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十章 戴面具的人
书名:溪云初起 作者:跳梁小丑 本章字数:5446字 发布时间:2022-12-10

顾青荷发现身后的铁门竟自己打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看看暮色中的一线天,再看看那扇门,“难道是真的有神灵相助?”

那门继续响动,越开越大,顾青荷愣愣地看着它。突然意识到可能是白衣堂又要惩罚什么人,心中立刻盘算着可偷偷躲在暗处,伺机抢门而入。

可她左看右看,这里并无可躲避之处。就在这时,只见里面跃出一人,那人一见到顾青荷,一声惊呼。

顾青荷正要扬鞭抢攻,却听那人喊到:“青荷?”顾青荷一惊,自己这个名字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喊了,在这里更是无人会如此叫自己。

正在惊讶之际,只见暗影中走出一人,借着暮色,顾青荷一声欢呼:“梅大哥!”来人正是梅傲寒。

她在这生幽泉多年,虽然梅傲寒只是与她说过几句话,但是多年来他对她的帮助,如雪中送炭,她心中早已把梅傲寒当做自己的亲人。

此时在此处相见,更是欢喜激动,她一下扑过去,全然不知男女有别,更不曾想到她已经长大成人,不再是当年的小女孩。

梅傲寒听到顾青荷这一声欢叫也是欢喜异常,见顾青荷扑到自己身上,也并没有觉得不妥。

原来梅傲寒年幼时亲眼见到自己的妹妹被仇敌杀死,他第一次见顾青荷那瘦瘦小小的样子,便已经不知不觉中将顾青荷当做自己的妹妹,这才为什么在这生幽泉中,两人虽然萍水相缝,他却多次帮助顾青荷。

其实这二人惺惺相惜还有一个原因,只是二人心中未明:在这生幽泉中,只有他二人自始至终互相叫着彼此的名字,而不是编号,二人在彼此之间心中的份量自是与旁人不同。

梅傲寒说道:“你没事吧?”顾青荷松开了他,笑道:“我没事。”说着举起长鞭,“你看,我还得了这个。”

梅傲寒正想问这是什么,突然看到顾青荷身上衣服破了多处,破碎之处的衣襟在夜风中摇曳,里面的肌肤若隐若现,他不禁红了脸低了下头。

顾青荷见他神色怪异,也是好奇,低头看看,才发现自己确是衣衫不整,定是与那巨蟒搏斗时弄成这样的,而自己这几日日夜思索如何逃离这深涧,并未想其他,是以并未发现。

她也不禁满脸通红,忙将头转过去。就在这时,只见黑影一闪,身上一暖,身上多了一件黑色斗篷。

她抬头看时,身边竟多了一个人,这个人面青似靛,嘴脸狰狞,顾青荷吓得瞪大眼睛,正要惊呼。

“莫怕,正是他带我来的。”梅傲寒忙说道。

顾青荷惊魂未定,才发现那是一副面具。她正想要道谢,那人冷冷道:“快走吧,此处不是话家常之地。”话音未落,人已走进竹筐。

梅傲寒和顾青荷立刻跟上,跳了进去。只听咯咯一阵响动,竹筐开始往里面移动。

顾青荷借着外面的暮色,往竹筐两边看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下面是数丈深的洞,上面森森然铺满了一层刀林,刀尖朝上,如果一不小心掉了下去,身上不知道要被戳多少个大窟窿。

她上次经过这里时,见到洞口的日光太过激动,并未留意,如今乍一看,不禁吓得后退一步,撞上了身后一个人。

她一回头,目光正对上一双眼睛,那双眼睛也正看着她,眼神冰冷,可顾青荷又感觉这双冰冷的眼晴中似有什么在流动。

她忽然觉得这双眼睛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正待瞧仔细,只听到“呯”的一声轻响,身后铁门关上,周围陷入了一片漆黑。

