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三章 生幽泉
书名:溪云初起 作者:跳梁小丑 本章字数:4636字 发布时间:2022-12-03

顾青荷悠悠转醒时,她睁开眼睛,却发现是无边的黑暗和寂静,周围阴冷潮湿。顾青荷心中一阵恐惧,心想:“难道我已经到了阴曹地府?原来阴曹地府这么黑,这么安静?”

她慢慢地坐了起来,突然感到后脖一阵疼痛,伸手摸过去,触到自己身体温热,她心中一喜,“自己还活着!为什么看不见也听不见?”

她转念一想:“是啦,肯定是那个坏人把我的眼睛刺瞎了,耳朵刺盲了,生怕我为柴火哥哥报仇。”顾青荷又惊又怒又悲,暗暗发誓:“我就算是瞎了,聋了,也要找到你,为柴火哥哥报仇。”正想到此处,突然“吱呀”一声,一束微光从身旁射入,一扇门被打开。

顾青荷一阵欣喜,发现自己只是在一个黑暗的石室之中。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身影笼罩在光里,那人的脸在阴影下,顾青荷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只听那人冷冷道:“走!”声音干瘪,毫无感情,不容置疑。顾青荷不由自主站了起来,跟着那人走了出去。

一出去就是一条长长的通道,只可容身一人,不多时又拐入另一个通道,顾青荷陡然眼前一亮,两边墙上多了几个火把,越往前走光线越亮,墙壁两边的火把越来越多。顾青荷发现这里面通道极多,有的通道亮,有的暗。她和所有孩子一样,喜亮不喜暗,当看到往亮处走时,心中欣喜,往暗处走时,便心生出恐惧。

前方越来越亮,顾青荷没开始那么紧张了,转过一道石门,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的石洞。

顾青荷还未看清楚,一股腥臭扑鼻而来,她皱了皱眉,突然背上一阵火辣辣的,接着是钻心的痛,她身上挨了一鞭。

顾青荷被这一鞭打得踉跄一下摔倒在地,还未反应过来,眼前一条银蛇似的东西一闪而来,她的后背又是一阵钻心的痛,顾青荷“啊”地一声痛苦地叫了出来,眼泪在眼中打转,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盯着那个执鞭之人,正是带她走到这里的那人。

那人估计也没想到顾青荷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先自一愣,又是一鞭,顾青荷痛得几乎晕过去,伏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只听到那声音冷冷地说道:“哼,才三鞭而已,就不行了。这样的人也配来这里?真的是越来越开玩笑了。”

顾青荷迷迷糊糊地听那人这样说,忽然生出一股倔强,心想,就是痛死,也要坐着,绝不躺着,她咬咬牙,爬了起来。

那人见顾青荷瘦小的身子颤抖着一点一点地爬起来,微微一惊,随即冷笑,举手之间,又是一鞭,顾青荷紧闭双眼,挺直身板,决定说什么也不倒下去。谁知这鞭下去,痛入骨髓,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扑倒,胸中气血翻腾,一口腥甜液体涌上喉尖,“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顾青荷瘫软在地上,现在就算是天塌下来,她也无力躲避了。迷迷糊糊之际,见那银鞭如毒蛇一般又向她游来,顾青荷无力的闭上眼睛,那一刹那,仿佛看到了小柴火微笑着向她招手,还有爷爷,父亲,伯伯……多么幸福呀。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飘浮。她常听人说,人死后,灵魂就脱离身体飘走,飘到黄泉路上,如果来得及,还可以和过世的亲人相会。她想原来人死之后,灵魂真的可以升天,去见自己的亲人,顾青荷心中一阵欣喜。

弥留之际,她想最后看一眼自己的肉身。她艰难地转头朝下看去,哪里有自己的身躯,眼中所见尽是一片殷红。

顾青荷未及细想,只觉身体急坠,坠入那片殷红中,耳朵轰地一声,顿时又陷 入了一片安静,一阵奇痛袭向全身……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青荷发现自己走在一片旷野之中,四周都是阴冷的风,她冻得直打哆嗦。

脚下软绵绵的,低头望去,一片透明如镜的殷红。她不知道这是哪里,又是要去哪里?她一直朝前走,一直朝前走,突然一脚踏进了一个漆黑的洞穴,身体不住地往下沉。黑暗一点一点地裹住自己,她发现自己呼吸不了了,她想呼救,却叫不出来。

忽然一只大手抓住了她,一阵清香扑鼻而来,身体也暖和多了,顾青荷正心中欢喜,却发现身体还是不由自主的往下沉,往下沉,黑暗要一点一点地吞噬着自己,她害怕极了,眼前突然一黑。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原来是一场梦。

