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神绕义父
书名:天绝遗波之乌猪过溪 作者:沦波惊鸿 本章字数:5077字 发布时间:2022-12-01

    平定了山鹿寨的风波,告别了似曾相识的斗笠女,燕山终于踏上了前往徐州的路,他要为义父范仲淹送行。

    燕山策马疾驰于月夜之下,奔走于山鹿岭山路之间,他虽一路向东,却过绿柳村而不入,时间不会等他。目前,除了村长之女翠花随捕快大牛去了清水县,另两名女子均已安全回到村中,并被各自家人领回。

    燕山思绪一瞬,继而随快马黑风踏入官道,没入茫茫夜色之中。

    黑夜给了燕山一双黑色的眼睛,燕山却用这双眼睛寻找义父。马背上,燕山双目黯然,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令人望而生畏,但他却浑然不知。显然,燕山在怀念义父,思绪已在太虚中遨游......

    十年前,东京汴梁,日薄西山。

    大酒楼“四海云天”包间内,红木桌面上陈列着鸳鸯炸肚、鳝鱼炒鲎、花炊鹌子、羊舌签、五珍烩四菜一汤。这五道菜都是这家酒楼的招牌菜,形、色、味俱全,不禁使人食指大动。麻衣少年与中年人面对面坐着,一老一少,宛若父子。

    少年燕山身着麻衣,飘逸的青丝赋予了他画中人般的美感,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注视着范仲淹,眼神犹如待哺的雏鸟,却噙着泪。因有范公周旋,少年燕山的抗旨行为皇帝并未追究,此番他得知此事,心底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对面,范仲淹一身便衣,他双目有神,眉似剑纹,及胸的长髯赋予了他仙人般的神韵。他鬓角斑白如雪,这正是他忧国忧民情怀的体现。

 “罗贤侄,如若不弃,我认你为义子,从今起,我便是你的义父,如何?”

 “啊?义父!!!”少年燕山一时间受宠若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了对亲情的渴望,他的泪再也压抑不住了,瞬间夺眶而出,心底的积郁也得到了释放。少年燕山认范仲淹为义父,他跪下身去,给范仲淹磕了三个头。

 “义父,从今天起,您就是我唯一的亲人,等他日远征远行归来,一定好好报答您!”少年燕山对范仲淹道,“远征”是燕山的曾用名。

 “你这小子,快坐下,拿着。”范仲淹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枚幽绿色的犬状玉器,递给了重新坐下的远征,继续道:“此物是我早年间于城南‘奇宝轩’购得之物,近日竟有了灵通,屡次托梦告我可于‘四海云天’附近遇到你,并要我把它交与你手。我也是宁可信其有,所以才能为你践行。上午伯伯……不,义父去你的府邸找过你,只可惜你已经离开了,若不是有此物,想来就见不到你了。等离开了汴京,就只得自己照顾自己了,从小养尊处优的你,怕是一时半刻不会习惯。”

 “义父,我......”听着范仲淹质朴的话语,远征内心感动不已。

    思绪流转,马背上的燕山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腰处的犬状玉佩。此刻,他体表暗赤长袍随风而动,得胜钩上长枪亦寒气外泄,映白了枪头的裹布。

    夜色美,皓月皎洁,寒星冷清,不知不觉间让人感到灵魂深处的哀伤。燕山之名,取自范仲淹的《渔家傲·秋思》,此词又名《塞下秋来风景异》,燕山感叹着,又陷入了对义父的回忆。

    十年前,东京汴梁,依旧是大酒楼“四海云天”内。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范仲淹顿了顿,开始为少年燕山吟诵《渔家傲·秋思》的下阕:“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燕山勒名......归无计......我记得我爹和我说过,他为我起名‘远征’是希望我远征北上,报效国家。可是,如今倒有些讽刺了。”说着,远征的双目变得坚定,似乎受到了感召,继而道:“义父,从今天起,我就叫‘罗燕山’。”

    待神识归体,燕山那双黯淡的眸子似有物体晶莹闪动,如露水似星芒,且时隐时现,为他那双眼睛增添了些许光彩。

    虽有感情流露,然燕山内心坚毅如铁,他没有任那物体自然流淌,泪被噙在眼眶......

