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杏叶是我在朗乡小学读书时的第一任班主任,也是我最不喜欢的老师。
或者说,是我最痛恨的老师。
作为一个小心眼的坏人,我当然不止一次幻想过她的死法,嗯,而且每次的死法都不一样,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死得很惨。
小学毕业后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她,再也没有机会报复她,但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喜欢捉弄人。
只是不知道这次,被捉弄的是我,还是她。
……
“死老太婆,你说什么啊!”
康如初火冒三丈,指着老太高声怒斥。
老太也不甘雌伏,回骂道:“小鬼,教养没的!”
你妈的,说我没教养?
康如初挽起袖子走到她面前,对她怒目而视。
欸不对,这老太婆眉心的痣怎么这么眼熟?哎呀不管了,我早就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欺凌的傻如初了,我现在可牛逼了,你敢骂我,我就一定要骂回来!
可还未等他张口,老太就走上前揪起他的耳朵,教训道:“尊重老人,你没有老师教吗?”
康如初脑海中骤然闪过一张脸,再细看眼前这老妇人的眉心小痣,恍然惊觉。
别人的痣长在眉心中间,凸显的是和善可亲的面相,可她的痣却长在靠近左眉跟的地方,康如初小时候还在背后嘲笑过她痣长歪代表着心也歪——不是蒋杏叶又会是何人?
康如初愤然打掉她的手,冷冷回道:“我是没教养,因为本来应该教我礼仪道德的那个小学老师,她自己就是个畜生!”
蒋杏叶刹那间神情凝滞,无语作答。
康如初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指着她的鼻子威胁道:“你妈的,别让我再听见你骂我,要不然我真的会撕烂你的嘴!我没开玩笑。”
他本想抛下这句狠话转身就走,不愿再见蒋杏叶这副丑恶刁钻的嘴脸,岂料蒋杏叶腿脚一软,居然倒地撒泼——
“来人啊!快来看啊,儿子打亲娘啦!没天理啊……丧心病狂啊……”
她声泪俱下的呼喊声很快吸引了大批路人围观,不明真相的群众对康如初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甚至还有人拿出手机当场直播。
康如初鼻子都气歪了,想拂袖而去,却被“热心路人”挡住去路,脱困不得,只好回到蒋杏叶身边,在她耳边低声道:“死老太婆,算你狠,你到底想怎样?”
蒋杏叶假装听不懂他说的话,只是一边捂着腿喊疼,一边大声抱怨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这个不孝子打完亲娘也不给送医院,任由老太婆我在冰冷的地上躺着,我命好苦啊,怎么生了这么个畜生孽种……哎呀……”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怎么这种人也配活着?”
“这人真没良心,亲妈都不认,希望等他老了,他的孩子也这么对他。”
“哼,泯德灭恩,六亲不认,无良恶棍,天人共愤!”
围观的人群皆是忿忿不平,有窃窃私语的,也有出言怒骂的,其中不乏义愤填膺之士撸起袖子嚷嚷着要上来教训康如初的。
康如初眼见四周人群越围越多,人们的神情也越来越激动,心知他们已经站在道德制高点,眼下自己无论怎样辩解都无济于事,反倒会被他们认为是掩罪饰非,不由心中暗恨横祸飞来身不由己。
“好了别叫了,送你去医院总行了吧!”
康如初眉头紧皱,满脸不情愿地把蒋杏叶从地上拉起来,推开人群走向停车场。
上了车,蒋杏叶非要坐副驾驶,但又不愿意系安全带,康如初好说歹说,她才勉为其难地嘟囔着系上。
开车去医院的路上,她又开始碎碎念,说什么自己把儿子教育得多好多优秀,哪像你这么没素质,怪不得车里这么脏乱差,一点责任心没有,自己当了一辈子老师,带过那么多学生,没教过你这样的……
康如初是越听越气、越听越气,眼睛都气红了,心头歹念陡生:妈的,想讹我是吧?刚才大庭广众之下有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护着你,现在车上就我跟你两个人,看我怎么整你!
于是他低声下气地问道:“阿婆,你一个人在外面走太危险了,一会去医院检查完我送你回家吧。”
“算句人话,”蒋杏叶趾高气昂地扬着头,“阿婆屋在御龙登天阁。慈爱医院好的,去慈爱医院。”
御龙登天阁是吧?
康如初心中冷笑,猛打方向朝北驶去。
御龙登天阁是大世界集团旗下的产业,专做高端套房,比翼区的御龙登天阁就位于定雨江边,是名副其实的豪华小区,虽然比不上凤鸣街的富人区或竹马区鸾和路的别墅区,但也不是普通人能住得起的地方。
车子向北驶了一段距离,蒋杏叶自觉景色不对,严厉责问道:“去哪里?!”
“去哪里?”
康如初冷笑一声,放松油门,缓缓拐弯驶进了一条阴暗小巷,冷冷答道: “这里。”
他抬头四处看了看,没看见监控摄像头和其他人,然后一脸平静地从储物盒里拿出一副口罩,下车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解开蒋杏叶的安全带卡扣。
“你要干什……”
蒋杏叶话未说完,康如初已经脸色一变,猛然拿口罩蒙住她的双眼,用力将她拽倒在地。
“不孝子打亲娘?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丧心病狂没天理?”
康如初狠狠一脚踹在她大腿上,凶相毕露,“死老太婆,我打你又怎么样?现在看看谁来帮你!”
蒋杏叶捂着大腿愤然大骂:“坏胚子!天打雷劈的!”
康如初本想踹完她出完气就甩袖子走人,听到她的叫骂,顿时回过头来,指着她的鼻子痛诉:“我想当个好人的,是你——是你十八年前的言传身教,让我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尖酸刻薄到这种程度,让我明白原来即便是做恶人也不会有恶报!今天遇到我不是你倒霉,是天要我惩治你。要被天打雷劈的人,应该是你自己啊!蒋老师!”
蒋杏叶如闻雷震,赫然无语,颤抖着嘴唇,似有愧意。
良久,她的脸色才循复如常,变回那副高傲自满、视人甚低的嘴脸。
而待她摘下蒙住眼睛的口罩看时,康如初早已不知去向。
她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嘴里嘀嘀哆哆骂着些什么话,摸索着出了小巷。
到了车来人往的大马路,虽然景色陌生,但她也丝毫不惧,随手逮住一个模样年轻的路人,问道:“小鬼,这哪里?”
那年轻人睁大眼睛,细细辨别她的长相,愕然问道:“蒋老师?”
蒋杏叶昂起头,淡淡然应了一声,“送老师回屋里。”
年轻人欣然应允,带她上了车,一边开车一边问道:“蒋老师,您还在琅乡四小教书吗?”
“老师早退休了,现在住儿子家里。”
“哦哦,您儿子家在这附……”
“你要送我去御龙登天阁。”
年轻人扬了扬眉,“御龙登天阁?那很远的,您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不怕迷路吗?”
蒋杏叶气愤地重哼一声,痛心疾首地怒斥方才康如初对她的所作所为。
“康如初?”年轻人脸色霎时阴晴不定,苍白的双手不自觉紧紧握住方向盘。
“你认得那个小畜生胚?”
“嗯,我与他,曾是同班同学,也曾是关系较好的朋友。”
“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摸了摸后脑勺,那里有道快被头发遮住的伤疤。
“我叫瞿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