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终于来临,黑暗吞噬大地,却唯独留下明亮而又喧闹的欧尼亚特兰城。
夜市中唯一不同的景色是距离人群较远的拐角巷,一个失去理想的少女倚靠着生硬的墙壁自闭。
她根据魔法师的情报,先是千辛万苦摸到了路,然后花了将近三个小时终于步行抵达了位于欧尼亚特兰上空的占卜馆魔塔地面传送位置,最后被传送门告知今天过节,魔塔放假。
你问她为何这么远的路不坐个马车?
车夫大概都过节去了。
半路遇到一个拉人的车要价天高,没钱。
简抬头望向星辰,感叹人为什么可以倒霉到这种地步,她想不通魔塔为什么还放节假日。
但其实魔法师也需要休息。
她叹了口气,看到远处人们点燃白蜡烛,将制作好的尤加利油互相涂抹在额头以示祝福,举杯高歌迎接教会的到来,魔法师们的烟火魔法绚丽漫天,成对的小情侣们黏腻在一起寻找那朵幸运的金玫瑰。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简只觉得他们吵闹。
“你大过节的干嘛一个人站这里啊?没对象吗?不如陪我玩吧。”
什么死动静?
简闻声低下头,发现一个手里拿着苹果糖,多管闲事的小屁孩在对自己使用言语暴力。
她眯着眼打量这小孩,金发碧眼长得乖巧,尖耳朵特征,应该不是人类。
她忍着脾气,尽量温声问道:“小孩,你知道占卜馆魔塔什么时候开放吗?”
“占卜馆啊——” 小孩故意拉长声调,表情微妙欠揍,一副好像去过的样子。
“不知道。我一个小朋友怎么会知道这些。” 他咬了口苹果糖。
简挑了挑眉,不和小屁孩一般见识,废话不多,转身就走。
“哎哎哎!稍等一下,外来客。” 见她要走,小孩立马收起嬉皮笑脸,拉住简的衣角,“别急着走嘛,我知道魔塔开放时间!”
“什么时候开?”
“你得先陪我玩!”
小孩看起来一点都没有诚信还理直气壮。
“我没钱陪你玩!你爸妈呢?!”
简早就注意到盛宴不远处有巫师装扮的人开始摆摊子给人算命,今日魔塔不开门,只能去巫术集市碰碰运气。
她试图拽回小孩手里攥住的衣角布料,奈何这小孩力气大的像头牛,抓着她的衣服任她怎么扯拉拽都原地不动。
“我有很急的事情要处理,别拉着我!…你妈妈没教过你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讲话吗?!” 她忍耐着很想打过去的巴掌,试图和小孩讲道理。
小屁孩倔犟的撇着个嘴,谁都不服的小脸上大写着陪我玩三个字。
一番无用的挣扎之后,简与之沉默的僵视了大约十秒。
确定了自己以后看见人类幼崽这种生物定会躲着走的。
九点了,教堂的钟声响彻整个欧尼亚特兰,夹杂着人们迎接花车上圣灵雕像的欢呼声。
“嘭——”
一阵蓝色的雾从简和小孩的中间出现,星光般的蓝雾将小孩团团围住。
简连忙拉住帽兜,抓住时机准备逃走,却怎么也拉不动自己的衣服,最后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放弃挣扎。
过了好会一儿这恼人的蓝雾才缓缓消失,但面前的矮小影子却不知所踪,抓住自己衣角的小屁孩变成了一个五官阴柔俊秀的美少年,绑着卷曲金发低辫,穿着白色奇怪而华丽的披风。
“......”
这世界发生什么离谱的事情她都不会再奇怪了,哪怕是一个小孩瞬间成为大人。
“好耶,长大了。”他惊奇又开心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简抬眼直视他,双手抱臂,手指不耐烦的敲打臂膀,一句话也蹦不出来。
“好吧,我摊牌了。”少年摊了摊手,微微眯起狭长的眸子,“我就是占卜馆魔塔的主人,雅凡洛.佩兰纳塔利。”
简明显不信他这套说辞。
“你真是魔塔的占卜师?”
他生得俊俏,但欠打的气质不会随着他的外貌而改变,于是他继续凑过去嬉皮笑脸: “你要占卜啊?”
“对。”
“愉悦我!人类!我可以不收你费用。”他突然开始犯二。
简左脑壳又开始疼,不由得问出一句,“你大概几岁?”
“按照欧尼亚特兰的日历也就一百岁大的孩子罢了。”
“幼稚。”
“哈?你对我的年龄有什么意见吗?”
“阁下像个会使用魔法的人贩子,先用小孩子的外貌骗人,再变成力气很大的男人,把人扛到地下集会卖掉。”简吐槽的无情。
“你这人嘴巴好毒!”
“我因为力量限制,八点钟以前只能用小孩子样貌而已!”
纳塔利似乎维持身形还不太稳定,他又瞬间弱小,用被袖子盖住的手指向简,“只有圣天使节才被允许出入魔塔.....我看你也孤寡,本魔塔之主陪你度过这寂寞圣天使节,你应该感到荣幸!”
简无视他的闹腾,记起纳塔利说自己是光精灵族,“你说你是雅凡洛?”
山间那些悠远神秘的雅凡落又出现在简的脑海里,她承认行路的精灵勾起了她的兴趣,当然,除去面前这个。
“我可以陪你玩,不过你要兑现你的诺言,结束之后给予我一次占卜机会。”
简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小孩立刻原地站好,“真的?”
