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
一道瘦小的身影背着另一道瘦小的身影,跑出破败的庙宇,奔向人群密集处,向一位佝偻着腰的老爷子寻问了当铺、药馆和客栈的方位,老爷子笑得和蔼。
街上,少年望着卖商的小贩和一些精壮的汉子各自从家门鱼贯而出,群蜂般一批涌向市集与码头,一批涌向田间。
进入人潮又穿过人潮,少年同他背后佝偻的老爷子一起消失在人海间。
树叶婆娑,发出沙沙声。
一些枝被风吹着拍打在木制的屋房上,“啪啪”的响。
曹媛悠悠转醒,入眼皆是一片古色古香,门外传来起伏的喧闹声,耳畔迎来一阵呼唤。
“阿蒜,阿蒜…”,少年的声线微微沙哑,他已经一夜未眠,正睁着疲倦的眼,戳了戳曹媛的脸,试探着叫醒睡梦中的女孩。少年好像不敢用力,连神色都小心翼翼,害怕一碰就碎了一样。
曹媛睁开眼,觉得额头微痒,忍不住伸手抓挠,却被一只手抓住,“别挠!”
似曾相识的声线让曹媛心中一惊,是昨天从高处坠下时,那个叫我“阿蒜”的人。
曹媛抬眼看着眼前的少年,少年身上衣衫已经破旧了,但很干净,眼睛里仿佛流动着清澈的水,像鹿。或许是因为年纪小,明明是个男孩子,看起来却很温润,腰身挺拔如劲松,身上飘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嗯…单看少年人面目的幼态,反倒像个可人儿的姑娘。
“阿蒜!”少年看到曹媛醒来,脸上不觉流露出惊喜的神情,“阿蒜,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曹媛刚缓过神来,就被撞了个满怀,药香扑鼻让曹媛醒了醒神,连饥饿的肚肠都舒缓了些许,“阿…阿蒜”,少年惊喜的望着曹媛,有些泪眼朦胧,“我…我还以为…幸好幸好…”
还以为…少年湿润的眼瞳忽然隐隐深邃了起来。我又把你弄丢了呢…
深邃转瞬而逝,曹媛甚至来不及反应它就消散而去了,最后也只当是错觉。
曹媛愣愣的瞧着眼前这个泪人,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成了个罪人。
“等等,别…别哭,我没事,真的。”素不相识的少年,正抱着自己哭泣,颇有种旧识间的情谊使然。
可曹媛即使搜肠刮肚,找遍了脑海中那点儿无序的碎片,也根本没有这个身影。
“啊!对了,是你救了我吗?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想到被追杀的场面和从高处坠下的刺激,曹媛就一阵心悸。
“以后有什么需要的,也请让我也帮帮忙吧。”
曹媛定定看着少年,毫不掩饰地释放着真诚。
可少年似乎被谢懵了一样,只莫名的看着曹媛。
曹媛忽然想起,还没问明少年的身份,见少年不答话,便开口试探着问:“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阿蒜?!”
但少年似乎受到什么惊吓一般,不可置信道,“你…问我?你竟不认得我?”说着咬住了唇,眼中尽是担忧与不解,满脸都是落寞,“我是于归啊。”
“……”
看着周围木制的房屋和床,失忆的我和亲近的陌生人,这场面…似曾相识啊!
曹媛懵了一下,果断突然皱起眉,露出难受的神情,“嘶…呃”,手捂住了后脑勺。
“你怎么了,阿蒜?”于归蹙着眉,起身替曹媛揉着头,关切道。
“于归…我…,头痛难忍”,曹媛眯着眼环顾了四周,暗地里转了话腔,迷茫道,“记不清,阿蒜…我?这是何地,我们是…如何逃开的?”
她始终想不明白,少年与自己这副身躯看起来年纪相仿,体型也算得上瘦弱,看着身上没什么力气,究竟是怎么带着她一个累赘还能离开崖底、躲过追杀的呢……
想不出的答案,总能让人急不可耐。
虎口逃脱,曹媛又是个容易多疑的人,即使是面对着救命恩人,她现在也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想要一探究竟。
“我…当时…情况危急,到现在仍觉心有余悸。难免生出窥探之心,实在禁不住,故才问上一问。”
曹媛推开了于归,既然都装失忆了,那就装到底。这里人生地不熟,适当生分些,以后问什么事,说不定还能更方便些。
“阿蒜你说那个啊?”于归静静地看了看曹媛,柔声道,“我们运气好,我在那附近寻见了一处被人废弃的传送阵法,我们便是从那儿逃开的。”
【裂开】
“传—送—阵—法?!”曹媛一字一字地念道。
弟弟,你串台了你知道吗?
