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惊喜地喊道:
“嗬——指甲花的果实自己会爆裂呢!你们看——”
“真的吗?”二哥瞪大眼睛说,半信半疑地看着姐姐,“我也试试!”
“当然啦!弟弟,青色的果实还没有成熟,不要摘。淡黄色的果实会把‘嘴巴’张开,露出里面的‘牙齿’,好玩,真好玩!”
随即,我们把指甲花成熟的果实摘下来:只需轻轻一捏,种籽就像子弹一样发射出来——碰着,撞着,像小蟋蟀一样地跳跃着。栗色的花籽就跟小小的油菜籽儿似的,蜷曲的果皮如同毛毛虫。我们拿着指甲花的果实瞄准伙伴,互相打仗,逗趣。
蜀葵花儿自下而上已经开到顶端了,先开的花儿结出的果实呈扁圆形,里面挤满一粒粒棕色的小种籽,看起来就跟拼音字母“C”一样。绽放的紫茉莉花,形如喇叭,散发着浓郁的香味。那些黑乎乎的种籽,如同大颗大颗的蚕沙一般。小阿姨告诉我们,紫茉莉花又名“胭脂花”“晚饭花”,花开时不早,也不晚,正好在晚饭前后。
姐姐把她刚摘下的凤仙花种籽放在手心。
“种花真好——看花开,闻花香,采花种……只是,我们的院坝边没法栽种……屋后的指甲花才开始结果,还是青的,青的果实不会轻易弹开……因为花儿都种在竹林下背阴处,不向阳,所以花开得更晚些。”
二哥接着说:
“小阿姨种的花本来就是给大家看的。从这儿到我们家,一天可以来回跑几十上百趟,喜欢看花,随时都可以来。”
“嗯,那是当然。”小阿姨站起来说,“走,我们去摘梨子吃!”
二哥拍手叫道:
“哦,太好啦!”
小阿姨问:“你们想吃黄梨,还是青梨?”
“青梨我们家有,那就去摘黄梨吃吧!”姐姐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我们四个小伙伴飞快地朝屋后跑去。竹林边有两株高大粗壮的梨树:一株是青梨树,一株是黄梨树。我们先后抱着粗糙的梨树干,“哧溜、哧溜”地爬上去,坐在大腿粗的树枝上,一边摘梨吃,一边说笑。
“你们说说看,到底是青梨好吃,还是黄梨好吃呢?”小阿姨背靠着梨树枝,悠然地坐在树杈上,一面啃去金色的梨皮,一面问道。
姐姐咬了一口脆生生的梨肉,含在嘴里,不紧不慢地回答:
“都好吃,各有各的味道……”
我们一个个吃足了梨儿,仍旧坐在树上不肯下去。
小阿姨提议:
“我们来玩‘躲猫猫’的游戏,好不好?”
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
“好好好!”
“我的手帕呢?哦,好像洗了,晾在竹竿上。”姐姐说着,摸摸衣裳和裤子上的包包。
“我的手帕太小,还是在春天的时候用过……”我说。
小阿姨似乎早有准备——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洁净如新、折得整整齐齐的碎花手绢,不紧不慢地打开。四四方方的手绢,镶嵌着美丽的荷叶边,宛如一块巨大的饼干。手绢源源不断地散发着芳香,让人倍感舒爽……
我迫不及待地问:
“小阿姨,你的手帕好香啊!用那种香皂洗的?”
“我拿香皂洗了,又往上面洒了几滴花露水。”
这让我感到愕然。
“花露水?!”
“前几天,你们的大舅舅买回来一瓶花露水。洒在身上可以防蚊虫叮咬……花露水香香的,我好喜欢。我给你们三个都洒上几滴花露水,慢慢闻!”