“...真的。”
他立马又变成青年的样子,指着那边热闹的人群。
“那我要玩那个。”纳塔利指着莺歌街道的寻找玫瑰活动。
“除了那....”简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刚要拒绝就被纳塔利打断,拽着她的领边,目标清晰而又坚定的走向莺歌街道,还戴上了不知道怎么变出来的,印有奇怪花纹的面具。
简口中的玩乐是在此处溜达,欣赏一下欧尼亚特兰的民俗文化,而不是参加那个花里胡哨的集体活动。
简任由纳塔利拖动,她已经不想挣扎了,跑了一天路下来再让她参加个马拉松寻宝活动不如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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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带个占卜师玩这种寻宝游戏还是蛮香的。
抱着一堆战利品的纳塔利摘下面具,笑的愉悦。
而简完全没有游戏体验,纳塔利可以从灵视上直接看到隐晦事物,所以他们不费丝毫力气,一路风驰电掣的搜刮,像个土匪一样穿梭莺歌街道,不管是藏在角落的金币还是玫瑰,统统给你洗劫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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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醺的月光照亮下,纳塔利淡蓝色的瞳仁像圣水潋滟,细长的睫毛微颤,金黄的长发迎合风的抚动,暴露出他耳朵上带着的一枚璀璨星石,这小子笑起来一定可以迷倒万千。
简一边喝着梅子酒一边打量他。
‘ 有病且优雅的男子。’
这是她联想了一下今晚纳塔利所作所为得出的结论。
“你真的快乐吗?塔主。”简突然开口问。
他们听着虫鸣翻涌,望着麦野如浪,萤火流淌,月色清澈。
“什么?”
他垂下蓝眸,嘴角笑容如同今夜星辰一般令人迷醉。
“开挂玩游戏。”
开挂是雪域方言里的词汇,形容人玩游戏耍赖。
“咳咳。”他有些被呛住,“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说这句话,我还以为你要吐出一些符合时宜的话呢。”
“你看哪个占卜师和你一样无聊去玩这种寻宝游戏。” 简一脸鄙夷。
“我们雅凡洛对于钱财一物视为泥土!”
简懒得和他争论,雅凡洛确实不爱钱财,但精灵统一喜欢闪亮的东西,对宝藏爱不释手。
“你看他们趁着过节还赚块钱哎!比我高尚不到哪里去!”他指着远处那群还在摆摊算命的占卜师。
简看过去,然后敷衍的点了点头。
“在圣天使节之后,我就要消失很长很长一段时间.....这难得的消遣时间啊——”
他突然开始感叹时间流逝,悲伤又臣服。
魔塔塔主每年只能在圣天使节才能出来。
简可悲的摇了摇头。
十二刻的钟声响起,纳塔利觉得时候到了,便站起来,轻声说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准备好了吗?”
他转过身,漂亮的眸子底闪着一丝灵光。
“嗯?”简有些迷迷糊糊的似乎是喝多了梅子酒。
纳塔利手指挥动,简猝不及防,遮挡面容的布料被风刃划破。
“?!”她瞳孔震动,半天没反应过来,酒都吓醒了一半。
纳塔利快速抓住她的双肩,使其与自己对视,胸前的精灵石开始散发出耀眼的光泽,宝蓝色的双眸也充满着奇异光芒,像无底的深渊般使人不断陨落于一片蓝色汪洋中。
疯狂...扭曲...滋生的欲望,灵魂的破碎,血潭中伸出无数只手,统一指向黑暗里无数张口与眼。
无孔不入的惊悚和挣扎, 秋日的落叶,夏日的灼烧,冬日的绝望,唯独寻找不到春天的新生。
随着幻象扭转,纳塔利又看到希望,光,天使吹响的号角,唤醒石棺内的人们,他们被自己身边的黑雾环绕。
纳塔利也身在其中,和其他人一样,感到无比痛苦,他们都想用力拨开这团黑暗,最后悲剧的发现,这些黑暗来自于内心.....
欲望是蚕食灵魂的鬼,支离破碎似乎是必然。
灵视预知结束了,纳塔利低着头沉默了许久未开口。
“你还好吗?纳塔利。”见他没反应便戳了戳他。
她当然没有看到纳塔利灵视到的东西,她只觉得自己好像在宇宙的无限空间里穿越,很是奇妙。
“....我无法再帮你窥视命运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缓了半天,纳塔利才憋出一句话。
“你看到了什么...?”简皱了皱眉头。
“我.....形容不上来....”
纳塔看上去像受了很大的刺激。
“我仿佛堕入了水中,起初有所挣扎,渐渐的乏力,直至无法呼吸沉入深渊,冰冷蚕食着我的肉体和意识,一片昏暗看不到一丝希望。死一般的寂静....我没有看到你那些所谓的第二个自己,也没有看到你的过去,我看到的是群像,明明幻境里没有你,却处处与你脱不了关系。你像黑暗,一个人牵动到周围的所有,毁掉了憧憬与梦想..”
他神色为难,刻意躲着简的目光,是在逃避。
简惊奇于什么样的事物会使光明精灵也避之不及,内心极度不安,自身的谜团像处处与她作对的诅咒一样随意玩弄她的命运。
纳塔利对视上简那如同他在幻境中看见的血浆般红的双眼,心中一颤,他身体有些站不稳,失意举起手,召唤出一道紫色的空间传送门。
“去找万知女巫吧,在东边的黑莓林.....”他声音苍白。
纳塔利拿出他在莺歌街道所戴的奇怪面具,遮挡住到简的面容,“切记,到万知女巫那里才可揭下。”
然后又拿出今晚游戏赢得的金色玫瑰交付于她手中,“今天这些东西,你要拿好,会用到的。”
纳塔利走时眼中似乎是怜悯。
“黑暗中总会新生光明的,改变在于你自己。”他说。
“等....”
简想伸手触碰纳塔利,她还有许多疑问,甚至没有搞懂纳塔利所说的幻象寓意。
偌大的麦田里只剩下她一人,和飘零的几束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