    十五年前,东京汴梁,日正中天,玉龙将军府邸内。

    古树高低屋,飞燕衔春泥,透过正午的日光,突显着玉龙将军府装饰上的平凡,同时诉说着罗平将军的简朴与清廉。

    院内炊烟袅袅,院外树木繁茂,罗平府邸虽无半点奢华,但他府上厨子的厨艺却是一流。

    此刻,罗平将军正带领自己的儿子罗远征练习罗家枪,远征即为童年燕山。童年燕山着衣白素,总角墨染,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目不转睛地盯着示范枪法的父亲。

    眉似青峰,须如两虹,暗赤长袍披身,亮银点钢枪在手。罗平雄姿英发,他双目中蕴含的神采宛如山间猛虎,不知觉间将玉龙将军的威严流露。随着他招式的变换,体表的衣物以及头上青丝变得飘荡起来,可谓枪法生风。

 “好枪法!”一男子声音传来,洪亮高亢不失亲和,在瞬间吸引了童年燕山的目光,也让罗平停止了枪法示范。

 “范大哥。”罗平抱拳施礼,来者正是范仲淹。十五年前的范仲淹四十九岁,他剑眉长髯,鬓角没有霜雪,说他英气逼人,实不为过。

    燕山思绪随之流转到另一幅画面,依然是十五年前的玉龙将军府,不过却是严冬时节。初雪,古树高低屋、白素盖天筑,燕巢空如野,炊烟伴日暮,好一幅黄昏雪景图。

 “范伯伯您来了。”童年燕山看到门口处的范仲淹,笑着迎了过去,声音稚嫩可爱。

 “远征乖,带我去见你爹,我有要事找他商榷。”范仲淹说着,向燕山迎了过去。

    思绪再转,又一幅画面在燕山眼前浮现:

    银装素裹的玉龙将军府内,罗平与范仲淹相隔数丈,相互对视,他们“剑拔弩张”。童年燕山站在古树下,注视着将要发生的一切。没有剑,也没有弩,有的是拳头。罗范二人俱是讲武德之人,切磋也自然是点到为止,几回合下来,罗平居然败下阵来。

 “论拳脚功夫,还是范大哥厉害,我只会耍那杆银枪。”罗平自嘲道,指了指正屋门口处躺着的亮银点钢枪。

 “罗贤弟过谦了,你的‘罗家枪’威力谁人不知?在朝做官的,都知道玉龙将军武艺高强,拳脚功夫怎么会弱?我年岁大了,输了不好看,是你给我面子。”范仲客气道。

 “范大哥哪里话,你的‘惊涛掌’刚柔并济,力道可断金石,朝中又有谁不晓?若可以,不妨传授给犬子。”罗平客气道,同时拉近自己儿子与范仲淹的关系。

 “本是同僚,又交情甚密,你我何须客气!”说着,范仲淹叹息起来:“哎!今日上朝,朝野上下又是商讨为辽国皇太后贺寿之事,且将‘澶渊之耻’吹作‘澶渊之盟’。本朝太祖武将出身,因深知武将厉害,故对武官诸多限制,却也因此致使后来历代君王重文轻武,现今每逢佳节须得为他邦作寿!大宋虽雄踞一方,战力却并不卓越,至于满朝文武,溜须拍马者居多,如你我二人这般为官者则寥寥无几。满朝文武,不思报效大宋,只思揣摩上意,养此等无用之臣,长久则大宋危矣!太祖之时提防武官,然时过境迁,文武兼备者,方是国之栋梁!也是因此,他日需有变革!”