可是那个梦那么真实,那么清晰。那种恐惧,那种无法呼吸的感觉,仍让她不寒而栗,顾青荷浑身冷汗。

她转动转动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又是一片黑暗和寂静。

她动了动身体,那种疼痛又来了。疼痛就是活着的象征,顾青荷第一次觉得疼痛也是一种令人向往的感觉。

周身的阴冷和潮湿告诉她,自己可能还是在那间石室中。除了疼痛,还有一股暖暖的气息在胸前游荡,这种感觉好熟悉,在哪里经历过。

她一时想不起来。她又想起梦中抓住自己的那双手,还有那一股清香。那是什么香味?那股香味也好熟悉。不过她现在更多的是庆幸方才只是一场梦,自己仍好好地活着。

她慢慢坐了起来,深吸一口气,胸前那股暖暖的气息慢慢流转全身,顾青荷觉得周身舒服多了。

“吱呀”一声,一束微光从身旁射入,门被打开了,一个身影站在门口,那身影笼罩在一片光里。

顾青荷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缩成一团。那干瘪,冷冷地声音又传来了,“你居然还没死?走。”顾青荷哪里再敢跟着他走,身体蜷缩得更紧了,眼里全是恐惧。

那人伸手向腰间探去,腰间挂着一条软鞭。顾青荷整个人一跃而起,乖乖地跟着那人走了出去。

一路上还是如昨日一样,他们七拐八拐,又来到了那座空荡的石室,还是一股腥臭扑鼻而来。顾青荷闭上眼睛等着,果然,背上一阵火辣辣的,接着又是钻心之痛,又是一连四次。

这次挨鞭的地方恰好全部躲过了上次挨鞭的地方,可是顾青荷还是痛得几乎失去了意识,身体还是不由自主的被抛了起来,急急的坠落。

这次她留了神,发现自己坠入了一片殷红的水池里。当全身没入水中,一阵强烈的刺痛让她忍不住想大叫,刚一开口,一股腥臭的水猛地冲入口中。

那阵刺痛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心下大惊,好在她懂水性,连忙屏住呼吸,吐出腥水,在水中扑腾几下,想站起来,却发现浑身无力,慌乱之中,在水底摸到了一根小短棍,支撑着身体这才慢慢站了起来。

原来那人见顾青荷已经痛晕过去,情知再打下去必丧命无疑,便挥鞭将她推入池水,让她自生自灭。谁料这次顾青荷落入水中,几个扑腾竟又站了起来,微微一惊,抛下顾青荷,独自一人离开了。

顾青荷全身无力,借着短棍,缓缓地走到水池边上,谁知又被绊了一跤,那股奇痛又袭遍全身,好在那个地方并不深,她很快又爬了起来。

顾青荷坐在水池边上闭目休息了一会儿,这次的鞭痛似乎没有上次那么难挨了。她慢慢地睁开眼睛,昏黄的灯光下,发现自己拿的那截短棍,两头粗,中间细,白森森的,赫然是一根白骨。

顾青荷这一惊不小,“啊”地一声,连忙将那白骨扔掉。只听“砰”地一声,白骨似乎砸到了一个黑黝黝的东西。顾青荷惊魂未定,忽然发现那黑黝黝的东西正在缓缓转动,上面布满了毛发,顾青荷吓得魂飞天外,张大嘴巴,却喊不出一个字来。

只见那东西慢慢地转向自己,突然露出一双眼睛来,那双眼睛在灯火相映下闪着幽光,顾青荷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若不是身体无力,只怕早已狂奔而逃了。

顾青荷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顿感绝望。那双眼睛下方的一张嘴忽然动了动,说道:“水池可以疗伤。”说完便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顾青荷吓得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一个活人,心中害怕减少几分了,只觉嘴中一股腥甜,原来极害怕中,她的嘴唇竟不知不觉被咬破了。

片刻后回想起那人方才所说的话,心想:“掉入水中时,那痛虽然更剧烈,过后却让人有一种舒畅之感,这人一直坐在水中,想必是有原因的。”

但是水池中有白骨,顾青荷不禁有些害怕。她慢慢摸索着,觉得水下没有任何异物,这才沿着水池坐边下来。

刚一坐下来,剧痛又传遍全身,伤口就像是焚烧着,顾青荷咬着牙,疼得满头大汗。过一会儿,伤口的剧痛渐渐减轻,舒畅之感增加。她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那执鞭人走了进来,又冷冷地说了一声:“走。”顾青荷正在踌躇,只见水池里慢慢地站起来了四五个人,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看不清楚面容。他们跟着那人走出了石洞,顾青荷只好也跟在后面。