约数了五十几下,脚下的竹筐停住了。那个冰冷的声音响起:“下来吧。”周围一片漆黑,顾青荷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正在踌躇之间,她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携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这只手冰凉,顾青荷自然认为是梅傲寒,便步步紧跟其后。拐了好几个弯后,前方隐隐能看得到光亮了,再走几步,越来越亮,到一个转弯的路口,他们一下跃入了光圈中,周围豁然亮了起来。

顾青荷左右看看,已经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了,心中欢喜。这才朝身前这人看去,发现这人背影高瘦,并不是梅傲寒,再一看,竟是脸上戴着面具之人。

她这才知道黑暗中一直牵着自己手的竟是他,不知为何一颗心忽然砰砰乱跳,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她连忙将手抽了回来。

正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人说道:“这里安全了,你们走吧。”说完转身就走。

梅傲寒拱手对他的背影说道:“多谢兄台相助,他日定效犬马之劳。”

那人脚步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盯着顾青荷道:“是他效犬马之劳,还是你?”

顾青荷一愣,心中已猜到七八分,定是梅傲寒想要救她,却不知道路怎么走或者机关在何处,想必是这人从旁相助,这才救了她。

她拱手道:“兄台救命之恩,青……”她本想说自己的的名字,但是一想,在这生幽泉,都是一群没有自己名字的人,便改口道:“三十号他日定效犬马之劳。”

那面具人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他背对着光,整个人都隐在暗影之中。

顾青荷和梅傲寒不解其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那人突然转身,飘然而去。

顾青荷看那人的背影,突然想起什么,对梅傲寒说道:“我知道他是谁了。”

梅傲寒道:“不错,他就是跟在令主身后的那个影子。”

“原来你早已知道?”顾青荷说道。

梅傲寒看向那面具人消失的方向说道:“此人以后还是少与他打交道,他说话时故意压低了声音,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必有古怪。”

顾青荷点点头,又道:“你是如何认识他的?”

“我不认识他。我想去救你,却在此处迷路了。遇到了他,他带我去救你的。”

顾青荷心想自己果然没猜错,说道:“梅大哥,你是特意救我?”梅傲寒点点头。

顾青荷道:“以后不要再为我冒险了。这里的规矩多,如果知道你违反规定,只怕……”

梅傲寒说道:“你看我还怕受刑罚吗?”

顾青荷听了之后心中不禁难过,心想在这里,生死尚且不可期,何况责罚。

梅傲寒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说道:“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

顾青荷不知道该说什么感激的话,只好说道:“梅大哥,以后我也会为你做同样的事情的。”

梅傲寒先是一愣,后轻轻一笑,说道:“但愿没有这个机会。”顾青荷也轻轻一笑,二人一起往回走。

走过两个通道,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脚步声极轻,可是速度却极快,他二人的耳力今非昔比,心中知道这人必定是三十号之上,脸上微微变色。

自从那次刺杀令主事件之后,黄泉令中大部分人都认识顾青荷。

梅傲寒将长剑握在手中,顾青荷思忖一下,伸手轻轻按住了梅傲寒的长剑,向他摇摇头。

脚步声已近在咫尺,呼吸间那人已到眼前。那人对顾青荷道:“三十号,令主由请。”

顾青荷和梅傲寒俱是一惊。“好快呀!”二人相互看了一眼,便由来人带领,往前走去。

来人拦住梅傲寒,说道:“令主只是要见三十号,二十八号速速回去。”两人相视看一眼,顾青荷向他点点头,梅傲寒心知呆在这里也无益,只好转身离开了。

顾青荷跟着那人来到一个小厅。厅中站着两人,一人站在中间,负手而立,背对着顾青荷。另一人站在旁边,长裙摇曳,体态多姿,正是紫凤凰。

海泰年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看看顾青荷,又瞧见她身上的斗篷,脸色微微一惊。

顾青荷此时再见他,已不如初见时冲动,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何况旁边还有一个紫凤凰,便站在那里,扬着头,也不作声。

紫凤凰哼了一声说道:“见到令主,还不行礼。”

顾青荷对紫凤凰行个礼说道:“参见紫堂主。”说罢便站起身来,冷冷地道:“至于他,他与我仇深四海,我只恨我现在不能手刃他。”

紫凤凰脸色一沉,厉声道:“令主饶过你一回,已经是黄泉令从未有过的先例。你不要不知好歹!”