 “大哥所言极是,为弟身为武官,感受至深。以现在兵丁制度为例,兵士们需定期更换驻地,由此奔波不定,从而思乡甚切。若以民之角度考量,不如驻守家乡一举两得;若以君之角度考量,仍需杜绝将领权力集中。吾身为玉龙将军,虽为望族之后,无需由兵丁起步,可也仍由驻守将军做到如今,深切明白夹在两者之间有何不易。再者,兵士们每每驻守新地,需听从本地将军调令,新兵对此或无所适从;老兵有圆滑者,常年揣摩谄媚之法,讨好将军以得好处。如此心思各异,仗又如何打得?昔日宋辽之战,若非杨家之人前赴后继力挽狂澜,恐当今天下已失泰半!”

    范仲淹言之凿凿、句句属实,为他未来走上变法之路埋下了伏笔。而罗平亦对当今制度颇多微词,却也只敢私下同范仲淹倾诉。至于二人之言谈,却是被童年燕山听得,加之后来父亲与义父相继郁郁而终,由此自是对当今朝廷印象不佳。

    神识继而转瞬,玉龙将军府,十二年前......

    府邸内人流车水马龙,密匝匝如蚁排兵,乱纷纷如蜂酿蜜,急嚷嚷如蝇争血,几乎皆为趋炎附势谄媚之辈。除了一些装修府邸的家丁,罗府已被众多前往送礼的官员围得水泄不通,甚至连平日里排挤玉龙将军的官员也前来假惺惺地道贺。

    北宋康定元年,西夏李元昊亲自率军南下攻打大宋,势如破竹,罗平被任命为平夏大将军。罗平乃罗成后人,他一身傲骨,不懈与趋炎附势之人为伍,更不屑借机巴结所谓权贵。当即他作了一副对联:“隐于朝堂,伸五爪金龙,抓不住至亲好友。显在疆场,舞四面银枪,打不退鳖子龟孙”。

    罗将军为人高傲,这也是他后来受排挤的原因。送走了想要巴结他的官员,迎来了同要前往疆场的故友——范仲淹。和其他官员不同,范仲淹只带了一壶好酒和一份油纸包裹好的菜肴。

 “大哥你来了。”

 “我来了。贤弟,你是笨蛋吗?”范仲淹顿了顿,继续道:“你把那些人得罪了。”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不说这个了,无趣。与小弟一醉方休......”

    一旁的那颗老树下,十三岁的燕山将一切看在眼里......

    画面模糊又清晰,燕山的思绪已转到另一幅画卷,时间略微改变,地点未变。十三岁的燕山刚刚步入少年阶段,此时他正在耍一套掌法——惊涛掌。

    少年燕山双掌掠风,左右开弓,速度快而惊人,招式柔且刚猛。惊涛掌,顾名思义,掌法虽有如水般阴柔,但却激流暗涌,潜藏杀机,柔水可顷刻间化为滔天巨浪。

    范仲淹在一旁看着,不禁点了点头:“贤侄悟性不错,你已基本掌握此套掌法的精要。伯伯要和你爹一起去抵御西夏入侵,保我大宋河山。远征,等你长大后,也要像你爹和伯伯一样,报效祖国,知道吗?”范仲淹对少年燕山道,眼中流露慈祥。

