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险惊险惊险,那名“逃兵”尸化之际,竟是无人留意。
众人此刻正被燕山和那几只异变野狗的战局吸引,就连那名中年副都头,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当前战况,心中亦深深地为燕山捏了一把汗。
大宋物质丰饶,却重文轻武,致使这些基层民兵多数肥头大耳,战斗力可见一斑。
饶是如此,对未能习得绝世武功的普通人而言,这些胖子拥有一定格斗技巧,在并不能顿顿吃饱饭的年代,如此体型的确能够以一敌二甚至敌多,而寻常宵小之辈遇到这些民兵也只有挨揍的份,这也是维护乡县安稳的必要。
可他们的格斗技巧,仅对寻常人有一定威慑,若遇到山贼土匪便只能任意宰割,想来若对付这些僵尸犬,杀死它们唯一的方式唯有使之撑死,所以他们都希望燕山能赢。
再观战局,那两堆“腊肉”增加了枪体的重量,令燕山晃动长枪颇为费力,可燕山依旧如法炮制,想来是心知异变野狗弱点之所在。
寻常之犬,天生视力不佳,然嗅觉与听觉却极其敏锐;尸化之犬,视觉变异,听觉与嗅觉竟部分功能丧失。
这异变野狗眼中呈现之相,与蟾蜍眼中呈现之景倒是相似,只要是动态的活物都能勾起其食欲。尖牙相对之际,新一轮的扑击已然开始酝酿。燕山见此,自有所应对。
在后世,人们曾一度认为狗仅能观得黑白灰三色,然此种观点在后来又被推翻:狗无法观得红与橙,却能清晰地识别蓝色与紫色,甚至紫外线;至于灰色系,狗可区分四十种灰色,其视觉内之影像,虽不如人类这般缤纷,可也并非单调乏味。
再言马之视觉,亦非单调色彩,它虽看不到光谱上的红色,却能捕捉到蓝与绿,由此视线内画面色系偏绿;而由于其双眼位置的缘故,视线中间就此被黑幕一分为二,算得上是美中不足了。
此时此刻,四只异变野狗獠牙外露,粘稠的唾液顺着獠牙点点滴落,竟显得分外的恶心。这些僵尸犬如今正面对燕山,目光紧锁枪上“腊肉”,同时背对那群屏息凝视的民兵,故而火光照不到它们的正脸,使得那几张本就狰狞的狗脸仿佛被笼上了一层不明的氤氲。
细观之下,唯见这些怪物虽目如灰豆,可那一嘴嘴似刀外露的獠牙却泛着白森森的寒光,一股发自心底的毛骨悚然之感油然而生,足以使人心胆生寒。
燕山运转内息以待时机,他仍是单手挥动着长枪,虽看似费力,然内劲却暗中蓄满枪身,那两只“腊肉”早被他晃得晕头转向,此刻俨然半死了。
嗖!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一只体型较小的异变野狗猛然扑出,目标正是燕山长枪上的“腊肉”。可见这只僵尸犬仅余食欲,它早已抵挡不住血肉的诱惑,竟分不清枪上的“腊肉”是同伴还是食物。
燕山见此,心知时机成熟,遂真气外放,竟见亮银色的光芒笼罩枪身,汇聚在长枪上的力量即将迸发而出。受内元冲击,两只半死的僵尸犬此刻在枪身上做着无畏挣扎。
那只被整体贯穿的僵尸犬扭动着恶心的躯体,只见一股亮光从它那血红的腔子中渗了出来,并把它映得晶莹剔透;至于另一只,整个狗头都成了亮银色,显然这两只异变野狗俱无法承受燕山的内劲。
随后,燕山只感手上一轻,这两只半死不活的怪物均被“甩”了出去,长枪由此重见天月。接着,三只僵尸犬于半空撞至一处,遂落地瘫倒不起,亦闻得骨碎声入耳,其下场可想而知。
不过是须臾的光景,对面却损耗一半战力。
见燕山有如此修为,那些民兵无不瞠目结舌,一时间只觉得他宛如天神下凡,若不是此刻个个被僵尸犬惊得呆若木鸡,恨不得此刻就对之顶礼膜拜。
那名中年副都头颇有见识,知晓燕山应是武林高手,对其敬仰之情并不比其余人少,亦清楚燕山的功力足以保住在场之人的性命,当下赞叹道:“枪法精纯展神通,座下乌骓似黑龙。赤袍披身隐名姓,侠骨丹心破邪踪!”
