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布真的没有受伤?那我娘呢?看到我娘了吗?”
乌溪其格坐在树下板凳上,仰着小脸问沈宁。虽然她的箭伤并不严重,但因为之前中了毒的缘故所以脸色看起来格外的白。
或许是因为得知自己父母没有什么事所以有些兴奋激动,两颊上有淡淡的红韵所以看起来带着点病态的美。
沈宁点点头很严肃的说道。
“说起来若不是你爹那么能打我都回不来了呢,他先是抓住了苏辛然后一刀剁了脑袋,然后又抓住呼乞那去鹰一脚踹得飞出去很远也不知道肋骨断了几根。”
”然后他冲在最前面杀开一条血路带着我往回冲,他一路上杀了至少一百名鹿耳武士!”
沈宁伸出两个手指比划着:“最少一百!”
乌溪其格因为兴奋和紧张所以没注意到沈宁因为心虚而出错的手指,她攥着拳头问:“那他有没有受伤?我娘亲呢?你还没说我娘亲!”
沈宁甩了甩头发说道。
“你爹那么厉害自然是不会受伤的,那些鹿耳人谁能近得了他的身前?那一柄弯刀简直出神入化,一路上我只跟着跑就行了。完全不用我出手!”
“再说你娘亲,更厉害了,站在外围连珠箭杀人策应你爹撤退,箭法简直神乎其神。我就没有见过箭法那么好的女人,噢不,男人也没有谁能比得上她。”
沈宁说的很激动,紧张处还比划两下以表示当时的场面有多热闹激烈。
只是他却没有注意到乌溪其格的脸色却渐渐的变了,红晕消失,脸色白的吓人。她的笑容缓缓的凝固在脸上,眼神黯然。
“沈宁。”
乌溪其格轻声叫道。
沈宁嗯了一声打住演讲问道:“什么事?”
“何必骗我?”
乌溪其格抬起头,眼泪在眼眶中转着。
“我没骗你啊!”
沈宁挠了挠头发:“我对天发誓,全部都是真的。”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乌溪其格站起来忽然向前一扑抱住沈宁:“你是怕我担心对吗?如果真的像你说的这样,你身上为什么这么多伤?为什么你的胳膊还在流血?你看你腿上的血,已经把裤子湿透了。明明是你救出的我阿布和娘亲,为什么不肯说实话?”
她连续的问句将沈宁问楞,而少女的泪水则顺着他的衣领流进了脖子里。很清凉,清凉的让人怦然心动。
沈宁傻乎乎的张着手,不敢触碰乌溪其格青带着淡淡药香味的身体。
她伏在他肩膀啜泣,她的肩膀则微微颤抖着。
沈宁傻乎乎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紧张得甚至忘记了自己之前讲过什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慢半拍的有些难为情的说道:“我这个人一向很低调,额…….低调。”
乌溪其格慢慢的离开沈宁的肩膀,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庄烈叔叔已经告诉我了,我阿布受了些小伤,娘亲和苏合大哥保护着阿布回白玉湖了。”
“庄烈叔叔说那天晚上你一个人冲进鹿耳人的营地里救人,若不是他们赶去的及时你就回不来了。沈宁,之前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沈宁看着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出于本能的用手将她脸上的泪水抹去。
“我没事,我怎么会那么白痴自己冲进去救人?别听我师傅胡说,也就是你这个小白痴才信他的话。”
“我是白痴!”
乌溪其格微微侧头感受着沈宁手掌心的温度。
“相信你再不相见的谎话,我是个白痴,不信你会把我阿布和娘亲救回来,我是个白痴。我什么都做不好还误会你,你在白玉湖说的话也是骗我的对不对?你只是想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坏人对不对?”
她用微热的小脸摩擦着沈宁的手掌就好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一样:“我以后会变得聪明一些的,我保证,尽量不再让你生气好不好?”
沈宁的心忽然被一种莫名的情愫占据,占得满满的。
他张着嘴,过了很久才喃喃的说了两个字:“笨蛋”
“疼吗?”
乌溪其格轻轻捧起沈宁的胳膊,看着绷带上渗透出来的血迹问。
沈宁将胳膊缓缓的抽回来,有些口吃的说道:“不疼,就跟蚂蚁咬了一口似的,再说有小毒哥在,再大的伤也没什么的。”
“等我伤好一点,你带我回白玉湖好不好?”
乌溪其格没看到沈宁眼睛一闪即逝的慌乱,她垂着头,似乎醒悟了之前那一抱有些冲动,所以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几分。只是草原女子性子直爽,心里倒是没有那么多什么规矩礼制的束缚。
沈宁想了想说道:“白玉湖你暂时还不能回去。”
“为什么?”
乌溪其格问。
沈宁道:“虽然明知道你会担心,但我还是要将实话告诉你。现在你的部族遇到了危机,乌尔人的进攻越来越猛烈,你们部族的军队已经在不断的撤退了。你爹正在等待时机反攻乌尔人,如果你这个时候回去非但帮不了忙,还会成为他们的负累。”
“你娘亲既然让你在这里静养你就要乖乖听话,他们两个就能安心与敌人作战保护家园。所以呢,我都不心疼粮食,你就踏踏实实在这里好吃懒做吧。”
出乎预料的,听了沈宁的话后,乌溪其格没有闹也没有激动,她小心翼翼的将眸子里的担忧隐藏起来,露出一个笑脸。
“嗯!我听你的。”
她极认真的说道:“我以前太傻,明知道你都是为我好却偏偏怀疑你,以后再也不会了。我知道你说的都是对的,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沈宁微微怔住,心里不觉有些歉然。
两个身上都有伤的人坐在树下矮凳上一时间陷入沉默,有些恼人的莫名情愫在两个人之间流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宁率先打破了尴尬随意找了个话题。
“那是什么花?”
