你知道吗?我哥被人家包围了,别说救你,这回连他自己的命,都够呛保得住!
儿子无能啊,不能去救你,也不能救我哥,我真是个废物啊!”
众人见沈潮翼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毫无理智、似疯若傻,想笑吧,又不敢,心中皆起了赶紧溜走的想法;
可他们对沈潮翼很是了解,知道此人暴虐无常,所以想则想矣,却没真敢开溜。
沈潮翼的表演还没结束,笑够了,哭累了,又从地上爬起来,红着双眼,狠狠掐住了传令兵的脖子:
“不对!我哥一直在打胜仗,怎么可能会被人包围?
你骗人!一定是在骗人!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蓝鹰人的奸细?!”
军情如火,那传令兵拼死赶到郎崖,就是为了求救兵;
可没想到,居然看了这么一出儿荒唐闹剧,心中大为着急,只是不敢说话;
如今被沈潮翼掐住脖子,呼吸不畅,又被其污蔑为内奸。
一时之间,着急、失望、委屈、愤怒,一并涌上心头,传令兵也顾不得上下级之分,使劲儿将沈潮翼双手掰开,又将其一把推开:
“将军,你冷静点儿行吗?沈将军、金龙军团急需要你的救援!情况紧急,我们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别看沈潮翼身材胖大,实际上没多少劲儿,被传令兵一推,倒退几步,摔了个屁股蹲儿;
此一来,登时怒火上涌,爬起身来,从桌案上,抽出一把长剑:“你敢对我动手!?”
说着,举起长剑,便朝那传令兵劈去。
长剑出鞘,寒光逼人,众人眼见沈潮翼恣意胡为,却不敢阻挡,只能偷偷为传令兵叹息;
这千钧一发之际,旁边跃出一人,抬手将沈潮翼的手腕攥住;
众人见有人阻止,微微松了口气,定睛观瞧,阻止沈潮翼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霍青。
沈潮翼脸涨得通红,虽用尽全力,但手腕似长在了霍青手中一般,难动分毫;
霍青略一用劲儿,轻轻一拧,沈潮翼难挡霍青之力,吃痛不过,手一松,长剑掉落下来;
霍青脚尖一点,正中长剑剑身,将其挑飞起来,就手接住。
沈潮翼恼羞成怒:“你放肆……”
话没说完,霍青毫不客气打断了他:“闭嘴!”
这两个字,是运足了内气吼出来的,声似巨雷,势若虎啸,震得房梁尘土簌簌而落;
众人一听,耳中似巨雷轰鸣,心噗噗乱跳……
沈潮翼自小锦衣纨绔、饫(yù)甘餍(yàn)肥,素为膏粱子弟,哪里能禁得住虎豹之吼、霹雳之威,只觉得两腿发软,险些栽倒在地;
他尚不甘心,还想再对霍青喝斥几句,抬眼一瞧,只见霍青面带杀气、傲然而立、神威凛凛、气势逼人;
沈潮翼止不住打了个哆嗦,两腿竟不由自主颤抖起来,不由自主闭上了嘴巴……
喝住沈潮翼,霍青对其不再理睬,朝那传令兵问道:“你们是不是在长山行原,中了蓝鹰人的埋伏?”
传令兵闻之,不禁一愣,进入书屋至今,情急之下,他只是说了沈东楼中了埋伏,却没说在何处中了埋伏;
当霍青说出具体地点之时,传令兵不由自主地感到惊讶:此人如何得知?
传令兵哪里知道,霍青早就怀疑:
沈东楼取得的三战三捷,不过是虚假胜利;
从头至尾,这都是狡猾的蓝鹰人精心设计的圈套,用表面节节败退,来对其诱敌深入;
而被“胜利”冲昏头脑的沈东楼,必然会毫无防备、大胆进军,想要继续收复娄蓝。
从章夜到娄蓝,长山行原是必经之地,此地山脉纵横、道路崎岖;
一旦金龙军团进入其中,蓝鹰人只要把南北两侧封死,再占据制高点,进行炮火轰击;
到那时,插翅难飞的沈东楼、金龙军团,若不想束手就擒,就只能全军覆没。
传令兵惊讶之余,见霍青言辞干练、一语中的,其身上明显有一种统帅万军之威,不禁大为折服;
于是,他迅速恢复了军人的干练,见霍青又是偏将,遂连忙行了个军礼,干脆利落回答:
“回将军的话,沈将军的确是在长山行原陷入了埋伏,敌人炮火极为猛烈,我军死伤惨重;
还望将军速派援兵,晚了……晚了就来不及了……”
说到最后,触动感情,传令兵的声音哽咽了……
霍青刚想说话,身后却传来一声哭喊:
“完了!都完了!
