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宁骑排行第三十七的骆毅将肩膀上的野猪甩在地上,指着野猪上插着的那只破甲锥瞪了沈宁一眼:“若不是我反应快,你这一箭已经要了我的命!”
沈宁使劲揉了揉眼睛,盯着骆毅那张熟悉的脸问:“你是人是鬼?”
正说着,从树梢上飞身而下一个青衣倩影,那熟悉的摇曳身姿让沈宁的视线都为之定格,再然后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他看着那青衣女子,再次揉了揉眼:“你又是人是鬼?”
从树梢上下来的正是姑姑林净秋,她瞪着眼一把将个子已经比她高出小半个头的沈宁拉过来,胳膊夹着沈宁的脖子,右手使劲在沈宁的头发上可劲的揉着
“你个小王八蛋,你说我是人是鬼?你说我是人是鬼!”
沈宁的脸贴在姑姑饱满的胸脯上,被虐得很幸福。
他日思夜想的想回燕山看大家一眼,整天心神不宁的胡思乱想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感觉有多难受。
当骆毅和姑姑骤然出现他面前的时候,他确实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的头皮都被姑姑揉的有些发疼,一头顺直的长发更是被揉的凄凄惨惨戚戚。可他却高兴的想要叫出来,想要跳起来。
“姑奶奶千辛万苦带着容若来找你,你问我是人是鬼?”
姑姑松开沈宁的脖子,瞪着沈宁恶狠狠的问。
沈宁挠了挠着自己的脑袋一本正经的纠正道:“是姑姑,不是姑奶奶。”
林净秋被他的样子逗得扑哧一声笑了笑出来:“一年多没见面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沈宁很认真的拍马屁道:“姑姑的小擒拿手段太厉害,就算我长进再大又怎么可能逃得过姑姑的魔掌?”
他笑着,笑得那么畅然。
“容若也来了?”
他转头问骆毅:“三十七哥,我阿爷呢?我阿爷来了没?”
骆毅笑着说道:“大哥没来,就是担心你,所以让我们过来看看。容若那丫头想你想得紧,整天闷着看书,所以大哥让我们把容若也带上。”
“本来十天前就该到了这里,但半路上遇到乌尔人和黑野人开战,我们绕了一个大圈子。又不知道你到底在什么地方,正巧见这座山是个落脚的好地方,所以打算休息两天再慢慢找你,谁想居然碰上了。”
沈宁听说林小松没来心里有些失望,但很快又释然。听说林小松没有什么危险,他脸上的表情好像更轻松了几分。
只是没人注意到,他的眼神中有一丝不安一闪而过。
“容若呢?”
沈宁问。
林净秋正在和庄烈说话,回头对沈宁说道:“雁儿带着容若在后面呢,我和你三十七哥出来打几个野物要回去的,没想到能遇到你。”
沈宁迫不及待的问道:“小鸟哥和容若在哪儿,我去接她们!”
“那边有个山洞,雁儿腿上受了伤不方便出来,你去接也好。”
姑姑说道。
“小鸟哥受伤了?”
沈宁脸色变了一下问道。
骆毅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没什么大碍,乌尔人的箭软的厉害,只划破了个口子,放心,他没事。”
沈宁拉着骆毅的手说道:“三十七哥,带我去找他们。”
“忆安!”
乌溪其格从后面叫了一声:“我陪你一起去。”她小跑着追上去,从后面很自然的拉住了沈宁的手。
林净秋怔怔的看着她,下意识的问庄烈:“那小丫头是谁?”
庄烈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解释,只好摊了摊手说道:“简单来说,是忆安的朋友。”
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的林净秋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你还是不简单的说说吧。忆安那个小王八蛋要是敢负了我家容若,我就去打断了他的腿!老娘平生最恨男人喜新厌旧忘恩负义,我倒是要看看他怎么有那么大胆子!”
“呃……”
庄烈拉了林净秋一把说道:“这个解释起来挺复杂的,你先别急。”
他让黑狼军收拾猎物先回营地,自己陪着林净秋去接林容若他们两个。
一边走一边将沈宁和乌溪其格相遇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他不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但平平淡淡的说起来反而更加让人感同身受。
林净秋一边听一边点头,当听到沈宁在白玉湖跟乌溪其格说再不相见的时候,她气得脸色都变了:“这个没良心的小王八蛋,一会儿我就打断他的腿!”
庄烈揉了揉的额头,忍不住问:“你到底是哪头的?”
林净秋愣了一下:“老娘站在所有女人这边,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庄烈怔住,随即叹道:“你不要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好不好?”
林净秋哼了一声道:“你也不是啥好东西!”
庄烈哑然,果断不再开口。
林净秋也陷入了沉默,眉头皱得很漂亮。
她走在庄烈前面忽然站住,就像是解决了一个什么重大难题似的轻声欢呼了一声:“容若是正妻,这是姑奶奶我定好的谁也别想改。就让那个乌溪姑娘做小吧,也可以做平妻。”
庄烈很认真的说道:“我终于知道,忆安为什么说你是天下最可怕的人了。”
林净秋正要发威,忽然看见远处沈宁一只手拉着笑得很灿烂走路蹦蹦跳跳的林容若,一只手扶着同样笑得很灿烂走路一瘸一拐的徐鸿雁走了过来。
而那个叫乌溪其格的漂亮丫头,拉着容若的另一只手,不时替她拨开前面的树枝。
林净秋看着乌溪其格,看着她护着容若的头不被树枝刮到。
“唉……”
她叹了口气,没来由心里一酸。
“忆安哥哥。”
林容若仰着精致的小脸叫。
“怎么了?”