他指着草丛中一朵盛开的黄色小花问。
乌溪其格看向沈宁手指的地方,随即笑了起来:“是格桑梅朵,草原上最圣洁的花朵。传说中如果有人能找到八个花瓣的格桑梅朵花,就会找到幸福。”
“格桑梅朵?”
沈宁喃喃的重复了一遍。
乌溪其格提着裙摆在那朵黄色小花边蹲下来,洁白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的点着,片刻之后她忽然欢呼了一声,转头看向沈宁一脸的欢喜雀跃。
“沈宁,你看!真的是八个花瓣!”
沈宁愕然,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阵荡漾。
夕阳下,两个人的影子被拖出去很长很长。
相隔千里外,燕山。
一脸络腮胡须的林小松一拳将最后一个敌人砸塌了胸膛,抬起脚将那具尸体踹下山去。
他回身看了一眼,见林净秋站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边正在看着自己微笑,她抬着手理了理被山风吹拂的有些凌乱的发丝,笑颜如花。
不远处关宁骑的马贼们已经在打扫战场,抬起战死兄弟的尸体默默的走向远处。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敌人的尸体,还有残肢断臂和折断的兵器。
排行三十七的骆毅从地上捡起一柄横刀,将另一柄横刀踢下山涧。
“大哥,有些怪啊。”
他看着手里的大周制式横刀皱了皱眉。
“这个月已经第四次了,是谁暴露咱们的行踪?”
林小松摇了摇头道:“别乱怀疑,关宁骑中没有吃里扒外的人,肯定是咱们不小心暴露了,再换个地方就是。”
骆毅叹了口气道:“大哥,我自然知道咱们兄弟没有那种小人,真的是奇了怪了!”
他狠狠的将横刀刺进树干中,木屑纷飞。
林净秋走到林小松身边,看了看地上的那些穿着深蓝色锦服尸体说道:“都是龙翎卫的人,这些禁宫侍卫怎么就千里迢迢找到燕山来了?”
“骆毅说的对,肯定是有人泄露了咱们的行踪,不然这些禁宫侍卫就算长了狗鼻子也不可能这么快又找到咱们。”
壮硕的百里虎赤着上身,似乎一点也不惧怕山风的呼啸。他提着一具尸体丢在林小松脚下说道:“这个人不是他们一路的,看衣服是幽州的兵。”
“景蛮子的斥候?”
徐鸿雁怒道:“他想死了吗!”
林小松摇了摇头,视线看向北方:“也不知道忆安怎么样了。”
徐鸿雁想起沈宁耍无赖的可恶样子,脸上的怒容渐渐消失,嘴角上微微翘起,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那个小家伙!嘿!还真的有点想他了。”
林净秋转过身,偷偷揉了揉发酸的鼻子:“你们收拾一下,我去看看容若。”
“姑姑!我没事!”
明显长高了许多的林容若在几个关宁骑马贼的保护下走了过来,她小跑着冲进林净秋的怀里:“你没事吧姑姑。”
林净秋笑着摇了摇头,溺爱的揉了揉容若的脑袋。
“没吓着吧?”
她低声问。
容若抬起头,很认真的摇了摇头:“容若不怕的,忆安哥哥说过,以后容若会慢慢学会长大,学会不哭,容若不哭,就不害怕了。”
林净秋微笑,也将视线投向北方:“是啊,你忆安哥哥说的,你都记得。”
“走啦!”
林小松站在山巅大声喊道:“换个地方筑窝,看看那些娘希匹的禁卫是不是真的都有一个狗鼻子!”
徐鸿雁大声笑道:“咱有屠龙刀,屠几只狗算得什么?”
等众人收拾好启程后,林小松放慢脚步走在最后与林净秋并肩而行:“净秋,你不要跟着队伍了。”
“为什么?”
林净秋惊讶问道。
“带上容若,我让骆毅和徐鸿雁护着你出塞,去寻忆安。你带容若离开,我和兄弟们更能放开手脚,厮杀也好,逃命也好,顾虑便少些。”
“咱们一直在燕山中消息闭塞,可从最近这种情况我也猜的出来,那个白痴皇帝肯定是要御驾亲征霍叶了,这些禁卫找上来是在给那个白痴皇帝清除危险。”
“我只是还想不通为什么景守信的人盯咱们这么紧,难不成景蛮子准备动手了?可无论如何,只要容若和你没事,我若想走,这世间谁能拦得住我?”
林净秋没有拒绝,甚至连犹豫都没有:“好,我明天一早就出发。”
沈宁揉着右眼,心里又是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右眼跳灾吗?呀呀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站在山巅巨石上,遥遥看向南方。
他本来根本就不信这些东西,可这些天却总是心境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