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亘?!”黄太师一听到这个名字,便不由的浑身一哆嗦,又壮着胆子抬头去看他,却见他已隐去了天神的金光,一身普通的文士衣衫却如芝兰玉树,面容俊秀如玉,仿佛引来月华映照其身。
这便是了,黄太师曾在李亘的祠堂里见过他的神像,也在先宣帝的旧宫里,见过他的画像。那张画像挂在那里了一百年,无论是后继的顺帝,还是如今的怀远帝,从来没有人动过。
只是那画像终究只是画像,远没有真人这般风华无上。
“神君!”黄太师腿上一软,已经跪倒在他脚下,将头埋在地上:“罪臣实在无颜相见!”
“吾去后不过百年,宣帝谆谆教导犹在耳边,可如今旧制已废,盛世何在?政事荒废、民不聊生、军将懈怠,狄戎二族虎视眈眈。而你身为辅臣却不知直谏君王,反引其堕落荒唐!吾若不来,你将置大梁万里江山何处?将置大梁百姓何处!”
黄太师不住的叩头:“罪臣罪大恶极,不敢辩白,唯求一死!”
李亘深深的叹了口气:“一死何其简单,吾如今只一挥手,便可让你魂归天外。只是你阖府上下,父母亲族,几百余口,都将为你陪葬,吾虽不忍,但若宽仁,却又如何震慑宵小,如何向天下交代!”
黄太师又连连叩首:“罪臣作孽,死有余辜!只是老母在堂,并孙儿年幼!罪臣不敢求神君宽恕,只是求神君让罪臣先上路,不要亲眼看见他们受刑,便是神君的恩德了。”
李亘又叹道:“君昏臣奸,圣上也难逃其责。但你自作孽以至连累家人,亦是罪有应得。你母教子不严,也合该有此劫。只是她遭逢巨变,又将遭遇老年丧子,亦算得上严惩。再思及稚子何辜,吾终是不忍。便为你保下阖府妇孺老幼的性命,再经严查之后,若亲族涉罪,必将严惩,若亲族无辜,亦不做牵连。”
黄太师一听此话,简直如坠梦境之中,呆愣许久确认是真后才砰砰叩头谢恩不止,以至于磕的头上鲜血直流。
“神君慈悲,罪臣死后愿化为祠堂前的门柱,永生永世为神君看守门户!”
“吾不用你看守门户,只需你将过往所犯罪恶一一交代清楚。让罪人受其罚,好人受其赏。尤其是你在朝多年,谁是奸恶之辈,谁是可用之才却遭构陷,想必你比谁都清楚,定要一一写清,为大梁的朝堂做彻底的清理,同时拔取恢复人才,这便是你唯一能弥补的事情了。”
“神君放心!罪臣明白!”
“对了,还有一事,你可知那个林佑,是何来历?”
“他是先宣帝的御前侍卫林殊胜的孙辈。”
“原来如此。你好生交代,待你行刑之日,吾还会再来。”
“恭送神君!”
黄太师的声音未落,却已见身边云收雾散,刘元宗和小徒儿站在他眼前,仿佛方才都是一场梦境。
可是额头上的鲜血低落下来,疼痛也愈发清晰,似乎又那般真实。
“不用怀疑了,方才神君降临,一切都是真的,本座也听到了他会保你府上妇孺老幼的性命,亲族无罪不做牵连,安心写你的招供。本座和徒儿就在这里等。”
黄太师知道不是梦境,再也没有什么疑虑,待守卫送来纸笔,便埋头书写起来。
等候属实是无聊,又怕他写完之后传入别人手中,生出不必要的事端,刘元宗和阿恒只能一边耐心的等着,一边悄悄商议如何妥善除掉林佑。
林佑的祖父林殊胜武艺高强,在宣帝朝便很受信任,可以执剑上朝。为了贴身保护宣帝,他谢绝了所有的官职,只做御前侍卫一职,为了嘉奖他的忠心,其子刚一出生便被赐予蓝翎羽卫的荣衔,享三品供奉。此后子孙也都入朝做了近卫。到了林佑,已然做到了御林军统领,可谓君恩臣义延续不绝,故而他这般忠心,也得怀远帝信任。
若用李亘的机智,对付他自然不难。就如眼前,只要让黄太师在供诉里随便添上一笔,就能立刻瓦解怀远帝对他的信任,把他拉下马来。
但是这般忠义之人,李亘不愿构陷,也不愿逼迫。但是他的忠,却似乎是愚忠,这种人说服他背叛怀远帝,似乎更不容易。但是若想平稳的改朝换代,御林军却无论如何越不过去。
想了许久,总也没有什么可用的法子,只能等寻了机会与他接触接触,再想下一步如何去做。
回头再去看黄太师,额上的鲜血也顾不得擦拭,留了满脸,甚至利落在了供状上,但他依旧写的专注。
案子上已经写完的已有了三四张,阿恒随便拿了一张来看,见其中便有那个索要草籽的欢城太守,名字叫做姜奎。他原是大理寺卿,却因屡屡在朝像怀远帝直谏黄太师的罪行,被构陷入狱,欲置之死地,后蒙好友搭救出狱后被贬欢城至今。
而他的好友,便是如今朝中的礼部侍郎黄元中。这个黄元中,却曾在一次科举监考中和黄太师勾结,收受了数万两银子的贿赂。最终这笔钱又回到了黄太师手中。
想来他的目的是为了和黄太师套上关系,搭救好友。
是恶,却又是善。
看来这些供诉,是非曲直,是够他好好研究一阵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