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域南域
鱿鱼山脉附近
“知了知了”
夏半夜鸣蝉,叫声千转不穷,稠拉拉的树叶遮挡了月的眼线,较大一些的晚蝉发出与小蝉迥异的“滴溜溜”声,还有些呖声的就“咿——咿——”颂鸣,高亢洪亮。
垂头饮清露,借着小风打出乐感十足的流响,蝉儿们以一片宫商,暗自含宫咀征。闷闷的气,褪去了夏夜的清爽,留一片火云如烧。
这座奇特的断崖上,明明曾经荒芜。
不可能生长植物!
然而现在一片郁郁葱葱。
曹媛迷迷瞪瞪,听觉到一些高声自远的蝉鸣声,借着叶杈间遗漏的缝隙,朦朦胧胧的,曹媛勉强看清了眼前,鼻尖一只两前腿搓角作乐的“知知”小蝉。
这怎么…都六月末了吗?蝉都破土而出了。曹媛伸手就想把它搞下去,“次啦啦”,还没完全抬起手,几道皮滑的树枝杈擦着幼短手臂的嫩肉划了几道小口子,反而小到根本感觉不到疼,反而如同搔杖上身,奇痒全无。
估计是棵新生的幼树。
倒是头皮上一股瘙痒后知后觉而来,空落落的脚底冒上缕缕寒意而煽动起微微的刺痛,我鞋呢…?
她被周围浓密的树叶堵着,后颈处一股被人提溜而其的不适感,脖子被衣领勒得有些喘不上气,浑身一股久违的虚脱感扑面而来,好像这个身体第一次属于她一样,身体有种变小了的感觉,脑髓中带着股异样的刺痛。
周身的异样让她无暇顾及其他。
曹媛忍住全身的瘙痒,伸手薅住那只知了,搓在手里比了比,我的手...怎么这么小?这不是我的身体?!感受着周围的一切,该不是像小说里演的,穿越了吧?
“什么鬼地方?”曹媛内心有种憋了满腹沸水却喷不出吐沫的憋闷与烦躁,她很难受,双眼干涩,喉腔冒火。
“阿蒜,阿蒜……”
耳边嗡嗡作响,大量记忆涌入,曹媛脑海中仿佛有人低声耳语,又俶尔消散,不见踪影。
她屈眯着眼,眨了眨,但都看不太清,然而敏锐的直觉警示她,这附近一定是无限趋近于荒郊野岭。反正不是她家门口。
曹媛梳理着凌乱的记忆碎片,这副身体的主人自五岁起,就沦落乡野。她是跟阿婆一起来的。
一个五岁的娃娃,和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妪,在乱世苟延残喘了两年。后来阿婆说南方会好一些,他们就在靠南的地方歇了脚。后来后来……记忆有些模糊了,也记不清有什么发生了。
“踏踏”,杂草丛生的山地上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疾行而止,打断了曹媛的思路。
“如何?”声音空荡荡的,听着就像个冰冰冷冷的女人。
“回...山葵大人,痕迹在这附近,应当是…跌…跌下山崖去了”。绿八佰战战兢兢回道。
气浪翻滚,绿八佰被掀出几丈外,后背撞上一块硬石,站起来身体一阵踉跄,急忙回来跪好行礼。
山葵眯起眼睛,抬了抬左眉,而后淡淡的笑。
“废物”,
然而眼中的阴鸷,却陡然间冲散了她脸上的笑意。
“哗”的一声
黑衣武者们齐齐跪地。
绿八佰活了三十多年,就没见过脸翻的比她还快的。
“家族养你们也不是白养的。连个半大的女童都抓不住,那养你们做什么吃的。”山葵这时候才把正眼给了绿八佰,绿八佰和剩下几个黑衣武者的头却低的更低了。
“都…都是那个老婆子,害我们耽……”其中一个黑衣武者声音颤抖着。
“哼…老婆子?”山葵发出阵阵阴沉的冷笑,站在那里不动,都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她弯下身子,满脸温和,手掌缓缓抚上那段脆弱的脖颈,“咔擦”。
山葵心疼道,“那还真是辛苦你们了”,似乎是心情得到舒缓,山葵的声音都柔和了。
“山葵大人恕罪!”包括绿八佰在内,一众黑衣武者心中都诚惶诚恐。
“将死之人,尔等都能叫她从跟前跑了?!”她转而眼神复又癫狂凌厉起来,嘴角也撇了下去,随手扔掉那副软趴的身躯。
山葵的眼睛很凶,像鹰一样,瞪起来像剑,就更容易让人怕,她的姿态像猫,会挠人的猫,立在那里,慵懒而危险,“记住,你们都是谁养的狼犬,獠牙还是要再削的尖锐些。”
“谨遵大人教诲”,绿八佰,绿林好汉的绿,他恭顺着眼献起粗犷的眉,却不敢抬头看一眼,“我等必舍生忘死!”