金龙军团完了,赤龙帝国也要完了!
蓝鹰人要来了,你们还愣什么,还不赶紧逃命!”
霍青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回头一瞧,发出声音之人,正是沈朝翼;
此一来不要紧,屋里之人,甭管是文人,还是优童,所有人如蒙大赦,大呼小叫、你推我挤,纷纷冲出书屋,撒腿就跑,眨眼之间,作鸟兽散……
沈朝翼身体胖大、脚步不快,也要逃跑,霍青一抬手,将其衣领紧紧抓住;
怎奈沈朝翼逃命心切,体重不小,故其前冲之力甚是迅猛,而他穿的又是一件薄布文衫;
只听刺啦一声,霍青觉得手里变轻,定睛一看,自己手中只剩半截儿衣服,沈朝翼身上那件文衫,从领子到屁股,全被撕扯了下来……
此一来,沈朝翼身上只剩了两只袖子,宽如面板的后背、肥大肉多的屁股,还有那来回乱晃的活儿,皆裸露出来;
此刻的沈朝翼,犹如一头落荒而逃、顾头不顾腚的裸奔肥猪……
霍青哭笑不得,将破衣扔掉,运起轻功,纵身而起,跳到书屋门口,伸出手掌,用了半成内力,朝沈朝翼胸口一推:“回去!”
沈朝翼真听话,立刻倒退数步,摔坐在一张木椅之上;
他太胖太沉,坐得又太猛,一屁股下去,咔嚓一声,将木椅生生坐塌;
木椅一碎,化为不少尖利木刺,其中一根正扎在沈朝翼屁股上,疼得他嗷一声尖叫,跳了起来,涕泪横流……
霍青瞧着沈朝翼这副狼狈相,之前被其羞辱的万般怒气,消散不少;
于是几步来到近前,先将其屁股上的木刺拔掉,简单为其止了血,握住沈朝翼胳膊:
“将军,我们现在要赶紧发兵,去救援金龙军团。”
疼痛让沈朝翼稍稍冷静了一点儿,瞧了瞧霍青,又看了看满脸期待的传令兵,情绪稳定了少许;
他在霍青的搀扶下,找了另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这一坐,屁股上的伤口,又被触动,他疼得歪了歪嘴:
“是的,你说得对,咱们得赶紧去救援……”
可话没说完,沈朝翼又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满脸惊恐、声音颤抖:
“不行,不能去,绝不能去……”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全身发抖:
“咱们打不过蓝鹰人的,我哥哥都不行,我去了,也是白白送死……不行,我不想死,我想回家……”
沈朝翼犹如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霍青暗暗摇头,耐着性子,继续劝说:
“没问题,你把将印和兵符留给我,让我带兵去救援,而你尽管回家就是了……”
十万金龙军团身陷重围,每耽误一分钟,都要付出难以计数的生命代价;
霍青心急如焚,若是换了以前,早就大发雷霆了;
可面对沈朝翼这么个活宝儿,只能压着性子,好言相劝。
果然,沈朝翼一听,眼中恐惧消减了不少,情绪又稳定了少许,他点了点头,喃喃自语:
“对啊,我可以把将印和兵符给你啊……”
沈朝翼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来到书案跟前,打开了一个夹层,从里面取出了郎崖守卫部队的将印、兵符,递了过去:“来,给你……”
霍青心中一喜,伸手去接,眼看手就要触碰到将印了;
沈朝翼脸色一变,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把手缩了回来,睁大眼睛,一脸警惕: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我不能把兵交给你!”
他把将印、兵符紧紧抱在了怀里,连连摇头,后退几步:
“万一蓝鹰人追上来怎么办?不行,我要让他们护送我回家,这样才安全。”
沈朝翼笑了,像个孩子一样,满脸肥肉绽放开来:“没错,有这么多人护送,我肯能安全到家。”
此时的他,如同一个神志混乱的疯子,又似一个没长大的孩童,霍青是既焦急,又悲哀:
焦急在于,救人如救火,时间容不得这么耽搁;
悲哀在于,这就是赤龙帝国的统军将军,这就是所谓的将门之后,危机面前,神志混乱,似懵懂顽童……
霍青的耐性已到达极限:“这绝对不行!部队被你带走了,我们拿什么去救援金龙军团?你身为主将,能不能清醒一点?”
