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叔叔……”,身后传来一道女童的声音,脆生生的。
三人一低头,就瞧见一个长的粉嫩嫩的丫头,黄发垂髫,不过七八岁,眉宇间有一股无形的清明,眼神澄澈,但又不似孩童那样空白,更像是历经了一小段世俗的沉淀,已有一套大致行事准则的少年人。
于归打破了三人与曹媛间的沉默,红着脸上前道,“叔…叔叔好……”
这才像话嘛,三个客人暗道,爱羞的孩子这辈子真是戳中了吾之萌点。
“请问你知道赵七……”,于归还没说完,就被一道瘦猴似的声音打断了。
“你们是谁家的小孩?叫什么名字?”其中一个细狗身材的客人扮起鬼脸道,“知不知道,随便跟路上的叔叔搭话是会被吃掉的,嗷呜—”
其他两个长脸的客人对视一眼,露出一抹坏笑,和细狗客人合起来,三人三面将曹媛和于归围在中间“吼~”
嘿嘿嘿,让你们两个小屁孩叫我叔叔。
突然,两人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啊!有妖怪!”
一个小小的姑娘冒了出来,扒住曹媛的腰,泪眼汪汪,怕怕的躲在两人身后,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于归看着搂在曹媛腰上的手,顿时生出一阵醋意。
这不是庞掌柜身边那个孩子嘛,怎么到这儿来了,就她自己?曹媛疑惑地向四周张望着,并没有见到庞掌柜的人。
“叫哥哥!”,左边的长脸客人道。
看起来小小的姑娘一边哭一边吸溜,声音软糯糯的,咬唇含糊道:哥,哥哥,我…,石…石头也想问赵…赵七哥呜呜呜——,找赵呜…哥…七赵呜哇啊——”
看着眼前凶神恶煞的长脸,石头两双眼睛直接开闸放水,眼泪“啪嗒啪嗒”没有停过。
三个二十出头的叔叔心都碎了。
“别哭别哭,你问什么叔叔们都告诉你。”眼见这闸关又关不得,可愁煞了他们三个老胳膊老腿儿。
细狗客人看得头都大了,他看着石头哇哇的小脸儿,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出溜一下,一屁股坐在有些坑洼的土地上,然后哇的一声,学着石头吸溜起来,脸上涕泗横流,“想…想知道什么,叔…叔叔都告诉你呜呜呜…”
石头指着人哭道:“你你你你你你…你怎的学我?”
细狗客人抹着泪哭:“我我我我我我…我怎的学你?
“你怎么只许州官放水,不许百姓流泪啊!”
“可是你哭的好丑啊叔叔。”
“……”
叫石头的小姑娘愣住了,看到这个叔叔坐在地上哭,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突然想笑了。
但一想到赵七哥不见了,她就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脸上五彩纷呈。
曹媛赶紧给她抹眼泪,三个叔叔竟然掏出几块糖塞进石头嘴里,得,这又是个不差钱的主儿。只有于归手忙脚乱的不知从哪儿翻出一条帕子,擦了擦石头差点儿吃进嘴里的鼻涕。
吃了糖,石头就不哭了。
细狗身材的客人平复了面部表情,那张俊俏的小生脸就凸显出来,他拍了拍土站起来,尖着嗓子道:“丑丫头,姑娘家家的怎么能叫石头。”
“赵七哥说,石头命硬,就叫石头。”石头怯怯地看着他。
曹媛听着那人尖细的嗓门儿,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看,“叔叔,你闭上嘴的时候真俊。”
于归点点头表示赞同。
另外两个客人不想笑却没齁住,“噗嗤噗嗤”地隐忍着,看起来十分痛苦。
六人落座
“你们两个是谁家的娃娃?叫什么名儿?”一个长脸客人问道。
曹媛答道:“我叫曹媛,叔叔叫我阿蒜就好。这是我…我的挚友—于归,之子于归的于归。”
那人口中念道:“之子于归…那你的媛是哪个媛?”