小阿姨先是将手绢的两只对角折起来,蒙住眼睛,把手绢的两角系在脑后,打好结。一场“躲猫猫”的游戏,就在这株老梨树上展开了……游戏规则是——“蒙眼人”抓住谁,谁就拿手绢蒙住眼睛当猫猫儿。若是在平时,我一向是尽量躲避着当“猫猫儿”的。可是,今天就大不同了:因为那张带有花露水的香香的手绢,就像一块磁铁深深地吸引着我。
……
附近的坡地上,有几株盛开的黄花石蒜(又名忽地笑,那时我们呼之谓“老鸦蒜”),金灿灿的花瓣向外翻卷着,就跟黄花菜似的。球形的鳞茎类似于洋葱头。伸展的花丝犹如猫的胡须一样。黄花石蒜在开花的时候,看不见一片叶子;当叶子长出来的时候,看不见花开。外婆曾经告诉我们,“这种美丽的花有毒!”因此,我们只能看,不敢伸手去摘。
菜地旁边的山药藤上,结满了棕色的形态各异的山药豆。有的像马铃薯,有的像鸟蛋,有的像荸荠,有的像人的脸,有的像动物的头……
我曾经久久地蹲在山药地里,一玩就是半天。
紧挨着山药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甘蔗林,看上去十分诱人。甘蔗头上面的叶子已经分离、剥落,露出一节节宛如慈竹似的绿皮甘蔗。霎那间,我仿佛嗅到了甘蔗的清香。成堆、成捆的甘蔗就摆在眼前,甘甜如蜜的汁液正源源不断地沿着喉管流进肚子里,滋润着我的五脏六腑……
过了一会儿,小阿姨从大舅舅的屋子里拿出一个绿莹莹的玻璃瓶。
“你们看——这里面装的就是花露水。请把胳膊抬起来!我把花露水涂抹在你们的腋下。”
我甜甜地笑了。
“哦,这就是花露水呀!我看见过——就在供销社的玻璃柜里。只是,不晓得那是用来做什么的。”
小阿姨把花露水倒了一点在手心里,往我的腋下一抹。我本能地放下胳膊,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啊呀!我怕——别挠痒痒了!哈哈……”
“我再往你的脖子后面抹一点,免得遭蚊虫叮咬。”
接下来,又该二哥和姐姐了。他们也和我一样——最怕被人挠痒痒。小阿姨把我们逗得大笑不止……
外婆像往常一样,给我们分发美味的花生和水果糖。
接下来,小阿姨背上她的背篓,带领我们去山湾里找猪草。
蓊蓊郁郁的竹林边,有一株女贞树,树上挂着一串串绿色的肾形的种籽。我们曾经把女贞树的叶子当鞭炮,送进灶膛燃烧——只听见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小伙伴们乐得哈哈大笑。往前几步,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路旁开着好多好多灿烂的野棉花(又名“打破碗花花”):有紫红色的,也有粉白色的。花朵很美,还有几只黄蜂伏在上面。
杂草丛生的坡地上,有几株野生小灌木——刺梨。黄澄澄的果实挂满枝头,有的还泛着红晕,恰似少女羞红的脸庞。刺梨果扁圆、球形,拇指般大小,浑身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刺儿。小阿姨第一个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摘下一颗刺梨果。紧接着,我们三姊妹也摘了几颗刺梨果,放进嘴里轻轻一咬,果实就裂开了。果肉清香、酸甜、微涩。可别小看这其貌不扬的野果果,吃上几颗,一点儿也不觉得口渴。
大人们说过,刺梨浑身都是宝,营养丰富,医用价值高——具有健胃消食、生津止渴、抗衰老,等等功效。刺梨可以酿酒,可以泡茶,还可以煎汤。
小路旁的黄荆树长得十分茂盛,有几只小脑袋、大身子的放屁虫(椿象)正在树叶上散步。这种臭名昭著的昆虫,一接触它,就会放出一股很难闻的臭气,会把人熏得喘不过气来。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青藤总爱缠绕在丛生的灌木上。
小阿姨从黄荆上割下一截绿色的藤叶,低头一嗅,笑呵呵地说:
“嗬哟——好香!你们闻闻这个——”
我特别爱闻香气,第一个凑上去,俯首一嗅,不由得赶紧伸手捂住鼻子,皱紧眉头。
“哇——好大股鸡屎臭哦!哈呀——这是啥子东西?”
小阿姨抿着嘴巴,“噗哧”一笑,眼睛里露出狡黠的光芒。
“哈哈,丽文上当了!这是中草药,它的名字叫‘鸡屎藤’。听说可以用来治疗风湿筋骨痛,跌打扭伤,支气管炎……”
我们一边找猪草,一边玩耍。地里的玉米快掰完了,砍下的玉米秸秆一字排开,斜靠在向阳的山坡上,懒洋洋地晒太阳。绿油油的花生藤上,一朵朵金灿灿的小黄花儿点缀其间,乍眼一看,活像一张绣着无数朵金色小花的大绿毯。茂盛的番薯藤上,开着许多酷似牵牛花一样的花朵。肥胖的老虎虫伏在番薯叶上:有的在不断地蚕食番薯叶,有的在慢慢地爬行,有的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就跟睡着了似的。
干涸的沟渠里,杂草丛生。夏枯草开的花儿紫莹莹的,跟藿香的花有几分相似。蒲公英白绒球一样的种籽,就像磁铁一样深深地吸引着我们。只要对着“白绒球”呼啦啦一吹,一颗颗小小的种籽就会撑开洁白的小伞儿,在空中飘飘荡荡地飞翔,去到它们向往的地方。生长在荒坡、坟地上的一丛丛芒草开花了,有淡红色的,也有雪白的。远远望去,像极了芦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