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昌松很认真地听着杨长利的每一句话，在脑子里迅速化解着这每一句话的内在 意义，最后他得出了一条结论：杨长利发现真常恩不是往日单枪匹马的真常恩了，真 常恩的两个儿子大了，不是他杨长利一个人对付得了的了。现在荣恩堂药坊越来越红 火了，杨长利却在外边无法混下去了，他现在是急于要回到药坊去，但是，金昌松更 清楚，杨长利再一个人回到那地方去肯定没有好果子吃，肯定没有好日子过。现在他 来请自己做军师，是想要自己同他一起进药坊去，让自己与他站在一边，同他形成一 种合力来共同对付真常恩一家人。金昌松笑了笑说：“那也是，你为药坊操尽了心血, 今日过好了，他们容不得你了，这口恶气任何人也受不了。”说到这里，金昌松又打住 了话头，他在拿话激杨长利，迫使杨长利说出来请自己同他一起进药坊去，这句话只 能杨长利说，金昌松是不会主动说要与他一起去的，他要给自己留一手，日后如果真 的进荣恩堂药坊去了，自己的势力还没有形成的时候，他得还暂时要依靠真常恩一家 人，不能明着与杨长利合成一伙，与真常恩做对头。如果是杨长利请他与他一起去的, 即使有什么变故杨长利也拿他没有办法。果然，金昌松一刀捅在了杨长利的痛处，他 跳起来了，一扬手重重地将烟头摔在地上说：“老弟，我今日来就是来请你出山的，你 窝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偷偷摸摸地过不了伸头日子，我们两个联合起来，我来做恶 人头，唱黑脸，你唱红脸，到乡政府去闹，要求回药坊去。”
金昌松见杨长利说出了自己要听的话，高兴地一笑，又拿出烟抽一根递给杨长利, 划火柴替他点燃火，自己又点了一支，吸了一 口，轻轻地将烟雾吹出了口来，表现出 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说：“我这里虽然赚不了大钱，也饿不了肚子。既然杨院长看得起 我，今日上门来同我商量这件事，对我们来说都是大事，你不回去白吃了一辈子亏, 我去了也能长点见识。话就说到这里止了，杨院长，我答应你，我们联合起来与真常 恩分天下。你说该怎么办乡政府才松这个口。”金昌松死死盯着杨长利的眼睛问了一 句。杨长利重重地抬手一掌拍在面前的桌子上，从牙缝里蹦出了一个字：“闹!”金昌 松没等杨长利再说下去，马上抬起手来制止了他，说了句：“别说了，我们先弄酒喝, 喝了酒再说话。”说完话，金昌松站起身来叫了一声堂客，黄兰姿连忙走进门来，金昌 松笑着说：“你赶快上街买几样好菜，我今日要与杨院长一醉方休。”他边说着边向堂 客使着眼色。黄兰姿本来对杨长利是没有什么好感的，一听男人说要与他一醉方休脸 便沉了下来，当她看见金昌松在使眼色时，马上领会了他的意思，因为金昌松日夜在 她的耳朵边念着要想方设法到荣恩堂药坊里去镀金，但是，没有杨长利他进不去，莫 非今日杨长利是来请金昌松他与他一起进药坊去的？不然金昌松不会这么高兴。黄兰 姿没有多问，答应了一声转身走了。金昌松又给杨长利发了一根烟，把椅子往他的身 边挪了挪，压低声音同杨长利谋划着如何才能进荣恩堂药坊去的办法。杨长利也把头 同金昌松靠在了一起，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得见。
黄兰姿很快弄好了酒菜，杨长利同金昌松一直喝到日头眼落山了才摇摇晃晃地哼 着“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慢慢走进了家门，借着酒劲, 他在给自己壮胆，大声地叫了一声“老婆!”他尽管有了几分醉意，但是，回来怎么对 老婆交代今日一天的活动，他刚才边走边想好了。有酒喝，声音大说明事情办得不错。 果然，木玉帘听见男人这么爽朗的叫声，心一热，知道事情有了眉目，连忙迎了出来, 笑着说了一句：“回了！”便拿起茶杯准备倒茶他喝。杨长利借酒装疯，顺手拉了堂客 一把，在她脸上“叭”地来了一 口。木玉帘也没有回应，顺手拿起暖瓶，给男人倒了 一杯茶，转身递给他，抬眼看了一下他那醉意十足的样子，问了一句：“事情办好了？” 杨长利接过茶，喝了一 口，“咕噜” 一声吞了进去，装着无所谓的样子说：“什么事情 我办不好的?”他的这句话虽然出了口，心却在打鼓，这句话他现在不说也不行，为了 女人安心他得说，但是，结果会怎么样他自己也没有把握，因此，他打算拖一拖。果 然，木玉帘听了这句话以后脸上现出了高兴的笑容，急忙问了一句：“么时候回去?” 杨长利又“咕咚”喝了一 口茶，把杯递给她，用手背擦了擦嘴，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装着醉了十分的样子一扬手说：“还……还得……过、过、过几日。”木玉帘一听还要 过几天，心一急，又紧紧地问了一句：“过几久呀?”杨长利又喃喃地说了一句：“过、 过、过几日。”便将头倒在面前的桌子上，装出已经彻底醉了的样子。木玉帘咕噜了一 句什么，伸手将杨长利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扶他进了内屋，将他放倒在床上，让他睡 了去。杨长利微睁着眼，看着堂客的脸，见那脸上没有喜色，心猫抓似的不舒畅，他 不清楚还得向她把实情隐瞒多久。他也清楚一旦她知道了他今日碰的一鼻子灰，这日 子叫她如何过。回到荣恩堂药坊去是她唯一的希望，那地方可以吃饱穿暖。但是，杨 长利心里的这口气她却无法弄顺，女人只要有安稳的日子过就行，可男人争的是一口 气呀。这一夜，杨长利似睡非睡地躺到了天亮。
起床以后，杨长利上街到早点摊上去过了个早，他的堂客又同几个孩子一起到火 车站拉病人去了。匆匆吃了一碗热干面以后，他又回到家里，穿起了白大褂，坐在那 张桌子前，等待堂客和孩子们拉病人回来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