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暗无天日,顾青荷不知时辰也不知年月。只是默默记着自己被鞭打了几次。记到第三次时,顾青荷感到复中肌饿实在难忍,便想:“不知道那坏人带我来的是什么地方,打又不打死我,饿又不饿死我。那坏人当真是喜欢折磨我。咦,我何不出去找找看有没有吃的。”她脑海里突然响起小柴火的一句话:“人是活的,难道还怕饿死?”他和爷爷的音容笑貌依稀就在眼前,接着又想起了父亲,伯伯,弟弟,婶婶。
顾青荷心中悲痛又起,只是现在没有眼泪了,只有仇恨。想到这些,她一骨碌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将门拉开。寂静中一声“吱呀”猛地响起,顾青荷吓了一跳,忙松手,躲在门边,见没有人来,轻轻地打开门,侧身而过,又缓缓地将门虚掩上。
她没有方向地走着,不敢朝光很亮的地方去,只选择有微光的地方。她知道这里通道纵横交错,每走一处,就暗暗留心明显的标记。就这样走了一会儿,顾青荷发现她越走越不知身在何处,又没有厨房的影子,心中暗暗懊悔,只得沿路返回,以免真的迷路。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顾青荷大惊,环顾四周,这里全是通道,哪有藏人的地方。那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在这逼仄的通道里,仿佛有无数的人涌向这边。
顾青荷心砰砰直跳,慌乱中,朝前方一个黑乎乎的通道走去。突然她被人猛地拽到一旁,她刚想惊呼,嘴巴便被捂住了。就在这时,脚步声响起,一行人正从她前方那条黑乎乎的通道走过去。顾青荷暗道:“好险呀。”她定眼看向那人,这不就是分菜汤给她喝的那人吗?
顾青荷高兴地差点叫出来。她来到这里之后,经历种种非人的磨难,只有这人对她表示过善意,不禁对他生出亲切感。那人示意她禁声,拉着她左拐右拐,一阵浓浓的香味传来了,是食物的香味。顾青荷高兴极了,暗想原来他也是来找食物的,心中偷笑,“难怪他不仅没有被饿死,还比一般人壮硕。”
那人带她来的地方正是厨房。他拿了一个馒头给顾青荷,顾青荷从来都没有觉得馒头这么香过,大嚼起来。那人道:“慢慢吃,不要噎住。”顾青荷朝他点点头,慢慢吃了起来。
一个馒头进到肚子后,顾青荷觉得舒服多了,轻声说道:“多谢你。”那人一怔,却并不答话。顾青荷继续道:“我是说菜汤,还有这馒头。”那人轻轻一笑道:“你道那是菜汤?”这次是顾青荷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他。
那人道:“‘菜汤’是提内力,养真元的稀缺药材。”顾青荷轻轻地“啊”了一声,心想难怪那汤有一种难以下噎的苦味。那人接着说:“不然我们每日受这鞭笞之苦,何以一天只需喝一碗‘菜汤’便可挨过这么多时日?”顾青荷道:“不是这水池有疗伤之效吗?”
“那水池治外伤,只是其一。此鞭叫附骨鞭,鞭打在人身上,立刻现骨,你一来就受四鞭而未死,实则已是出乎人意料之外。”
顾青荷想起第一次挨这鞭打,那种痛,确实是如同打在自己的骨头之上,顿觉不寒而栗。她受鞭之后,感觉像在地俯里走了一遭,却又被人硬生生地拉了回来。那人是谁?那香味是什么?却说不上来。
“这鞭子当真是厉害得紧,”她说道,又朝那人身上打量,问道:“你挨了几鞭?”“只是比你多了一鞭而已。”言下之意,倒是对自己颇为不满。
顾青荷不在意这些,又问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又不干脆把我们打死,又不干脆把我们饿死。”那人见她满脸疑惑,说道:“你当真不知?”顾青荷茫然地摇摇头。那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她不像是说谎,说道:“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顾青荷又摇了摇头。
“这里是生幽泉。”那人缓缓说道,仿佛每个字都重有千钧,见顾青荷依然一脸茫然地看着他,那人不禁皱眉道:“你不知道‘生幽泉’?”顾青荷愣了一愣,心想:“我不知道这个地方很奇怪吗?天下那么大,我怎么可能全都知道,你也不一定就知道我们溪云山庄。”她又摇摇头。
那人问道:“那你是如何来这里的?”顾青荷心想可能是那坏人将我带到这里来的,只是自己的遭遇一言难尽,更不想提及,索性说道:“我也不知道。”
那人眼中疑惑更胜,又见顾青荷一脸真诚,不再追问下去,说道:“罢了,这生幽泉是大昌国第一神秘组织。”“神秘组织?”顾青荷好奇道:“这个神秘组织是做什么的?为何这样对我们?”那人道:“听说这个神秘组织做了许多事,令朝野惊惶。不过我最关心的是它可以教我们杀人。”
“杀人!”顾青荷一声惊呼,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万万不敢相信。
那人点头继续道:“不错,来这里的,就是把命交给了这里。要么为报仇,要么寻避仇。我只求他们能把我们培养成能要人命的杀手,报血海深仇。”顾青荷冲口而出道:“是了,定是他们知道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和他并不熟,是以闭口不言。
那人料想顾青荷不想说,也不追问,继续道:“来到这里的,大多都背负着血海深仇或是亡命之徒。”顾青荷听他那“血海深仇”四字说得甚是悲愤,想到自己的遭遇,也是心中悲痛。
那人见她神情,说道:“你也有血海深仇吧?”顾青荷点点头。他继续道:“虽然来得这里,却并不是谁都能留下来的。第一关就是这附骨鞭。”顾青荷听得入神,眼睛直直地望着他,只觉匪夷所思。
“只有挨得七七四十九日附骨鞭,每日一碗药汤后,还能留下来的,便可以算是入了生幽泉了。”顾青荷想到一件事,问道:“为何汤总是少一碗?”
