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长利见堂客要走了，突然一愣，一句：“撮了拐。”（咸宁方言，坏了事的意思） 没有说出口，连忙跑过去，挡住堂客说，玉帘，你有么话好生说，么样发这么大的火 呢？这个时候，他那几两烧酒已经化成了清水，本来他是要凭这点酒性来做好事的, 现在酒性早跑到九霄云外去了，他那东西也头朝下了，现在最要紧的事是要扑灭后院 突然起来的火，结结巴巴地说，有 有 么话好说
这玉帘姓木，是从马桥往山里走好几十里与崇阳县搭界的一个叫木牌坊的村子里 的女儿，自从二十岁嫁到石川販来以后，杨长利少年得志，一直做着大队长，又做着 民兵连长，虽然后来被骨头卡得差一点死了，但是他脑子灵，却反而找到了发财的地 方，让她的日子过得还滋滋润润，因此，她对他也还很佩服，慢慢也相信了他那只在 枕头边对她说过的宏图大略，也支持他这么做过。可是，出来这么久了，日子一日不 如一日了，她发现自己的男人把一家人带入烂泥坑了，并且越陷越深了，再不想办法 一家人就要死在这堆烂泥里了，这脾气她早该发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今天有机 会了，她发了。现在见杨长利急得在对自己说好话，玉帘放下了手上的衣，轻轻叹了 一口气，用手上的衣擦了擦眼泪。杨长利见女人不穿衣了，心咚的一声落到了心窝里, 强装着笑脸说，有么话你说，何必发这么大火呢？木玉帘本来就不想走，只想逼杨长 利再找一条出路，像这样走下去，一家人肯定要饿死。现在见丈夫松了口，她便打算 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同他商量，瞟了丈夫一眼，她又坐到了床上，拉被 子盖住了下半身，靠在床头坐着。
杨长利见堂客不走了，又高兴地爬上床来，笑着说，有么话你说嘛，好好的你么 样发起脾气了呢？木玉帘轻轻叹了一 口气说，我从来不发火，你晓得，你今日把一家 人弄到这步田地了，我再不发火只有死路一条，么话也不要说了，你想办法再回药坊 去，一家人到那地方去拿工资，这个事不是你做的，现在没得人支持你，你做不成大 事。如果你听我的，日子还好好过，不听我的，我就走。木玉帘也不拐弯抹角，几句 话说完了便不再做声。杨长利听了堂客的话，低着头想了半天，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堂 客问，你说么样回去呢？木玉帘说，你去找一个人跟真常恩一家人坐下来谈，这个药 坊你冇得功劳有苦劳。杨长利又问了一句，找哪个好呢？木玉帘说，我早就想好了, 这件事你闹得乡政府也发了火，你只有去找天南，他在县政府工作，也是石川販上的 人，他一手托两家，乡政府也不会不听他的话。
木玉帘说的这个天南是真统一的人，按辈分，他还长真常恩一辈，他在县组织部 任副部长，是石川販上叫得响的人物。原来杨长利在大队做大队长和民兵营长的时候, 与他来往不错。另外，他与真常恩交情也颇深，现在这两家发生了冲突，木玉帘想到 了他。
见堂客找到真天南，杨长利眼睛也好像一亮。说实在话，出来这么久了，自己的 日子过得一日不如一日，而真常恩一家人反而越过越好，他也发现自己过高估计了自 己的能力。现在要吃回头草，只能请一个人来说合了。他又看了堂客一眼，在心里说 了句：“你个女人还撒出了比男人高的尿。”便笑着点了点头赞扬了她两句，说得先回 药坊去再说，留着青山在不怕无柴浇。见丈夫答应了自己去找人说合，回药坊去过平 安日子，木玉帘便不再多说话了，她轻轻说了句：“睡吧!”伸手脱了内衣，杨长利突 然发现从窗户上透进来的街灯照在了她那对白得有些晃眼的奶子上，心又一热，那已 经倒下去的阳物又竖了起来，等堂客躺下身去脱了裤子，他便扑在了那对奶子上，“呼 哧”“呼哧”地像好久不喝水了的大水牛“咕咚”“咕咚”地把水面弄得山响。
事情做完了，杨长利倒在了堂客身边，昏昏沉沉的脑子慢慢清晰了，刚才木玉帘 说的那些话又在他的脑壳里泛起了浆，搅去搅来越搅他越觉得堂客的话有理。慢慢有 了一点精神以后，他又翻过身去，捏着女人的奶头睡着，脑子里却在想着如何去请真 天南出面替他说话。“如果他不去呢?”杨长利在心里说，“如果他去了不替自己说话 呢?”杨长利心里没有几多把握。
第二日天亮了好久，杨长利才慢吞吞地爬起床来，披着外衣，点燃一支烟抽了一 口，重重地吐出雾来，那团浓浓的烟雾在他的面前久久地旋着，久久地散不开去。杨 长利睁着大眼久久地看着这团雾，越看越觉得自己陷入了这团挥之不去的烟雾中，仿 佛找不着东南西北。老婆的话又在他的耳边若隐若现地荡，他突然觉得她的话很有些 道理。这么多年了，他把心事用在真家那几张看不见、摸不着的秘方上，并且用尽了 心血，用尽了手段，不仅没有把真常恩和他的药坊弄熄火，而且那火势反而越来越大。 自己不仅没有像他谋划的那样把药坊弄到手，现在反而只差一点被这把大火烧成灰烬。 如果再不转头想想别的路子，这一家人不仅跟自己过不了好日子，反而要为自己的远 大理想殉葬。“退一步再作打算。”他重重地吸掉了快烧到手指头的烟屁股，将它重重 地摔在地上，溅起的火星四处乱窜着，他在这火星中又仿佛看到了希望。
杨长利穿起衣爬起床来，打算上街买几样礼物，晚上到真天南家里去，向他诉诉 自己这么多年来为药房奔波的苦，让他帮自己一把，先把一家人再带回药房去，过上 安稳的日子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