不愧是说书人之后,这名中年人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他提到的“乌骓马”是西楚霸王项羽的坐骑,亦是一匹黑马,将黑风马比作乌骓,其赞美之意可想而知。
如今再观战局,只见地面上多了一滩死肉,正是最后那只异变野狗被轰成了烂肉,虽说仍旧未死,但显然是活不成了。燕山的“白龙破”已使其筋骨寸断,此刻彻底沦为了废物。
这只“废物”仰着身子像蛇一般扭动,虽无痛觉,可现下的状态像极了砧板上肉块。它的小腹上叠罗汉般的压了两只怪物,其中一只也像它那样仰着,后脑处一血窟窿清晰可见;而另一只,正坐在后脑被贯穿的那只怪胎的胸口处,两条腿白骨裸露,显然是被啃噬所致。这两只俱是燕山由枪身甩出的怪物。
三只异变野狗俨然成了伤员,此前被贯穿腔子的那只由于身下有两个倒霉鬼垫底,所以受伤不重,骨头也基本完好保留,只是它此前被啃掉不少腿肉,如今艰难地翻了身,便开始猛烈地撕扯起身下那只怪物,正所谓好狗报仇十年不晚,只是其报仇过程让人作呕且触目心惊。
然而,受燕山功法冲击,这三个“伤员”的僵尸气息竟有些淡了,加之如此情景,在那三只健全的僵尸犬眼里无异是提示:开饭了......
随后,但见三道怪影去势骇人,随之纵身扑向了那三个“活靶子”,随即一副令人作呕的画面映入了视线......
这些野狗死后嗅觉已不如生前,面对那三只狗味淡了的同伴竟是分不出,从而开始自相残杀!下一刻,肌肉的拉扯声、骨骼的碎裂声以及死肉的咀嚼声蔓延全场,如此景象使在场民兵无不心惊胆颤,随之此前尿裤子的那几位又尿了一遍。
也幸亏这些怪物嗅觉退化,若它们仍保持生前的嗅觉,那么这几个尿裤子的人将要给燕山添麻烦了。
惊悚惊悚惊悚,但见那三只健全的僵尸犬开始进食,此前的同伴被之分食,它们就在众目睽睽下啃噬起同伴的尸体,不少民兵见此,惊得闭上了眼睛,可这无非是掩耳盗铃,实质上并不能阻止异变野狗吞噬同伴。,之前被啃食腿肉的那只此刻最为可怜,因为受伤最轻此刻还比较清醒,却敌不过健全的同伴,被啃掉了脑袋后,那颗狗头也被三口并作两口吞下肚去。
血肉横飞的场景冲击着在场之人的心脏,同时也让人反胃,除了吓尿了的那几人,还有几人忘了燕山的告诫开始俯身呕吐,动作亦十分明显。若非那些怪胎进食懒得留意周遭,恐怕被啃的就是这几个家伙了。
“趁现在,烧死它们!这几只并非是毒僵尸,大家快把火把扔过去!”燕山大声道。
“兄弟们听他的,给我扔!”中年人闻言下达指令。
而后,这位副都头率先扔出火把,随即众民兵纷纷将照做,顷刻间漫天火雨,在黑夜中留下了一道道优美的弧线,目标正是那三只啃噬同伴尸体的僵尸犬。燕山见此,连忙催动内元,遂运使长枪将之化为劲风,直逼犬尸而去。
火借风势,又有源源不断的内息阻绝生路,那三只健全的僵尸犬竟被完全被困在火海之中。直至此刻,它们方知大难临头,可此刻已沦为瓮中之鳖,只得束手就戮了。
燕山以内元助长火势,火海中异变野狗亦被烧得劈啪作响,没多久便没了动静。半柱香后,燕山料想那些怪物已无假死可能,随之不再耗元维系,随之火势渐渐微了。
众人望着火堆,遂将目光投向燕山,纷纷向其致谢,燕山俨然成了这些人心目中的英雄。似乎所有人都忘了此前的那名“逃兵”,可那名“逃兵”却并未忘记众人,但见他此刻已然沦为半尸,虽生机未尽,可指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着,显然已不再是人了。
变成如此形貌,又不具备修为,想来此人难以救回,结果唯死一途。然而,现下所有人都未留意到此人,若非有燕山在场,这一队民兵待会也要落得个全军覆没的命运。
“这几只僵尸犬不好对付,军爷,现在能说僵尸之事了?”说话之际,燕山已将长枪枪头包好。
“军爷什么,那都是让百姓叫的,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没什么不能说的。大侠,就跟你这么说吧......”