“神媛美玉,媛有美玉之意。”
“美玉,是个好名。”细狗客人说着,“我姓师,你们叫我承明就好。这两位是乐家兄弟,乐正(左)、乐达(右)。”
曹媛、于归和石头向三人问好。
“叔叔,我听客栈的人说,赵七是被城东的屠三郎带走的,能否告知屠三郎的住处”,曹媛摸摸石头的头问道。
承明沾了点儿茶水在桌上比划,“看到这茶馆了吧,这条街直往东走,到城东有个破道观,你从那里顺着大道往西走一道街有个石桥街,进去第一个胡同右转,第三家就是屠三郎家。”
石头顿时坐起来,一声“多谢叔叔!”说完就往东跑,还没离开座位就被拉了回来。
曹媛拉着石头的手劝道:“石头你这么小,一个人跑去城东,我实在放心不下,我和旁边这个哥哥(于归)跟你一起去吧。”
石头眨了眨眼,从头到脚瞅了瞅曹媛道:“可是姐姐,你年纪也不是很大。”
于归拉开两人的手,把曹媛挡在身后,“小石头,我们找你赵七哥哥有事,让我们跟你一起去好不好,人多力量大,我们帮你一起找。”
石头说了声“好。”
乐正和乐达脸上露出一丝难色,对承明道:“承明,这个点我和大哥快该回去送货了,再去一趟城东恐怕来不及。”
承明不在意道,“无碍,我今日总归闲来无事,就送这几个孩子去城东找屠三郎。”
两人告别后匆匆离开了,如同躲瘟神一般。
承明带着曹媛三人往城东走去,不巧,路上竟然碰到了驱车回来的伙计,和送完信件坐在车辇上的庞金贝。
庞金贝看见石头,急忙下来问明缘由,之后当即给几人挪了座,
“承明小兄弟是吧,带着那三个娃儿上车来,城东路远,别让几个娃娃走累了,我拉你们去。”
“多谢庞兄。”
承明也不推辞,先抱着最小的石头上了车。
“我虚长你有十几岁,就忝居你兄长一称了。”
“那是自然。”
石头上车后,就轮到曹媛和于归了,曹媛虽然生理上目前是个小孩,但心理上实则是个二十出头大姑娘,跟承明又差不多大,实在不好意思让他抱,趁着石头上车的空隙自己钻了进去。
于归紧随其后,但它在曹媛后边儿,终于还是没能逃过那个俊美男人的魔爪。
最令曹媛感到意外的是,于归竟然红了脸,承明调笑道:“半大小子怎么还不好意思,你又不是花花姑娘,我还能占你便宜不成。”
于归只能委委屈屈的瞅着曹媛,曹媛摸了摸于归的头哄着他,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孩子这样她有点想笑,还好忍住了。(∂ω∂)
真对不起,请原谅我的不厚道。
偷偷捏了下孩子的脸,当妈的既视感这不就来了吗?有点可爱肿么破。
别过头,曹媛对承明道,
“叔叔,不知能否说说赵七的事啊,听说他亲眼见过诡杀人。”
“诡杀人?”承明脸上一惊,犹豫了半响,还是决定将事情娓娓道来,就当讲故事了,最好吓得他们不敢晚上偷偷出来乱跑,也是为他们的安全着想。
怕被风吹,承明故意让背压着车帘,马车里气氛暗淡了不少,他幽幽道,
“这事儿说来也是诡异,本来白城距离劣石落下的地方挺远,平常也没什么鬼怪之类的,就算有,那几个半吊子的道士就能治了它们,正灵堂也就基本懒得管。”
“官府对着偏远小镇也管的松,大家平日里就算相安无事,日子过得也太平。”
“可自从三天前,天上有无数陨石划落,就莫名生了匝匝怪事,虽说降到齐观国的,那算是少的了,不过几块碎石,还只是散落在齐观国边境,可白城恰巧就在这一带边境附近,平白受了牵连。”
“就这么几天,城里不少人都沾染了鬼气,有的连命都没了,闹得人心惶惶,死的最多的就是夜里不好生睡觉的小儿。”
“如今镇里都在传,是扫把星降世,整理盼着正灵堂的仙长和贵人早点儿来呢。”
“听说城东的老道士,昨日给人瞧病,你猜怎么着?第二天就疯了,嘴里一直嘟囔'冤有头债有主呀,莫怪我,饶我一条性命…',现在还在跪拜仙师呢!”
