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成扶起傅相与刘琅,闭眼长叹一声道:“先前以言试尔等,两位爱卿如此衷心,朕岂能不推心置腹。”
“朕亦探得王家有不臣之心,视太子如傀儡,但王家势大且王盛为人狡猾至极,朕亦难得证据。”
“刘爱卿,扬州此行必定危险重重,子言在凉州拼杀,九死一生,你家云风又身处漩涡之中,朕怎敢让你也身处险境。”
刘琅听此言,感激涕零,大哭道:“圣上体恤臣一家,臣感激不尽,但为臣者,怎能只图小家而不识大义,臣虽万死不能报陛下之恩。”
“朕深感刘爱卿之心,如爱卿方才所言,应派出一位不会引起对方警觉之人,世人皆知爱卿断案如神,亦不可派往扬州矣。”
“至于派往扬州的人选,朕心中自有定数,只期盼两位爱卿想办法在都城绊住王盛,使他应接不暇,为前往扬州之人分担些许压力。”
傅相与刘尚书二人跪地道:“臣遵旨。”
“至于如何绊住那王盛,就只能由两位爱卿想想办法了”,杨成笑道。
“这……”两人皆无言以对,心中皆想着圣上怎能如此赖皮,方才的感动顷刻间化为乌有。
君臣商定后,傅相与刘琅告退,杨成自去皇后宫中,比及到了凤仪宫,四皇子杨辉与六公主杨嘉歆正陪着皇后说笑,四皇子相貌端正,性子跳脱,嘴甜,逗得皇后哈哈大笑,而六公主性子娴静,内向害羞,听到高兴处只是抿嘴一笑以抒己乐。
见到皇帝前来,杨辉与杨嘉歆皆面露欣喜,连忙起身行礼,道:“父皇安。”
皇后也连忙起身向皇上行礼,皇帝扶起三人,看到杨辉和杨嘉歆都在此,笑道:“你们兄妹俩是约好的吧?”
杨辉与杨嘉歆还未回话,皇后便看着皇帝慢条斯理地说道:“想来近日政务繁忙,皇上看着清瘦了许多。”
杨成顿时一噎,自子言上次来信,自己便开始注意饮食,倒是比前几日瘦了些,肚子亦小了些,但终归是有些难熬,这都被皇后看出来了,“最近饮食清淡了些,所以看上去有些消瘦。”
“皇上是注意些饮食较好”,皇后说道。
“妾听闻上次和合观,是永安郡主救了王家那孩子?”
“是啊,这潋宝儿有其父之风啊,哈哈哈”,杨成笑道。
皇后尴尬一笑,王家乃老牌世家,又是太子的岳家,王刘两家皆是朝廷重臣,此番那永安郡主事后丝毫未给王家脸面,本想盼着圣上能在从中调和,免得因为小辈失语伤了两家的和气,可依圣上方才之言,分明对那永安郡主满意的紧,此时她要说些什么也无用,只得歇下心思,此时她对那惹是生非的永安郡主有些不喜。
“多亏皇后先前点醒了朕,潋宝儿现如今在府中温习功课,擢考女学”,皇帝笑着拍了拍皇后的手,“子言的孩子,怎会拿不下那区区女学?”
皇帝的神情中充满了自信。
皇后见皇帝的表情更是不敢提起永安郡主失礼之事,只得微笑以对。
候在一旁的杨辉和杨嘉歆都对那永安郡主有了兴趣,父皇轻易不夸人,不知是什么样儿的妙人,竟能得父皇这般夸赞。
杨嘉歆内敛,只是略想一想,倒是杨辉直言笑道:“父皇,儿臣听闻永安郡主有勇有谋,当日大破突厥王城,将那突厥小儿打得落花流水,儿臣很是敬佩这位女中豪杰,早就想见一见这位巾帼英雄了。”
杨成未说话,只听皇后笑斥道:“你这小子,又胡说,这女儿家岂是你说见便能见的。”
杨辉闹了一个大红脸,舔着脸看着帝后,皇帝看着杨辉这般模样,笑着说了一句,“你啊你!”
