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可青轻轻踩了一下刹车，让车子在红灯亮起的那一刻，稳稳地停在了人行横道前面。
副驾驶座上的朱正凯，拧开了一瓶水，递给柳可青。趁她回头的时候，展开一个温和的笑容，随即眼角余光扫过后座上的母亲和女儿，这才带着几分恳求，低声恳求道：“青青，咱们有什么话回去说。妈和琳琳今天刚到……给我点面子行吗？”
柳可青没有说话，也没有接水。从高铁站出来，她就憋了一肚子的火。说好的回家一星期，办完离婚手续就回来，结果一走就是一个月。中间没有一个提示不说，手机还断联了足足一星期，火得她都快要去报警了，才联系上。联系上就一句话，回来再说可以吗？
就这样她也没有怪他，听说他今天回来，还是高高兴兴地买了一堆的菜，想跟他好好享受一下久违了的两人世界。结果倒好，回来是回来了，一来却来了三个人，把他妈和他女儿也都带过来了。敢情，当初答应她的事情都当成了一个屁给放了？还是觉得胜券在握，自己离开了他不能过日子了？
更过分的是，他那个才八岁的女儿朱琳琳，见到她不仅没有半点礼貌，甚至连一声称呼都没有。还把她当成前世的仇人一般，那直勾勾恶狠狠的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杀了她全家呢。柳可青向来不喜欢孩子，对于这样的熊孩子更是没有任何交流的兴趣。拜托，你爸跟你妈离婚，是你爸的决定，不是我的要求。柳可青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暗暗腹诽着。
刚才在高铁站，人多，她不好细问，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轻易妥协。因此柳可青直接无视了朱正凯的动作，反而微微仰起头，平静地看着前方。
眼看红灯即将要跳转成绿灯了，她缓缓发动了汽车，正要起步，目光无意中扫到后视镜，却发现镜中突然出现了一副大大的黑白遗像。这让柳可青大吃了一惊，情急之下一脚踩在刹车上，随即就听到了有东西碰撞的声音，她自己也险些撞到了方向盘上。
朱正凯系了安全带，因此只是在车门上撞了一下。他来不及检查自己，而是担心地伸手去扶柳可青，正要询问，就听见后座上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声，好像尖刺划过玻璃一般瘆人，言语中还透着刻骨铭心的恶意：“坏女人，臭婊子，狐狸精，你为什么摔到我妈妈？！你是不是故意的，你不得好死，我要打死你，打死你！让你下地狱……”
随着声音，柳可青感觉到座位的后背上有人在手脚并用地踹打着。然后椅背一沉，似乎是有人扑了上来。她下意识地一侧身，避开了女孩伸过来企图抓住她头发的手臂，然后一伸手禁锢住了女孩舞动的手臂，这才转头看向朱正凯，惊怒中带了几分错愕：“她这话什么意思？还有……这是哪里来的遗像？”
“回家再说好吗？回家再说！”朱正凯安抚着柳可青，随即放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去。然后从后座上把女儿抱下来。一边对后座上的朱母说道：“妈，我跟你换个位置，我有话要跟琳琳说。”
朱母却彷佛没有看到刚刚的一幕，身形巍然不动，眼睛看着前面的柳可青，面无表情：“那你好好跟琳琳说，别打她，也别骂她……总归……她现在是没妈的孩子了。”
柳可青从后视镜离看到朱母的表情，以及她那机械张合的嘴唇，不知怎么的，感觉有一股寒气从背脊处升起，让她禁不住汗毛倒竖，泠泠地打了一个寒战，不自觉地侧了身子去看朱正凯。却见他正俯身在捡那帧遗像，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她突然平静了下来。
“算了，还是先找个地方吃饭吧。”柳可青稳了稳心绪，再次缓缓发动了车子。
朱正凯怔住了，后车催促的喇叭声惊醒了他，他慌忙点了点头，重新走回前车门，坐上副驾驶座，系上安全带，说道：“那行，那就听你的。”
后座上，朱母似乎也松了一口气，神色缓和了一些。轻轻拉过孙女儿的手，安慰地拍了拍，又给了一个眼神的警告。女孩怒气未休地收回了脚，眼中渐渐蓄满了泪水。她吸了吸鼻子，弯下腰，将朱正凯放在座位上的相框拿起，牢牢抱在了胸前。
柳可青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再次扫过后视镜，正好看到了那一幕。她轻嗤一声。这就是男人，得寸进尺，这是觉得她孤身一人奈何不了他们祖孙三代吗？她确实要好好考虑一下金姐的提议了，既然不生孩子，那是否还需要那一纸结婚证书？毕竟，还没结婚就给她这么大一个意外，她要是没有一点表示，那也太让人看扁了不是吗？