这副嘴脸若是落到了府里养的门客们眼里,早就被叱骂成了让唾沫星子淹死的狗。
左掌事山葵,喜怒无常,凶名早已传遍白城,如今看来,还真是名副其实。
曹媛还呆呆挂在枝头,吓得噤声,汗水浸湿了手掌,骨头碎裂和痛苦呜咽的声音萦绕在耳,不论这“将死之人”是不是自己,都还是暂且避开为好。
草木中多虫,一咬一个准,但曹媛也不敢再乱动,只能蹙着眉,低眸眼睁睁看着毛虫向上攀爬,真要命。
“别净整些好听的”,山葵转过身看向夜色中黑不见底的崖下,“绿林太大了,不过她也逃不了多远,速去崖下查探”,山葵顿了顿又道,“搜不到,就自请去柴门吧。”
“是。”
大概崖壁太陡、崖底太深,搜寻的几人绕了道。
听着“窸窸窣窣”远去的声音,曹媛不禁舒了口气,“呼”,因为有些闷热,她想要在这四面埋伏的枝叶中找个顺顺趟趟的通风口喘口气。
曹媛顺手拍开那只作怪的小家伙。然而只微微一动,后面就开始嘎吱作响。想动动腿,可是脚就好像很久没着过地一样,发出一阵阵虚弱的无力感,有种一着地,就立刻双脚剧痛的直觉。如同被人吊了几个钟头。
除去微弱的月光,那些照不到的地方则一片漆黑。
曹媛打着几乎没有的月光向下瞅了瞅,带动身后的树杈咔枝作响。她试探着迈出脚,忽然有种危险的直觉,下面是什么,悬崖峭壁?。有多高?若她没有被树枝勾住,是不是早早便摔死在崖下了,到时会不会粉身碎骨,连尸体都找不全。
“咔嚓”
身后牵引的力开始晃动,曹媛感觉自己好像下降了几厘米。
别……
“咔擦擦”
爸…姑奶奶…
微微裂开声响传来,曹媛感觉自己好像下降了两三寸。
“崩嚓”
“你大爷呀——”
曹媛脑海中响起惨烈的叫骂声,悠悠飘荡,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咻咻”的风划过曹媛耳侧,嗡嗡作响。兴许是心中喊那句“大爷”时挣扎抗拒的太过激烈,又或许是耳聪目明的习武之人太过敏锐。远处的黑衣人都惊动了。
“什么声音?!”黑色的风衣在气的作用下翻腾。“留下一人返回崖顶查看情况,其余人继续前进。”
“其他人,快去崖底搜!死要见尸,还活着就再补一刀便是。”
眼见着马上就要面临摔成稀巴烂的惨痛命运,曹媛吓得一激灵。也顾不上甚么三七二十一,伸手就往后边有树枝的地方薅,谁知树枝没薅着,抓了一把土,摸着松软,飘洒到鼻尖上,有点儿香。
“呲嚓呲嚓磕啷”,擦着土皮曹媛就滚了下去,顺着短暂的滚动地间隙,抓住一个脸朝土正对崖体的机会,也不管能不能抓住,就这样一直扒拉着,全身包括脚掌摸地,试图减缓下落的速度。
有没有用不知道,曹媛只能说,事实证明在还活着的时候掌握一些野外求生技巧是多么的明智,可惜现在为时已晚。
较滑的土减轻了疼痛,却也减轻了阻力,根本抓不住。
十一根指头狠狠发力,抓着崖上参差的顽石,一点点擦着指尖下滑,到最后也渐渐支撑不住,曹媛只能用手护住头部自保,身体不由自主的滚下山崖……
就算这样护着,额头好像还是被什么磕到了,一个不留神血糊上了眼,曹媛感觉一股暖流游走在脸上,殷红的血顺着眼皮流向脸颊,被混着草味的息壤粘上。
这下死定了吧。还有刚才那些奇怪的人...好像说,要下山搜来着吧,要死了吗?我...
就在曹媛觉得死定了的时候,不远处亮起一小团微弱的灯火,恍惚间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朝他走来,好像看到他前面躺在地上的人,便只听他轻轻的低问了一声,“阿蒜?”
阿蒜…是谁?是...在叫我吗?
“救…救…”求救,这是曹媛昏迷前最后的一丝意识。
“窸窸窣窣”,那个提着灯笼的瘦小的身影,穿过沿途的杂草与密植,朝曹媛走来。
他提灯一照看清了曹媛的脸,急忙放下灯笼推了推她,“阿蒜,阿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