他们被带到了另一间石室,石室内摆着石桌石椅。石桌上,摆着四幅碗筷,里面装的是清水和野菜。顾青荷早就腹中肌饿,哪怕是野菜,闻起来也觉得香味四溢,肚子也咕咕叫起来。

石室中无人言语,安静得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到,顾青荷这肚子响声如雷,顿时满脸尴尬,那执鞭人横了她一眼转身出去了。

那人一走,顾青荷立刻来了精神,等着别人都领完自己的碗,就到自己了。谁知那些人一动不动。顾青荷纳闷不已,可是自己毕竟是新来的,虽然腹中肌饿,也不好意思先动,便也一动不动地等着。

顾青荷等得正苦,突然有两个人你一拳我一脚扭打了起来。顾青荷一头雾水,突然另外两个人也相互扭打了起来,出手狠辣,谁也不让谁。

那几个人在地上扭打成两团,顾青荷看得胆战心惊,不知他们为何撕打,可是自己又不能做什么,肚子实在是饿得难挨,只好任由他们撕打,自己走到石桌旁,拿起一只碗,咕噜咕噜几下,将一碗野菜汤喝得一干二净。

正意犹未尽,顾青荷发现那些撕打在一起的人都一动不动地都盯着自己,目露凶光。她吓了一大跳,被他们突如其来的逼视吓得手一抖,碗“呯”地一声掉在了地上。那些人突然疯了一般冲向石桌。这时顾青荷才发现,一共有五个人,却只有四只碗。她似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恐惧又爬上了心头。

看着他们发疯似地抢桌子上剩余的三碗汤,顾青荷忍不住瑟瑟发抖。今日若不是糊里糊涂,没人拿她当回事,吃不到东西的将会是她。如此说来,自己没有被鞭笞而死,也迟早会被活活饿死。“这究竟是什么地方?”顾青荷脑中第一次冒出了这个想法,这世上竟有如此恐怖残忍之地。

回到石室的顾青荷不禁感到绝望。现在她最担心的反而不是那软鞭了,软鞭只是一时之痛,那池水也有疗伤的功能,没有吃的才是最难熬的。“对了,疗伤,为什么那人又要用鞭子打我们,又要我们在池水里疗伤?他们是何用意?”这些念头在顾青荷脑中闪过,她自己也无法解释,便沉沉地睡去了。醒来后,饥肠辘辘,盼望再有人带她去吃东西,可是等了良久始终不见人来,原来一日只有那一顿。

这一日,经过了鞭打,水池中疗伤,他们又来到了那间用饭的石室。

果不然,这一次他们四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顾青荷,顾青荷弱弱小小的站在那里,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这次他们却没有撕打,而是不约而同地每人拿了一碗汤。顾青荷坐在石凳上,假装自己不饿,可是不争气的肚子又开始咕咕作响。她只好将肚皮压了又压,那咕咕作响之声却像是故意和她作对,反而更响了。

这时,一只碗出现在她的眼前,碗中还有半碗汤。顾青荷一阵欣喜,肚子也咕咕地叫得欢快起来。她抬头一瞧,原来是那天让她在水池中疗伤的人,他自己喝了一半,留了一半给顾青荷。

顾青荷心中感动,眼泪又湿润了眼眶,看看他又看看汤,充满感激。

那人将汤又往她眼前递了一递。顾青荷接过碗,仰头喝得干干净净。

他突然开口说道:“我们五人,只有四碗汤,如果都想活下去,只有一个办法。”大家一听,都不约而同地朝他看去。

只听他缓缓道:“我们轮流!”

石室中安静了一会儿。一人嘿嘿冷笑道:“我为什么要轮流,优胜劣汰,是这里的生存法则。”那人看向他,说道:“你觉得你能打得过我?”石室中又陷入一片安静,只有众人重重的呼吸声。

那人又开口道:“从此刻开始,此处我说了算,他们就想我们互相残杀,我们能活到现在已属不易。为何还要继续残杀下去?我们要的只不过是活下去。只有轮流,我们才能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机会。”没人说话,石室里呼吸之声也平静了许多。

只听一人说道:“好,我赞同。”“好,我赞同。”又一个声音响起。接着是一阵沉默,大家都看向方才反对的人。那人恶狠狠地看了一眼那分汤给顾青荷的人,又恶狠狠地看一眼顾青荷,良久才道:“赞同!”

顾青荷一直提到嗓子眼上的心,这才落了下来,轻声道:“我也赞同。”说罢她又感激地朝那人看去。

这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执鞭之人走了进来,他们又一同依次走了出去,各自回到了自己的石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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