沈朝翼闻之,微微一愣,似乎是想通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丝奇怪的微笑:
“我明白了,我总算明白了。
霍青,原来这就是你真正的目的啊。
难怪那个李秀凝,要把你派到金龙军团来;
她就是要让你,瞅准机会,好夺走我的兵权!”
沈朝翼的肥厚大眼皮一翻,露出了一双大眼白:
“我告诉你,别痴心妄想了!
这兵权是我的,你休想从我手中夺走。”
他抱紧将印、兵符,朝外一声大喊:“来人啊!把他拿下!”
几名强壮家丁,手持兵刃,冲了进来,将霍青围在当中……
惊恐之下,沈朝翼真是神志混乱,他似乎忘了,霍青当年被他哥哥沈东楼率领千军万马追捕,尚且全身而退、独闯敌营、生擒沈东楼;
几个家丁,于霍青跟前,与小丑又有何分别。
没等家丁动手,霍青先发制人,将长剑往众家丁手腕、一一点去;
动作虽有先后,但速度极快,众家丁眼前一花、顿觉手腕刺痛;
眨眼之间,哎哟之声,此起彼伏,兵器纷纷坠地,稀里哗啦,响成一片;
众家丁低头看去,见手腕上有一处浅浅伤口,正徐徐流血……
家丁们面面相觑,眼神中惊惧不定:
对方这一剑,明显是手下留情;
不然,就凭对方的出手速度,若是改成刺咽喉,自己哪还有命。
如此受挫,众家丁心胆俱裂,哪里还敢对霍青动手,皆倒退几步、莫敢仰视。
霍青对家丁们视若无睹,直步向前,家丁们下意识为其让开道路,无人敢挡。
沈朝翼见家丁们这般表现,愈加恼火,捡起一把手弩,瞄准霍青,扣动扳机;
手弩微微一震,箭矢呼啸而出,直奔霍青而来,呼吸之间,已近面门……
说时迟,那时快,霍青不闪不避,等弩箭来到眼前,抬起手来,轻描淡写接在手中,反掷回去,嗖的一声,弩箭钻进沈朝翼的头发,紧贴头皮,将其狠狠钉在书架之上……
沈朝翼头发被扯,动弹不得,疼得眼泪、鼻涕满脸横流,一张肥脸愈加恶心难看;
霍青不再废话,上得前来,以长剑抵住其咽喉:
“你身为主将,临阵脱逃,若按军法论处,你罪当斩!
不过,如果你交出将印、兵符,我可饶你不死!
再敢半句废话,让你人头落地!”
刚说到此处,闻到一股怪味儿,低头一看,沈朝翼吓尿了,黄色尿液顺着大腿,正往下流……
霍青不禁暗暗想笑:这家伙和沈东楼,真不愧是哥俩,连吓尿了都一模一样。
沈朝翼眼见霍青双目如刀、杀气腾腾,喉咙处更感到长剑冰凉锋利,他倒也能屈能伸,连忙把将印、兵符递了过去:
“好汉饶命……我交……我全交,只求好汉……不……不要杀我……”
不知什么时候,雨居然停了,风也静了;
占据了天空多日的阴云,虽不甘心,却也逐渐散去;
一轮暖阳,当空而照,将缕缕阳光,向人间倾洒而去,也将缕缕暖意,传递而来……
霍青走出书屋,全身沐浴于阳光之中,深深吸了一口潮湿清凉的空气,凝视碧蓝天空,脸上露出了多日以来第一丝开心的笑……
这便是:风起云散碧云天,西风浊酒惨愁颜,笑看人间功名事,谁能砥柱挽狂澜?
从来到金龙军团,霍青饱受打击、压抑已久,今天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夺得郎崖守卫部队的兵权在手,可谓是扬眉吐气;
不过,开心只是暂时的,毕竟这是强夺上级的兵权,霍青如此做很容易担上谋反之罪;
接下来这一战,将决定他的命运,将决定金龙军团的命运,更将决定赤龙帝国的命运!
霍青能否力挽狂澜、扭转败局?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一百四十章《山川悠远路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