那人又是一笑,说道:“这很好理解,他们是要我们互相残杀。”顾青荷一声轻呼,觉得这太残忍了。那人见顾青荷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纵使在外面,不 也是要和别人抢东西吃么,何况在这里,只有强者才能生存。如果因为这样就能饿死自己,还报什么血海深仇。”
顾青荷虽然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但是到底是觉得过于残忍了,心下骇然,不禁微微发抖,说道:“这么说,你救了我的命。要不然,我怎么抢得过别人?也许已经饿死了。”
那人看着顾青荷,脸上浮现一丝笑意,说道:“你知道出来找吃的,也饿不死。”顾青荷觉得他有玩笑之意,不禁脸一红,说道:“我不想被饿死。我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那人点头道:“是了,这就是这里的生存法则。”顾青荷觉得他话中有话,歪着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继续道:“你我出来找吃的,却没有被发现,你不觉得很奇怪吗?”顾青荷道:“我们很小心,没有被人撞见。”那人摇摇头道:“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后来才发现不对。”说罢,他压低声音,问道:“你听过执鞭人的脚步声吗?”
顾青荷回忆着自己第一次在石室中看到执鞭人,又想起他在前面带路时,他仿佛一个幽灵。当时她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这种感觉,如今想来,正是因为不曾听到过他的脚步声。
石室里昏暗幽静,顾青荷忽然觉得一股冷气透过全身,不由得身子靠近那人,颤抖着声音说道:“那人是人是鬼?我们不会都死了吧?”
那人笑道:“那‘人’自然是人。我们都没死。”顾青荷听到他的笑声,又见他这样说,一颗快要跳出来的心才平静了一些。
那人接着说道:“生幽泉不愧是生幽泉,一个执鞭人行踪便如同幽灵。”顾青荷似乎明白了一点,说道:“我知道了,一个人在练了一种功夫以后,脚步声可以很轻,也很灵活。他们管这个叫轻功。”顾青荷想起小柴火和爷爷聊天的时候说到这个,继续道:“这种功夫很适合逃跑。是不是?”
那人道:“不仅如此。轻功中,步法是一方面,呼吸吐纳也至关重要。是以轻功好的人,走路轻如羽毛,不会像常人一样,脚步浑重。可是你听刚才的那些脚步声,和常人有什么分别?不仅不如常人,甚至比你我的脚步声更重。”
顾青荷点点头,说道:“我们不会轻功,在这通道中走道,一定会发出脚步声,可是我们却没有被发现,所以并不是我们小心,而是他们并不想追究?而他们的脚步声……就是提醒!”她瞪大眼睛,望着那人,觉得不可思议。
“嗯。这是我的想法。所以……”那人顿了一顿,环顾四周,接着说道:“他们知道我们此刻在这里,也知道我们所说的每一句话。只是并没有出来阻止而已。”顾青荷听他这么说,吓了一跳,连忙环顾四周,却没有一个人影。
那人说道:“他们怎么可能在这里?以他们的能力,就是隔着石室,也能听到我们说什么。”顾青荷心下大惊,身体不由自主地又缩成了团,紧紧地靠着那人。
那人安慰道:“不怕,他们既然并没有阻止我们,就说明我们的做法并没有违背这里面的规矩。只要我们行事小心,不明目张胆就行。我想让我们自己想办法活下去,也许也是第一关需要考核的内容。”
顾青荷一头雾水地问道:“第一关的考核内容?”那人轻哼一声:“是的,第一关第一个内容就是鞭笞,为了让我们强壮筋骨,受不了四鞭之人,都已葬身疗伤池。”
顾青荷想起自己从水池中捡起的那根白骨,心中仍有余悸,只听那人继续道:“你现在受四鞭是不是比先前几次感觉好一些?”
顾青荷点点头,问道:“那第二个内容呢?”“当然是适者生存。每日药汤对我们身体恢复也至关重要。为何每次都少一碗?只有大家争斗之后,最强的那些人才会得到。抢不到的,要么是饿死,要么是承受不住鞭笞,慢慢被淘汰。”
顾青荷万万想不到这里的规则这么残忍,说道:“这里纵然能有机会帮我报血海深仇,也不过是一个邪恶的地方。”
那人怔了一怔,说道:“你说得对,‘邪恶’。我一直在想这个地方总是给人一种特别的感觉,却找不到合适的词。你说得对,就是‘邪恶’!”
顾青荷顿感浑身不舒服,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了,便问道:“我叫顾青荷。你叫什么名字?”那人没有想到顾青荷突然问起他的姓名,先是一愣,缓缓道:“我叫梅傲寒。”
“你的名字真好听。‘玉梅傲寒独自开,霜雪犹逊三分白。’”这是顾仁同他们冬日里在落日亭边赏梅时念的,顾青荷便脱口而出。
梅傲寒凄然一笑,说道:“我有个妹妹,就叫梅傲霜。”顾青荷道:“也好听。你妹妹呢?”
梅傲寒低着头沉默不语。顾青荷见他脸上神情痛苦,心下又明白了几分,想到了自己的遭遇,也跟着伤心起来。
过了一会儿,梅傲寒说道:“我们走吧。万一真被人当场抓住了,他们也不会坐视不理的。还有,你以后不要常来,要保护好自己。三天后咱们再到今日相遇的地方,我带你过来。”顾青荷点点头,跟着他又回到原来的地方,然后根据记忆,回到了自己住的石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