说罢,中年副都头整理思路,随之缓缓道来:“一个月前,上头派人收税,收完了我们县便去了吕家村,可不想整个吕家村都成了鬼村。那些厢军中,有个年轻人恰巧前天晚上吃东西吃坏了肚子,这才逃过一劫,也算撞了狗屎运,其余人等嘛......都死了!由于吕家村属于牛城县的地界,又有来自上面的压力,知县大老爷调了一队衙役过去,又让一队民兵跟着,不想均失了消息。大侠你是有所不知,那是一个邪门啊!”言语间,副都头言辞渐变惊恐:“自从两队人马消失后,那黑木林里竟然有大批僵尸出现,其中混杂着不少穿厢军衣服的,还有衙役衣服的,甚至是我们民兵衣服的,可好在没有进攻牛城县的意思。除了新死的,还有一些衣服都烂没了,这些前朝古尸看着光溜溜的倒是臊得慌!感觉那些僵尸就像受人控制一样,围着我们牛城县转圈子,这才有了老爷不让过路的命令。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但如今看来,不是我们能够对付的了。”
“听起来邪门,难怪要封路。”燕山闻言,有感而发。
“就是就是,不过好在昨天我们牛城来了两个道人,看起来挺年轻的,好似都是从大门派来的,一个穿墨绿袍子的,还有一个穿墨蓝袍子的,好像都叫冥什么......”
未及中年人说完,一声幽幽地长叹从人群中传来:“哈......”
如此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在场之人无不汗毛倒竖,这声音凄婉哀怨且带三分无奈与惆怅,好似叹息者受心结所困不能左右。这声音是个并不浑厚的男声,似乎本身也有着某种摧人心魄的魔力,听在耳中,像是有无数小手抓挠着心脏,令人直起鸡皮疙瘩。
“尸变了!大家快跑啊!”
不知谁喊了一声,随之民兵们纷纷像炸了锅般地远离那个“逃兵”,官道上顿时清出一片空地来,显然谁都畏惧死亡。
再观那尸变的“逃兵”,虽是之前的装扮,可双目早已浑浊不堪,其獠牙外翻利爪张狂,已非人类模样。
都是僵尸,此前被诛杀的俱是犬尸,不知这具人形僵尸与那些犬尸相比,是好对付亦或是棘手?危机已至,众民兵不禁心底颤栗。
这具人形僵尸足下未动,此刻正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着众人,似是在观察当下处境,又似是在挑选猎物。目前,这具僵尸虽未伤人,可谁又能保证其下一刻不会掠人而食?
见“逃兵”僵尸没有动作,众民兵竟是停下脚步,遂回身观望那刚刚尸变之人,但见这人身形扭曲,随之挤硬生生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杀......我......我......快......不......能......控......制......自......己......了......”
而后,又是一声令人直起鸡皮疙瘩的僵尸幽叹,应过不了多久,此人便会完全尸化,届时这群民兵将尽数覆灭!