顾青荷情知此句不假。她心中也一直在疑惑,为何当日令主要饶她一命,纵使她只是黄泉令普通的一员,当日自己的行为已经足以死十次八次了,何况还是他的仇人。至于紫凤凰,她唯令主的命令是从,令主要饶她要杀她,她都会冲在第一线,都也不足为奇。

可不管怎样,自己今日还活着站在这里,那就表示以后还有机会。

只听海泰年道:“没想到你能从噬龙涧活着出来,果然没有看错你。看来,你经历了一场恶战。”

顾青荷突然想到:“也许那个戴面具的人就是受他的命令前去救我。他为什么要救我?还是去看我死了没有?”

顾青荷实在是想不通,便不作声,心想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自然会说出来的。果然听海泰年说道:“现在叫你过来,是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顾青荷冷笑道:“任务?我不会答应的。”

紫凤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十号,你说什么?”要知道入了生幽泉,就要奉命杀够一百零三人,他的仇人便是生幽泉的仇人。

如果不幸死在了仇人的手中,生幽泉的人会帮他报仇。如果报完仇之后自己大难未死,便可晋升到幽台司,进了幽台司就不再是杀手了,执行的任务也比杀手更复杂。可如果背叛生幽泉或者擅离任务,恐怕比死还难受。

顾青荷道:“海泰年,你我之仇不共戴天。我顾青荷怎会供你驱使,做个如行尸走肉般的杀手。你叫我死后有何面目见我溪云山庄上下三十多个亡灵,有何面目见那些为我而死的挚亲好友。”

紫凤凰道:“你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顾青荷已经料到,对着海泰年说:“死生有何惧。只是阁主怕是要食言了。”

海泰年笑着说道:“哦,此话如何说起?”

“你说过给我三年时间,如果现在就要杀我,不用等三年,我们现在就开始决斗吧。”顾青荷对他淡淡一笑,“你不会是看我太优秀,怕三年后便不是我的对手吧?”

海泰年笑道:“你不用激我,我既已答应你,自然算数。不过,你既入生幽泉,自然是要执行任务。”

顾青荷说道:“好,不过我有条件。”

紫凤凰脸色已经铁青,眼神就想杀了顾青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顾青荷咬咬唇,将头一扬,沉声道:“我有三个条件,我不杀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我不做灭人满门之事,我不杀忠孝仁义之人。”声音冷静,神色庄重。

顾青荷知道黄泉令的任务,或者唯一的任务就是按命令杀人。但那日她在厅中所见,竟全是灭人满门之事。

顾青荷万万不愿意做这种丧尽天良之事,沾无辜之人之血。 可是进了这生幽泉,这些也由不得自己,今日事已至此,她索性壮着胆子说了出来。

果然,紫凤凰眼中杀机顿起,大喝一声:“放肆!令主说不杀你,我可没有说不杀你。”

海泰年哈哈一笑,制止了已经手持鸳鸯钺的紫凤凰,说道:“放心,这个任务不用你杀人,更不用你杀无辜之人。”

顾青荷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发现自己背后的衣服已经湿透。

她故做镇定地说道:“好,那你说吧。”

“要你前去接近一个人。”海泰年道。

顾青荷愣了一愣,问道:“然后呢?”

“尽可能取得他的信任。留在他身边,日后自有用处,如果做得好,自可赢得你的三年之期,如何?”

顾青荷心想这总强过杀人,可又觉得太过简单,说道:“如何叫做得好?”