随即转头与皇后笑道:“皇后,你瞧瞧这孩子,哈哈哈……”
“子言信中说,潋宝儿性子跳脱,而我们家小六这性子过于沉稳守规矩,日后两人多多相处相处,中和中和一番就好了呦。”
皇后还未开口,一旁的杨嘉歆怯怯开口道:“是,父皇。”
这让皇帝眉心一跳,他家小六金枝玉叶,自是聪敏可爱,可就是过于听话了些,她贵为嫡公主,起初他想着自家小六此生能够顺心畅意,快意人生,她纵是离经叛道些也好,可没想到这丫头生来便是这个性子,也不知道像谁,虽说孩子听话,父母少操心,可日后在夫家受了委屈,依小六这性子,岂不是生生忍着,哎。
皇后与皇帝多年夫妻,自然知晓他此时的想法,于是安慰道:“慢慢便会好了,日后多多看顾些就好。”
“皇后说得在理”,皇帝暗暗点头,若是小六一直这般性子也无妨,大不了到时候嫁妆厚重些,偷偷给她陪嫁一万的部曲,免得受了夫家的气。
自本朝建立以来,嫡公主的陪嫁部曲最高规格只有三千,若是朝臣和皇后知晓他此时越礼的想法,怕是朝堂上又要有一番你争我辩了。
杨凌和杨嘉歆在凤仪宫又待了一会儿,两人便前后脚告辞离去了,凤仪宫只剩下皇帝和皇后这一对夫妻了。
只见皇帝执起皇后的手道:“喻方,我仔细想了想,从小到大,小六身边没有与她年龄相仿的玩伴,所以性子闷了些,我想着,干脆让小六也入女学,到时候有了玩伴,也能开朗些,喻方你意下如何。”
皇后一脸震惊,心中想着,不如何,这成何体统,哪里有公主入女学之事,且不说公主,就连皇子也没有哪个是在国子监就学的呀,皇帝这脑子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
皇帝见皇后一脸的不认同,略有些心虚,只道:“我也就是提一提,主要还是看孩子的意愿。”
皇后挑眉道:“皇上知晓便可,若是小六愿意,妾自不会阻拦。”不可能的,知女莫若母,小六一向深宫简出,怎么可能跑那么老远去女学。
倒是皇上听到这番话,有些暗自开心,他私认为小六会答应的,就是有一种莫名的自信。
与此同时,王家四房正堂中,一位身着素衣,头发半百,体态有些丰满的妇女指着跪在堂上的王权大声叫骂,此人正是王权生母周氏,“逆子!你是要气死我吗!涪城是什么地方,啊!民风彪悍,鸡鸣狗盗,山匪众多!别人躲都来不及,你可倒好,上赶着去那等险地,你是不要命了吗!啊!说话!别像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一声不吭!”
王周氏左手边的一位身着墨蓝色衣裙,挽起妇人髻,五官算不上大气,但耐看的年轻女子面带焦急地搀扶着盛怒中的老太太,此人正是王权之妻沈婉娟,“母亲,气大伤身,您且消消气。”
王周氏在沈婉娟的搀扶下坐于太师椅上,顺着气,沈婉娟适时递上一杯茶水,见王周氏饮了一口,为王权说道,“母亲,此去涪城,想来夫君自有道理。”
王周氏哼了一声道:“他能有什么道理,放着好好的安稳日子不过,偏要行这般险着,啊!”
边说边看向王权道:“你说你图什么,啊!”
只见王权抬头高声泣道:“图我不再荒废光阴,施展抱负;图我不再受他人牵制,活得肆意;图我榜眼出身,满腹经纶,终可为民请命。”
周太太圆润白皙的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王权大叫,“逆子”,仿佛要背过气来,沈婉娟忙帮周太太顺气,这才让她缓过气来,随后沈婉娟向王权使眼色,让他别这么气母亲,可王权视而不见,这令沈婉娟有些无奈。
过了许久,周太太神色缓和了些,冲着王权道:“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儿知晓”,王权泣道。
“你可知,为了你的抱负,你母亲我,与你妻儿,我们的命,如同那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周太太低声咬牙切齿道。
“母亲,儿不孝”,王权大哭道。
“我老婆子已经半截身子入土,不惧生死,可铭儿与椽儿怎么办,他们一个才九岁,一个堪堪六岁,你竟不管不顾了吗!”周太太哭着喝道。
王权无言以对,只哭叫着,“母亲!”
一旁的沈婉娟亦泪流满面,她岂不知自家夫君艰难。
周太太缓了口气,冷声说道:“为今之计,只能想办法自请除族,闹得越大越好,只有这样,权儿方能无后顾之忧。”
跪在堂下的王权,震惊抬首,叫了声,“母亲。”
周太太执起沈婉娟的手道:“好儿媳,届时怕是要委屈你了。”
沈婉娟虽不解其意,但自家婆母一向胸有丘壑,她自是无甚意见,“母亲,只要能保全全家,就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怕。”
周太太连连拍手道:“好孩子,好孩子。”
周太太看着正处于震惊中的王权道:“我知你的想法,但此等事情,由我们这些妇人来做,可比你合适多了。”
“你只管前往涪城,做好你该做的事,家中一切有我。”
王权感激涕零,对着周太太和沈婉娟拜了又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