“你们这些娃娃,若是夜里见了诡,连死都要看你的气运,要是遇上个好诡,大不了捉弄你一番,在你嘴里喂蛐蛐儿,这要是穷凶极恶、杀人如麻的厉诡,那死的那叫一个凄惨,那得七窍流血、断胳膊断对儿,不孕不育……”
曹媛和于归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石头小脸被吓的煞白煞白,伙计置若罔闻,继续专心驾着车,把承明后边的瞎话当放屁。
庞金贝脸一黑,张口怼道:“净瞎说!欺负娃娃不要脸。”
“别打断我,我这是教导他们如何生存。”
“你拉倒吧,好好坐你的车,别吓几个娃儿。”
庞金贝的伙计原名闫地生,早年走过镖,常常驾车远行,为商会保驾护航,驱车驱的又快又稳。可常在河边儿走,哪有不湿鞋,闫地生有一年走镖招了耗子,被人打折了腿,落下了病根,沦落至此,如今改行做了客栈的伙计,这么些年,驾车竟也不觉生疏。
一行人路上吵吵闹闹,转眼就到了屠三郎家。
“糟了,天快黑了!”
驾车的伙计突然一惊道。
风哗哗吹起门帘,向车内裸露出暗红的色彩,车轮轧过曲直相通的小道,驶向胡同深处。
庞金贝被这风吹得身上一阵激灵,
“这才午时未过,为何天已经开始暗下来?”
承明掀开车帘,脸色凝重。
“娃娃们,赶紧下车,咱们暂且去屠三郎家避一避”,承明站起身就要抱人下去。
此时,曹媛和于归也知道轻重缓急,再顾不上什么好不好意思了,直接让承明把自己抱下来,好快点儿下车。
庞金贝先一步跳下车,腾了地方,之后“噔噔”几步,跑向近在咫尺的大门。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在胡同内徘徊回荡,可屠三郎家却异常的安静,无人应答。庞金贝心里犯嘀咕,虽说现在天色快暗下来,可时间还是午时,应该不会没人才对,莫非是在午休?
孤鸿落日,弦月飞升,往常的夕阳与琼月都相隔半边天,如今竟紧紧吸附着彼此,如同两只硕大的眼,死死将目光投向曹媛一行人。
曹媛心里就像被机关枪突突了似的,总觉得有一股似曾相识的危机感。
于归握紧了拳头,恨恨盯着天上一轮红日。
伙计虽然跛着脚,却也能不紧不慢地跟在后边。
“桀桀桀”,一道诡异地笑声从门内溢散而出,传进众人的耳朵,众人咽了口涂抹。
承明指着门道,“庞兄,里边儿有个神经病。”
忽然,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响起,“碰碰”不绝于耳。
庞金贝脸上先是露出紧张的神色,随后下定决心一般,使出浑身泄力撞击木门,“赵七…屠三郎…”
“闪开!”承明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上前一步,撩起袖子,身子往木门撞去。
“哐哐哐”
背疼了再拿胳膊,胳膊没劲儿了拿脚踹。
“咣当”一声,门栓已经快裂了。
承明扭了扭胳膊,正要附上致命一击。
谁知“吱呀”一声,门自己开了。
承明没收住劲儿,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呸呸呸,这什么破门!”
承明起身拍了拍土,一马当先带头走进去。
“簌簌”
赵七背对着门,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站在屠三郎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