“那还真是…巧”,收起表情,曹媛佯装庆幸,“竟有这样的运气。”
“其实我对阵法一类并不精通”,于归就似乎察觉了什么似的,眼神闪了闪,然后道“不过是机缘巧合,站到上面,它就自行运转起来,我走时,把那阵法上的红石取下一块,那阵法就再也不亮了,那些人想必暂时追不上我们了。”
“是吗?”曹媛略微思索然后道,“于归你真厉害。”
曹媛狐疑地看着于归,不知为什么,明明一切合情合理,可于归那个一闪而逝的眼神,却突然从心尖冒出来,让她有点莫名的心慌。
“叫我归就好”,于归看了看曹媛,蹲下来,像是在安抚,“阿蒜,你腿怎么样,还疼吗?脚还难受吗?”他的手抚上曹媛的小腿,向下移揉了揉曹媛的脚踝脚掌,抬头慰籍,“还有额头…”
…额头,曹媛的手微微僵了一下。
“阿蒜,因着权宜之计,我才为你清理伤口的”,于归顿了顿,“我们被传送进城时早已宵禁,
“天色昏沉,我们又是生人,初来乍到,我只能先草草为你处理,就近恰有一家破败庙宇落脚,待到天亮我方才寻了个好住处。”
“幸亏那个老伯,他是个好人。”于归虽然面上不显,但也难掩神色中的温柔,“不然我还不知该怎么办?”
曹媛听着,因为刚刚头痛撒了谎,自我感觉有些虚。
“姓单,腿脚不好,没了儿女,白着头,是个孤家寡人。”于归的语气很平淡,但曹媛却觉得心底涌出一股悲凉,沉声,不自觉道:“那现在不是了。”
于归停了手,“什么?”
“啊?!”曹媛急慌慌应了声,“没…没什么,我想着,若在这里安了家以后常去看看。”
“也好。”
“对了归,我还有别的亲人吗……我们?”曹媛食指蹭了蹭膝盖,她想既然对方救了她的命,就算素昧平生,那现在也是过命的恩情了。
亲人?曹媛脑海中想起一个佝偻的身影,阿婆…
于归停顿了片刻,嘴里喃喃了一句阿婆,出声道,
“你,昨日应该还有。”于归说完垂眼噤了声。
“阿婆……”,难道是记忆里那个老妪。
于归揉捏的手紧了紧:“你还有我。”
或许是被揉了揉,曹媛感觉脚上舒缓了好多,醒来的时候,难受的感觉已没有那么强烈,之前昏迷的时候,估计已经被捏过了,身上的伤口也处理的很干净,衣服倒是没换过。
处理伤口算是特例,除却这些,这人倒还算是守礼。
曹媛再一次望着于归清澈的眼,我对小孩子这样,是不是有点儿多虑了,于归回头疑惑的看她,似乎在问怎么了,脸上也没什么异常。
“对了阿蒜,你身上的伤好的真快啊,我带你离开的时候,你的额头一直在发光,我送你到客栈的时候,你的伤便已经好了一半多了,你额头上结的痂都开始脱落了。”
曹媛又摸了摸微痒的额头,确实有痂,而且身上也不怎么疼,明明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死也要摔断骨头吧。
于归松开手,站起来道,“客栈里只有小二和掌柜,我们都年纪小,我也不敢叫生人随意进出,所以就未曾给你换衣裳。”
于归起身,“衣裳就在床头,我已叫小二准备些吃的上来,出门在外,我先去探听下消息,阿蒜,你先好生歇着吧。”
“什么消息?”
“本家的手要伸到白城来,还是太长了,但搞点儿小动作,想必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于归说着就要出门,几步到了门口。
“等等”,曹媛伸手招呼道“于归?”
“嗯?”于归愣了一下。
“呃…你的名字,于归…是哪个于哪个归啊?”曹媛收回手,有些尴尬道。
于归回头轻轻道:“之子于归。”
曹媛喃喃,
“之子…于归……”
于归关门的时候门发出了“嘎吱”声。
曹媛叫住于归,本来是想问别的事的,但出乎意料的,竟然只问出了这句。
看这个气氛,想再问一些现在的情况,还是等下次吧。
曹媛现在脑子很乱,有些东西在脑中缓缓涌来,断断续续,有很多事想不通。
是记忆吗?好像不完整……
但她最关心的还是妹妹和年叔的情况,之前被追杀再加上昏迷,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思考这些,现在一个人,桩桩件件便涌上心头。
自己好像是被年叔的伞救的,妹妹身上有年叔给的木牌,不知道是不是跟伞有一样的效果。
而且妹妹最后也是忽然消失的,至少曹媛自己还没亲眼见证妹妹已经死亡。那年叔呢,年叔能让我们走,他自己……应该……应该有什么逃离的秘法吧,曹媛不敢再想下去了,她换上衣服,下床走动。
不能着急,这个时候一定要冷静下来。
曹媛垂头思索,随后又叹了一口气,可这个时候她又能怎么办呢?
这样平静的坐着,肚里饥饿的感触更加明显,按平常的饭量,她吃一大碗就会撑,更何况眼前这个孩子的身体,估计半碗差不多。
可是现在,蓬勃的食欲让她觉得一碗远远不够,她要吃更多,就是不知道这客栈的碗有多大碗口了。
“咚咚”,敲门声传来。
好烦……
曹媛蹙紧了眉头。
“客官,饭食好了。”一道洪亮的男声从门外传来“现在端进屋吗?”
“……?”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