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书记和邵乡长一左一右拥着真天 南进了接待室,杨长利十分落寞地慢慢靠近了接待室门口,坐在藤靠椅上的郑书记没 有抬屁股,指了指靠墙外的一把椅子很平淡地叫他坐,完全没有对真天南的那种热情。 邵乡长从他身边出去了,对他招呼也没打,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同样十分热情地同 真天南谈笑着。杨长利骂了一句:“狗眼看人低。,慢慢走进门去,掏出一包烟从中一 支支抽出来先递给郑书记,再给邵乡长,然后才发给真天南,他的意思是,郑、邵两 位是客,得先敬,真天南是自己人,后打发无所谓。杨长利发完烟又坐回了原处。乡 招待员小杨提着热水瓶进门来先从真天南开始,然后郑书记,再后邵乡长,最后才是 杨长利,一一倒了茶退出门去。杨长利瞟了她一眼,同样骂了一句:“狗眼看人。,他 在心里说,老子是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过些时你看,老子又要你们对我磕头作揖。 杨长利对这些人的轻慢愤愤不平。
一杯热茶还没喝完,杨长利便听到了门外走廊的脚步声,还没等这脚步声到门口, 杨长利便看见坐在正对着门口的邵乡长脸上泛起了灿烂的笑容,并且大声叫了一句: “真院长。”叫他到自己身边来坐。杨长利知道邵乡长叫的这个真院长是真泉柏,心一 阵猫抓似的不舒服,他真泉柏人未到你邵某人就笑脸相迎,老子坐一个时辰了你一个 屁也不放。还没等他想落地,真泉柏那“滴滴答答”的皮鞋钉敲击地面的声音便进门 来了,他人未进门,真天南便连忙站了起来,伸出双手,紧紧地同真泉柏握了握,真 泉柏也笑着叫了一声:“天南爹,”说不该让您老拖步。接着便掏出红塔山香烟,从真 天南开始,然后转过来叫了一声:“长利叔。,将烟递在了他的手上,杨长利没有想到 真泉柏会丢下书记、乡长转过身来发他的烟,并且叫他“叔,,这说明他把自己当成与 真常恩同辈的人对待。杨长利好像突然现在才看见真泉柏一样,连忙站起身来接了烟, 真泉柏又说了一句“把你拖了步”,然后转过身去对郑书记和邵乡长发了烟。郑书记伸 手将他拉着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杨长利一看这架势,发现自己成了孤家寡人,他面对的是几股官员组成的审判团, 仿佛今日是来开庭审判他这个罪犯的。他扫了真天南一眼,在心里说,老子请你来你 至少要跟老子坐在一起呀。杨长利不安起来,知道这个场面对自己不利,他又在心里 骂起了老婆,是她这个老婊子成日吵着要他来丢脸。但是,既然已经坐下来了,那就 看看形势再说。不行就赶快走人,在任何人面前丢人他丢得起,但在真泉柏面前丢人 杨长利觉得丢不起,那要让真常恩一家人笑破肚皮的。
真泉柏坐下来以后,郑书记笑着对真天南说:“真部长,你先说吧。”真天南笑了 笑说:“你是父母官,你先说。”郑书记说了句那我就不客气了,便就今日真天南来的 主要目的做了说明,并且加了一句:“今日是来谈和的,往日不愉快的事都不提。”他 转头看着杨长利接着说:“老杨,你先说。,
杨长利一惊,没有想到郑书记把第一个球踢到自己面前来了,是接还是不接呢? 他在心里迅速做了权衡,接吧,自己得先把底子亮给人家,没有退路,不能见风转舵; 不接吧,又给人家一个无礼少识的感觉。既然他把球踢给了自己,那就说点恭维话, 听听他们的意见再说。想到这里,杨长利笑了笑,清了清嗓子说,感谢书记乡长为我
的事操心,现在我没有么话可以说的,在药坊我没得功劳有苦劳,现在我年纪大了, 再也做不得其他事,还是想回来做点事,出点力。说到这里,他便住了口,点燃一支 烟重重吸了一 口,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郑书记等了一会,见杨长利再没有往下说的打算,便转头看着真泉柏说:“你是一 院之长,你说说。”
真泉柏笑了笑说:“今日劳各位领导的驾,来为我们操心,实在不该。既然今日大 家坐下来了,我就谈一点我个人的看法。”他抬头看着杨长利接着说:“长利叔,以前 的一页书翻过去就翻过去了,我只说我跟你一起工作的那几年,药坊大大细细的事都 是你在做主,我一家人没有一个说反对的话。年底把乡政府的任务完成了,剩下的一 点钱我爸说要留下来发展药坊,你说要分,我们又只有随你分。分几多又是你定的。 整个结余按五股,我们父子得三股,你一个人得两股,我一家人又没得话说,都依了 你。后来你要出去单干,开私人诊所,把药坊那么多财产拉几东风车走了,我一家人 同样没得话说,由你马跑。你走了,我们管不了,你到火车站打荣恩堂药坊的牌子拉 病人,我们也管不了,但是,你拉到我药坊的救护车上来了,还叫一家人把司机打了。 你说,长利叔,这是我这个做侄儿的对不起你,还是你对不起我这一家人?算了,这 一切都不说了,我承认这个药坊你没得功劳有苦劳,今日你说要回来,我代表我一家 人同样欢迎你,但是,有一条我必须说清楚,你要回来可以,你在火车站设的点必须 撤,不然,回来的事谈都不谈。”
真泉柏是个急性子,他一激动说话就像点燃了引子的鞭炮,“嘛里啪啦”地听不出 空隙,只是太急的时候便结住了,有时候结得他满脸通红,结过后又好像那炮仗被人 重新点着了,又响了起来。当场的人都立起耳朵很吃力地听着,坐在真泉柏旁边的三 个人听出了一个大概意思,那就是真家三父子对杨长利不薄,杨长利要回来可以,但 必须撤掉设在外边的医疗点,不然谈都不谈。对真泉柏的态度,杨长利是最关心的, 尽管真天南来了,尽管乡里的头脑都同意他回来了,如果这个真泉柏不同意,你任何 人也没有办法,因为他代表的不是他一个人的意见,他代表的是以真常恩为代表的一 家人的意见,这个意思因为真常恩的年纪太大,名望太高,再大的官也得尊重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