海泰年笑道:“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留多久?”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顾青荷轻皱眉头,沉默不语。

海泰年道:“怎么?难道连这点事情你都觉得做不到?对一个废物,我为何要给三年之期。”

顾青荷秀眉微抬,说道:“好!只是我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你到时候可不能因为这个原因,毁三年之约。”

“好。一言为定!”海泰年道。

顾青荷吃了一惊,这个要求她提出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却没想到海泰年竟一口答应。

她不禁看向海泰年,满心疑窦,却见他脸色平和,绝无半点虚假之意,不禁秀眉深蹙,实在不明白他目的为何,暗想:“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于是点点头。

海泰年对紫凤凰说道:“具体情况你跟她说吧。”紫凤凰躬身说道:“是。”海泰年又对顾青荷说道:“你下去吧。”

顾青荷又是一怔,没想到事情竟如此顺利,自己也毫发无损,也没有因为提前离开噬龙涧而受责罚,心中虽然诸多疑问,但是谁会没事找事,她转身便朝门口走去,回到自己的石室中。

紫凤凰见顾青荷已走远,对海泰年说道:“令主,以前我们从不参与那人之事,为何现在要接近他。”

海泰年面色一沉,说道:“生幽泉做出的决定,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紫凤凰吓得脸色煞白,立刻跪倒在地,说道:“属下罪该万死,不应妄自揣测。还望令主恕罪。”

海泰年脸色缓和下来,说道:“你起来吧。我知道你的忠心,只是不要忘了生幽泉的规定。”

“是,多谢令主。”紫凤凰才慢慢地站起来,垂手立在一旁。

她见海泰年脸色已如常,接着说道:“只是,令主,属下不明白,接近人,追踪人,收集信息这一向是幽司台的事情。为何这次要派我黄泉令的人前去。三十号可从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的,属下怕她耽误令主的大事。”

海泰年说道:“正因为她是新人,又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才有可能真正的接近那人而不被怀疑。更何况……”海泰年顿了顿,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紫凤凰疑惑道:“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你没发现吗?在她身上看不到杀气。一个生幽泉培养出来的杀手,身上居然没有杀气,这在我黄泉令这么多年来,只怕是第一个吧。”

紫凤凰似乎明白了,皱眉说道:“确实,说来此人也是奇怪,无论何时见她,都感觉不到她身上的杀气, 除了……”她看了一眼海泰年,却不说话了。

海泰年笑道:“除了见到我,是不是?”

紫凤凰尴尬地笑了笑道:“令主海洪大量,这是她多少辈修来的福气。只是,”紫凤凰顿了一顿,嘴唇动了一动,却又没有开口。

海泰年见她有话想说,便问道:“有话但说无妨。”

紫凤凰道:“倒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

“哦?你说吧。”

“是,属下不明白令主为何如此纵容她,她只不过是黄泉令中小小的一颗棋子而已。”

海泰年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这笑意耐人寻味,说道:“她自有用处。”紫凤凰见状不说话了。

海泰年说道:“你也去吧,好生看着她。”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不要让她生乱。” 紫凤凰领命退了下去。

顾青荷来到自己的石室。立刻又限入一片黑暗寂静之中。她盘膝而坐,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诸多疑问。她想到海泰年,想到那个面具人,又想到溪云山庄,小柴火,心中乱极了。

为何海泰年不杀死自己,他一定有别的目的?那面具人是谁,为何一想到他,自己的心更乱?溪云山庄这些年怎么样了?爹爹人呢? 海泰年让自己保护的人是谁? 这些人和想法纷踏至来,顾青荷觉得自己好像至身一团迷雾之中,这团迷雾快要让她窒息了。

就在她脑袋里轰轰鸣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世界立刻安静了下来。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紫衣堂主由请。”

顾青荷慢慢睁开眼睛,走出石室。谁知没走几步,背后被人重重一击,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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