 “嗯,知道了。”少年燕山眼中闪过一丝懵懂,虽不解其意,却仍是应道。

    思绪再度随着画面变换,时间推移然地点未变。

    将军府大门处,众多兵士正在远去,他们数量之多,宛如密蚁群蜂,数不胜数。其中一些兵士用仪仗开道,罗平、范仲淹以及一些武官被拥护在内,由此逐渐向城门方向走去。

    少年燕山偷偷探出头来,目送着罗平、范仲淹离去,湿润的眼睛说明他刚刚哭过。

    画面随之变得模糊,燕山神识归体,脑海中曾浮现过的画面抹去了他眼眸中的暗淡,一股对义父的眷恋之情毫无保留地在眼中呈现。

    皓月当空,有显凄凉。月,圆如盘,白如雪,明如镜,冷如铁,它虽冷胜坚冰,却自古作为一意象,象征着游子们对亲人的思念。

    十年前,玉龙将军府,黄昏。

    古树高低屋,金辉盖天筑,没有萦绕的炊烟,却有罗平灵堂的白绫。灵堂摆在正屋,香火不旺,访者鲜有,甚是冷清。

    北宋西夏的战争历时二年,最终北宋大败于西夏,并开始向西夏议和。罗平将军平日刚正不阿且不通世故,加之得罪甚多权贵之人,故返回汴京后便屡遭谗言,职位也是一贬再贬,唯留下一个玉龙将军的虚位,由此竟郁郁而终。大宋与西夏的战斗,若没有那些奸邪之人趁机中饱私囊,罗平又焉能败北而归?

    自古子承父业,皇帝派人传旨:罗远征接替玉龙将军之职。

    玉龙将军之职,荣誉大于实权,曾挂职于枢密院,待成了虚衔也无非是没了实权。

    既提及枢密院,亦需阐述一二,后世之人所著《宋史·职官志》记载道:“枢密掌兵籍、虎符,三衙管诸军,率臣主兵柄,各有分守。祖宗制兵之法,天下之兵,本于枢密,有发兵之权,而无握兵之重;京师之兵,总于三帅,有握兵之重,而无发兵之权。上下相维,不得专制。此所以百三十年无兵变也。”虚衔玉龙将军,可见一斑。

    而宝元皇帝心觉对罗家有愧,方有使罗远征承接玉龙将军职位的念头。皇帝赵祯虽庸碌且无作为,却也知晓罗平是朝中少有之忠臣,其人又是名将之后,理当重用。奈何与西夏之役战败后,朝中群臣对之激愤,加之需要此人作为“背锅侠”平息众怒,故只得牺牲此人顾全“大局,却未料间接致其身死。在此之前,亦有不少奸臣编制罪名,欲借此将罗家铲除,竟惹得皇帝不满,又有范仲淹拿出奸臣贪污账本,反而是断送了自家生机。

    何为明君?何为昏君?自有后人评说。如后世明朝,万历皇帝二十八载不上朝,期间竟是国泰民安,全然一副盛世之景,现世对之评价竟是明君!其后人崇祯皇帝,虽励精图治,却受东林党算计,先诛魏忠贤,后杀袁崇焕,防得住后金,却防不住义军,最终则落得个国破家亡、自缢身死的命运!

    书中宝元皇帝庸碌,然燕山后来抗旨却并未追究,范公的调和无非是个“台阶”,归根结底是赵祯不愿使罗家绝后。而史上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宋仁宗,纵非是贤君,却仍为守业有余的一代仁君,比之后世沉迷风月的宋徽宗赵佶好上了不知多少。

    纵观历史,能够名留青史的皇帝,竟是屈指可数。

 “贤侄,别难过,人死不能复生。你爹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振作起来......”范仲淹拜祭过罗平,转向了泪流满面的少年燕山,很是慈祥,“其实伯伯也是早年丧父......那时伯伯比你还小呢......”

    两道背影,一高一低,一老一少,皆坐于正屋门口,范仲淹将自己儿时的故事讲述给少年燕山。夕阳下,残月升,月夜下两道身影并排而坐,显得那么惬意温馨。也许,这正是燕山后来拜范仲淹为义父的主要原因。

    燕山思绪飘忽,当眼眸中的恋取代黯然的那刻起,他便失了威风。

    他的神识还在过去回荡着:次日,范仲淹让他耍惊涛掌,并点拨深层要领。七日后,父亲入土,范仲淹陪护。在燕山心底,义父范仲淹重如泰山。

    官道前方,灯火通明,有木质路障阻于此路,行人马匹皆不得过。

    一列民兵徘徊于此,有二十余人,这些人手中皆握有火把。他们看到燕山欲由此通过,当下开始阻拦,领队人右手火把一挥,道:“此路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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