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光流逝,石翼日复一日坐在谷峰上修行,伴着疾驰的山风卷起那单薄的长袍忽起忽落,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前所未有过的问题,就是在天气转凉的这些日子间,他能感觉到身上越来越凉的凉意了,这在以往,是从未出现过的。
他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还是自己身体哪儿出了问题。
自那次重伤昏迷伤愈后,他按以往那调和龙虎提坎填离之术修行身体,却很难感知到体内的变化,而按青松老道所授之法修行,养精运意,炼气存神,连经络,行五行之道,动六合之念,聚会与丹田成炉,将体内那枚丹元驱动成气而散于经脉,但不知为何,虽略有小成,但一直停滞不前,进展不大,这令他困惑不堪。
想如这般下去,再面对那个功法强大的老道,如无意外,定然难逃厄运。
所以,即便那日在这儿对倭瓜说了些重话,甚至是一些刚劲有力的话,静下心后,他还是反复忖测倭瓜所说的……
他知道,那个能让这家伙不惜以决绝而离开的人,又会是怎样厉害的存在?无独有偶,又是什么原因,那天的天地异象,他为何竟没察觉到有什么异常?
因而,他有了惧意,甚至说他有些害怕了,确切地说是因为那个小姑娘,他害怕了。
再综合钱管家万统领带来的一众讯息,他开始考虑,要尽早准备,不能像在望月观那样,当危险降临,山穷水尽时,才仓皇离开。
不然,不光自己受到那些劫难不说,如是遇到萧老道那样凶煞恶毒的人,恐还会累及那些与他们交好的人。因此,他开始慢慢考虑,尽可能在风吹草动之时,就能带着玥儿离开这儿。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除了加紧修行外,开始着手准备离开的一些事宜。
他把从那两个守护那儿得到的那个包裹放在离自己最近的山壁上,以便于拿取,又将屋里屋外那些该带走的东西想象着把它们堆在一起,分包成几个包袱,这样默不作声地忙活几天,他不由吓了一跳。
他没料到,来此不到半年的时间,他们竟又添加了那么多东西。
尽管费尽周折做出取舍抉择,但分装成的那四五个包裹可是再也少不了的了。
这还不算高才带来的那些肉干吃的及倭瓜睡觉的那个箱子,他不由得犯了难,又愁上心头。
玥儿天天忙着绣那张图画,尽管绣图已大功告成,但她觉得那画面还有些小小的缺陷,既是留白处因色调而缺少层次感,因而,在整体绣图完工后,她在空白处以色差添加了极其细微的菱形碎花,使画中形体转换更加自然平缓,针脚极小,却极费工夫及心神。
故而,见石翼下工后老是皱着眉念念有词地在屋内走来走去,只当他又起什么小心眼,又有了什么心事,也没当回事,就想等把这图交了工再好好说说。
这天,因院子里无多少事做,刘师傅见石翼这些天也心不在焉的,就让他早点下工回家。
此时,石翼踩在铺满金色落叶的南北大道上,看着漫山遍野像披着霞帔盛装的谷峰山林,他沿着路边怅然若失地走着。
如按那钱管家所说的那老道闭关半年的说法,想来时日也无多少,只是,心内的那些郁结始终无法释然,因而他感觉百无聊赖,又无计可施。
不知不觉中,他走过了通往临水仙镇的岔路口,抬头间远见家门口正停下一辆灰褐色的马车,只见那车夫将一个长凳放在车后,接着软帘一挑,一个衣着鲜艳的高个女人被一个年轻的侍女搀扶下来,接着,她们一前一后地向他家中走去,而那名车夫则坐在那长凳上休息。
石翼立足停下,这才想起听玥儿说那镇上得好像什么绣庄的曲奶奶前两日传信过来,好像要来看看这绣图绣得怎么样了,刚才马车上进家的那两个人,应是她们了,他今天回来得早,没想到竟遇上了。
石翼远远看着,他紧锁着眉,有些踌躇,想想以往高二嫂那几人见了他那羞涩的样子,想还是等等他们走了再回家吧。
就在这时,他看着看着那辆灰褐色的马车,竟一扫往日的愁容,脸上现出那情不自禁地笑意。
他继而转身,沿路上了一条通往山峰的山道,急速地向那山下走去。
◎
一盏茶的工夫后,钱管家像惊掉了下巴,半张着嘴,看看眼前那包约有十数两的碎银,又看看有些气喘又极度高兴地石翼,睁大眼睛,再次吃惊地问道,“石兄弟,你的意思,是让我……让我用这银两给你买一辆马车?”
“对,对,”石翼兴奋地说道,“要要那种能遮风挡雨带车厢的那种,如这银两不够,就用我那些还没结算的工钱——”
钱管家听了,脸上不觉露出一层黑线。
告别一脸困惑的钱管家,石翼像一个捡到糖吃的孩子,一扫往日愁容,满脸喜悦地向家中走去。
他边走边想,自己是不是就是玥儿所说的,是个“傻瓜”,竟没想到如有了辆马车,不是高才所赶的那种大车,而是曲奶奶这种能拉人带车厢的马车。
这样,玥儿想装什么就能够装些什么,累了困了就能在车厢里休息,想走走就下车走走,再也不用担心她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最主要的就是再也不让这小姑娘吃苦受累,挨冻受饿,连同倭瓜一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他反复地告诫自己,以后遇事一定要多想想,不能一味地瞎合计,要变得像那小姑娘一样,灵活多变才行。
但是,这些还是不能先告诉那心细如发的小姑娘,不然,他问起那些钱从何而来,他不好作答。
许是心中那个包袱落地的缘故,快到家门口,他才注意到门前那辆马车已经走了。
只是,柴门却半掩着,没有闭紧。
他像往常那样,以为屋内还有其他的人,就在门口停下,听听里面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