“没事,我就想叫你。”
林容若笑容灿烂。
“三十七哥,小鸟哥,跟我说实话,阿爷是不是遇到危险了?”
趁着姑姑带容若去睡觉的机会,沈宁走进骆毅和徐鸿雁的房间很严肃的问道。
听到这句话,徐鸿雁和骆毅都怔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同时开口道:“没有!”
骆毅解释道:“就是容若天天念叨你,大哥受不了被她天天烦,就让我们带着容若来寻你。真的没事,你不知道大哥我们在燕山中过的多快活。除了没有女人,燕山中什么都不缺!”
徐鸿雁也道:“就是天天闲的没事可做,功夫都撂下了,不然我也不会被那些乌尔人射了一箭。”
沈宁叹了口气,看着徐鸿雁的眼睛说道:“小鸟哥,我不是个白痴!”
他站起来,负手看向南方:“从燕山来这里千里迢迢,阿爷会放心容若?再说,你们根本就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草原这么大,如果不是运气好咱们能相遇?别把我当成孩子以为好哄骗,告诉我实情!”
“真的没事。”
徐鸿雁脸色有些难看的说道。
“小鸟哥!求你!”
沈宁近乎哀求道。
“我来说吧!”
骆毅站起来,拍了拍沈宁的肩膀:“我就知道瞒不过你,来的时候我说过,没几个人能骗得了忆安。”
后一句话,他是对徐鸿雁说的。
“确实遇上了点小麻烦。”
骆毅整理了一下措辞。
“前一段日子朝廷派出不少禁卫追杀咱们,但都被咱们给宰了。大哥怀疑是幽州景蛮子派了人一直盯着咱们关宁骑的行迹,所以朝廷里的禁卫才会找到燕山。”
“大哥就是担心容若和你姑姑会有什么危险,所以才让我们到草原上找你。”
他吸了口气,认真说道:“不过你放心,没有容若这个牵挂,大哥他们在茫茫燕山中就是如鱼得水,那些禁卫不熟悉地形来多少咱们杀多少。临出发的时候大哥说过,让你别担心。”
“只要关宁骑想走,这天下间没人能拦得住。你也别想着回去找大哥他们,燕山那么大,为了甩开朝廷禁卫,大哥他们的行迹一定很隐秘。大哥说,让你安心在这里练功,明年他在约定好的地方等你。”
“三十七哥!”
沈宁嗓音沙哑的说道:“如果阿爷被朝廷追的紧,他不可能在约好的地方等我!”
他挺直了胸膛,看向远处:“燕山是很大,却大不过草原。你们能遇到我,我就不能寻到阿爷?朝廷追杀关宁骑,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我?”
“我在这里做缩头乌龟,阿爷他们每日在燕山厮杀,三十七哥,我如何能坐得住?”
“坐不住也得坐!”
骆毅严肃的说道:“大哥是不会答应你回去的。”
沈宁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极认真的说道:“三十七哥,我什么时候听话懂事过?”
他缓步走向屋子外,一边走一边说道:“现在你和小鸟哥要考虑的,是编个什么样的谎话让姑姑和容若留下来,而不是劝我留下来。”
“我不是在征求你们的意见,而是很认真的通知你们我的决定。回去是必须要回去的,但容若和姑姑必须留下。”
他顿住,回头笑了笑:“我和阿爷想的一样,这一点你们不反对吧。”
骆毅和徐鸿雁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沈宁笑了笑道:“那就没问题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沈宁将用的上的东西都收拾了一下,看着那满满两个大包裹他叹了口气,随即再次整理。
将大部分东西都丢在一边,他只留下了必须要带的东西。
黑刀,弯弓,匕首,装满了两个箭壶的破甲锥,腕弩,还有一小瓶毒药贴身藏了。
毒药是独孤胜精心制作的一步死,毒性很烈,只有小小的一瓶,刚好能毒死一个人的剂量。
第一次给自己准备这种终极的礼物,沈宁其实心里很别扭。
他不是个随随便便就敢自杀的白痴,也不是无视生死看淡前程的圣人,更不是什么万军中往来冲杀如入无人之境的猛人,他只是个怕死也怕疼的普通人。
之所以备下一小瓶毒药,他只是想在自己不得不死的时候能自己做主怎么死。
正在整理的时候,庄烈走进他的房间。
看着沈宁收拾东西,他在椅子上坐下来沉默了很长一会儿。
“今夜你带上血骑全部人马,送乌溪其格回家。”
庄烈突兀的说了一句。
沈宁一愣,不解的看向庄烈。
庄烈笑了笑,有些得意:“我和你姑姑是这么说的。”
他站起来,帮沈宁将黑刀绑在背上。
“辽杀狼和小牧跟你回去,我和独孤还有南宫留下。你姑姑和容若总要有人照顾。放心,你们出发后明天一早我们也出发,我几年前在额古纳河边上也建了个营地,那里没人知道。”
他笑着,有些伤感。
沈宁使劲点头:“等我,我会回来接你们。”
庄烈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后声音有些许颤抖的说道:“忆安……小心些。”
沈宁点头,整理好后去和姑姑辞行。
林净秋笑着说路上照顾好人家姑娘,早去早回。沈宁点头说放心吧,有姑姑你在我怎么敢轻慢了女人?
看着沈宁带着一百零四名黑狼军离开营地,林净秋站在门口树下怔怔出神。
“我骗不了你,你又何尝能骗得了我?”
姑姑抹去眼角的泪水,喃喃道:“小王八蛋,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