燕山见状,心知尸毒已深入此人骨髓,若是待其意识彻底消散,这具僵尸必要屠戮四方。观其形貌,“逃兵”僵尸已与寻常僵尸无异,想来那时更不容易对付,或对他而言,魂归黄泉是其最好的归宿。
随即,长枪去布,脱手而出,银光闪烁间,枪头已钉在尸化“逃兵”的喉头处。这一刻,燕山的眼睛是闭着的,毕竟他不想看到对面之人此刻的表情,想来那必然是解脱与痛苦交杂的神情。
“谢......谢......”
这具人形僵尸用尽毕生力气挤出了最后两个字,随之闭上了双眼与世长辞。
这名“逃兵”已然尸化,现下虽被燕山所杀,可若不及时处理,他日必然能死而复生,届时只会成为杀戮机器。
燕山策马取回长枪,继而再度包好放于得胜钩上,随之回马向中年副都头道:“再点一堆火烧了,不然迟早会害人。”
“大家照做。”中年副都头闻言下达指令。
未及民兵动作,这人形僵尸竟是倏然起尸,惊得众民兵不敢接近。按理说寻常起尸不会如此迅速,怕是冥冥中有某种神秘力量在牵引。
燕山察觉到气氛骤变,遂除了枪头裹布,耳边闻得僵尸纵身而至,登时回马一枪,直戳僵尸胸口,使之步伐一滞,同时亦惊得在场之人一身冷汗。然而,却不料这只僵尸力大无穷,它反手拔出枪头,竟是连枪带人将燕山拉下了黑风马,好在燕山身手敏捷,不然受这么一摔,必然要吃了大亏!
燕山心知此怪天生神力,自不敢轻敌,连忙运势内劲稳住身形,同时亦有了对策。只见他假作博弈之举,使得僵尸与他玩起了“拔河”,但他同时足下后退牵引,竟是离火堆越发的进了,僵尸也离火堆越发的近了,那正是烧僵尸犬的火堆。
待燕山觉得距离足够近了,竟是猛地发力,将紧握枪头的僵尸丢在了火堆中。随即,他运使内劲压制僵尸行动,这具僵尸纵然天生神力,可在燕山修为压制下,一身怪力登时被锁,只得任烈焰焚身了。
待这具人形僵尸彻底没了动静,燕山方将之拖至一旁空地,此刻长枪已然烫手,好在他运使内元隔绝炙热,否则手上怕是要传来肉香味。随后,他旋转长枪,对面僵尸烧焦的手指应声而断,随之整个身子就此倒下,成了另一个火堆。
至此,危机解除,两团火光将这条官道点亮,就连黑木林的边缘处,也被镀上了一层橙色璀璨。待一切归于平静,民兵们又会点起了火把拦阻行人,只是这中年副都头再没了讲恐怖故事的心思。
这两堆火,俱是僵尸为柴,虽俱非寻常僵尸,可庆幸不是毒僵尸,否则尸毒传十里,百姓呼吸间便要尽数尸化。
早在燕山与那些异变野狗搏斗之初,未尸化的“逃兵”还未去人群中休息,那时他告诉了小胡子副都头一些事情,此刻小胡子原封不动地告知燕山:二队之人原本随冥阳、冥罡两个道士往吕家村救人,因为人多所以直入黑木林,然而在林中遭遇了大批尸群,好在那两个道士打起僵尸来势如破竹,但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八头石兽,令那两个道士无法应对。之后,衙役与二队民兵或死或伤,他由于胆小,所以趁乱脚底抹油了。
“逃兵”虽然逃出了黑木林,但依然没有躲过死亡的召唤,如今他的骨灰被装入了坛子,待天明,中年副都头一行人会将这个骨灰坛交给其亲人。
此刻,中年副都头已愿为燕山放行了,可燕山却不打算过,他打算入林救人,人命大于天。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虽心知林中凶险,可他却全然无惧!
方至此刻,燕山才把对义父的思念与眷恋隐藏在心底。义父会同意他先去救人,这点他深深晓得。生命诚可贵,失之不复,即便重生,也只能待来世光阴。
而后,燕山飞身上马,遂策马没入黑木密林中。与此同时,明月被乌云吞没,随之有感死一般的寂静。待马嘶声划破长空,燕山早已不在官道上了,只是鬼气森森地黑木林中多出了一道模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