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常恩放下手，轻轻靠在沙发上，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这两个人如果一起搞进来了，更难对付。”
真旺庆见父亲说了话，便接过话头说：“这一点我倒还没有想到过。我想，杨长利 一个人带着老婆娃崽来，在这里立不立得住足，他之所以要走就是立不住了。现在要 回来，没有金刚钻他不敢来揽瓷器活。他一家人来，要么老老实实做事，老老实实吃 饭，我一家人不会对他怎么样。但是，按杨长利的品性，他不是只做事吃饭的人，他 要的是我家的这一份家业。我估计他没有这么大胆子一个人回来的，他果然拉金昌松 入了伙。金昌松是个么角色我们也清楚，他靠偷我爸的信在外边混了这么多年，他要 到这个地方来绝对有他的目的。他来了，杨长利有了帮手，他们两个人可以联起来拆 我们的台子。现在，乡里的头头脑脑也被他们闹烦了，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同意他 们回来。这些人说得好听，回来为家乡的建设作贡献，他口气不细，凭他那点皮毛功 夫能作么贡献，不害人就是祖宗有德了。金昌松同意与杨长利一起来，肯定有他的目 的，他不是苕人，这个人我们更要提防，他比杨长利年轻，杨长利再怎么样也是五十 好几的人了，他在拉年轻的势力来与我们抗衡。”
“这都是我一家人做的好事呀，怎么做好事就没得好报呢?”真常恩轻轻地哀号着, 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一家人以仁义道德处世，以仁义道德帮人，怎么就恰恰落在了这些 应该对他一家报以大恩大德的人手上了，这些人为什么恰恰对他一家始终以德报怨。 没有他的父亲真荣兴向聂寡妇施药，就没有杨长利。没有方春莲出面说情，就没有金 昌松后来偷他的信去开私人诊所与自己对着干。
真泉柏见老父亲又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不以为然地跳了起来，挥着手说：“无 论他是哪个，只要他敢来，我就有本事对付他，我不信他就翻得了天。”
真常恩坐起身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又轻轻地将茶杯放回到茶几上，看着皱 着眉头在沉思着的长子，轻轻点了点头说：“泉柏呀，你是一院之长，有些事你想得毛 糙了一些。杨长利跟我缠了几十年，是老天爷照应我才没被他缠死，这个人不是一般 的人，有手段，心黑手毒。现在金昌松搅进来了，这个人更有心计，不然他不会偷我 的信，他在外边混这么多年能混下去，是他的本事。他到英雄大队医务室去了几天, 就把大队长的女儿搞到手了，说明他有脑壳。凭他那土匪出身，那些年讲阶级成分, 他永远没得出头之日。现在是政策好了，他又在想心事了，他要与杨长利一起到我这 个药坊来分一块肉。我老了，不中用了，你兄弟俩要团结紧，遇事多商量。”
真旺庆听着父亲的话，心一阵阵地搅着痛。难为他老人家了，为了这一份家业, 他耗尽了毕生的心血。不说从枪林弹雨中爬行，他也受了常人不能受的耻辱，吃了常 人吃不了的苦，承了常人承担不了的悲痛。他很清楚，如果老人家心里没有这份事业 的希望时时在他面前闪着光，他早就不在这个人世了，几多次要自杀他都放弃了，几 多次被别人逼上绝路他又逃回来了。现在他年过七旬了，也确实老了，力不从心了, 到今日为止，他天天坚持着坐班，也是为了这份希望。摆脱了杨长利，他刚刚松了一 口气，过了几年自己掌舵自己划船的日子。现在杨长利又吵着要来了，并且还带来了 一个更年轻的金昌松，他很清楚，这份恩怨在他手上了不了，可能还要在儿子们的手 上斗下去。所幸的是。幼子敢作敢为，大刀阔斧地做事。长子墨守成规，谨守道义, 勤学苦读，真正把握了这几份秘方的内涵，并且越来越十分灵活地运用着，越来越明 显地超过了自己，成了各种疑难杂症专家。有了他，这个地方才真正有了底气，才真 正可以说翻不了船。
“爸，您老人家也不必多虑，您年纪已经大了，好多事是您操不了心的了。我跟泉 柏已经成人了，再大的风险也该我们来承担。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落。您老人家想 一下，如果有必要就退下来养老。外边的事有泉柏做，家内的事我来做。”真旺庆轻轻 地对父亲说，也在宽父亲的心。
真常恩抬头看着长子，又看了看泉柏一眼笑了笑说；“不，我还没到爬不动的时 候，病人太多，不能把你拖垮了，接班人还没大，等清货他们长大了，接班了，我再 退下来。”他这里说的清货指的是自己的长孙，真旺庆的长子真方富，现在还仅仅十五 岁，是初中一年级的学生。而他的弟妹们最大的方贵也才十三岁，最小的妹妹，也是 真泉柏的幼女洲威才刚刚来到这个人世。
听着老父亲的话，真旺庆的心又一阵伤痛，等到孩子们大学毕业来接这个班是十 年以后的事了，到孩子们大了，他老人家已是八十多岁的人了，他凭着一种信念爬行 着守大了儿女，今日又不顾年迈在守大孙儿孙女，守望着他们一年年长大，一个个成 人。他轻轻叹了一 口气，将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强咽进了肚里，不再说话，他很清楚, 正因为有这份期盼，老人家才能活得这么充实，活得这么健康。有青山在就肯定有柴 烧，只要有人在就没有打不下的江山，这是老人家坚定不倒的信念。他抬头看了一眼 坐在旁边的弟弟真泉柏，问了一句：“乡政府通知他们么时候来?”真泉柏不假思索地 回了一句：“下个星期吧!”真旺庆略作思索，接着说：“我想我们还是得跟这伙人签个 合同，不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到时候他们捣蛋，我们没有东西来约束他们。这个 合同必须要求他们撤掉设在外边的医疗点，到药坊来必须遵守这里的规章制度。你再 多动动脑筋，多想想他们会怎么搞。这两个人不是一般人，他既然敢向我一家人叫板, 说明他有思想准备，肯定有他们的一套东西。知己知彼才能打胜仗，知己不知彼肯定 要吃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