车子重新起步，从大路拐进了小巷，没多久就在一家小饭馆门前停了下来。柳可青摇下车窗，对着匆匆走出来的老板娘笑道：“阿芩，四位，帮我配好菜，我去停车。”说着，一侧身看着朱正凯，露出了见面后的第一个笑脸，“让老板娘招呼你妈她们就可以了，你帮我一起去停车。你知道的，我倒车老是倒不好，需要有人在一边指挥着才行。”
“好。”朱正凯瞬间就明白了柳可青的意思，赶紧下车。然后打开了后车门，让朱母和女儿琳琳也下来。
不用看儿子的眼色，朱母就知道柳可青的用意。只不过她也不在意，至少到现在为止，所有事情都还在她的掌控之中。一个没爹没妈的孤儿，再精明又能怎么样？她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就跟柳可青翻脸。因此下了车朝柳可青点了点头，就在老板娘的笑容中进了店里。
朱琳琳随即下车，只是她胸前还抱着那帧遗像。朱正凯伸手要去拿，朱琳琳却咬着牙不肯松手。他有些无奈地看向柳可青，柳可青似笑非笑：“看我干嘛？老板娘不忌讳就好了啊。”
朱正凯脸色一沉，一把夺过相框，往后座上一覆，然后双手抓住女儿的手臂，严肃地说道：“要么，就这样上去吃饭；要么，你抱着照片留在车里，没人会给你带吃的。自己选。”
朱琳琳眼泪汪汪地瞪着自己的父亲，就在泪水即将落下的瞬间，她一下子挣脱了朱正凯的手，跑进店里，跟上了朱母。
朱正凯暗暗松了口气，跟老板娘道了谢，这才重新坐上车子，朝隔壁的超市停车场驶去。
“说说吧，这一路过来，有什么借口故事的，你也该都想好了吧？”关上两边的车窗，柳可青淡然说道，“想不到啊，回家一个月出息了啊朱正凯，想来个生米煮成熟饭是吗？”
“青青，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知道我想什么了？”柳可青冷笑一声，随即厉声道，“朱正凯，你是不是觉得我能原谅你隐瞒已婚的事实，就能接受你的女儿啊？从我们认识的第一天，我就跟你说过，我这人最怕麻烦，如果结婚意味要不停地应付你的家人，那我根本不会结婚。再说了，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去养你的孩子，你是不是想多了？你回家前我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我可以接受你有孩子，但不接受养孩子。孩子留给你前妻，你所有的财产也都可以留给前妻，甚至我们另外再出抚养费也没有问题。你当时是怎么答应我的，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所以你现在把她带过来是什么意思？想要直接来个霸王硬上弓是吧？”
“阿青，你别这样说。我们认识都快五年了，我朱正凯是怎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朱正凯压低的声音中带着讨好，“你说什么我没有依着你啊，可这一次真的是意外啊。”
“朱正凯，你知不知道，你的意外实在是太多了。结过婚是意外，有个女儿也是意外，遇到我自然更是意外了。所以，我想听一点不是意外的事情，可以吗？”柳可青竭力压制着怒气，“还有，你女儿抱着的那帧遗像是怎么回事？你可千万别说那是你爸的遗像，我看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女人。”
“我没说那是我爸啊。”朱正凯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青青，你相信我，我都是按照你说的在做的。我回家就跟周月华提出离婚，一开始她确实死活不肯。还是我妈帮着我说话，我又多给了她几个钱，她才同意。就是周月华说离婚后她要先回娘家一趟，谁知道她会在回家的路上出车祸呢。就在我打算启程的那天早上，接到派出所电话。你说，那种情况下，你让我怎么办？”
死者为大，这是谁也无法逃避的一个道德准则，柳可青脸色稍微好了一点。
“不是说房子给她吗？怎么她又要回家去了？是不是她跟你妈有矛盾啊？”
“那倒不是，她跟我妈关系还是不错的。说是她妈生病了，她几个兄弟打电话来要送她妈去她那里看病。她不想让娘家人知道自己离婚的事情，正好手里又有我给的钱，所以就想回娘家出几个钱，让她兄弟别过来了。”
柳可青颦眉思索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