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木森端坐在法坛下,位艮位而坐,而襄王刘熙坐在对面坤位上,他的一众大臣则坐在他身后。
他微闭着眼,隔着祭坛上面按离、坎、震、兑四个方位安置的四个大鼎炉,看着神情安详同样闭目而坐的王爷,他极力压抑来自内心翻涌的狂躁,万事皆妥,就等正午时分到了……
自师弟萧木寒重伤闭关后,他因天象异常通过召唤被襄王刘熙拜为第一大供奉,多少个夜晚,他都被那来自心底的伤痛和积怨唤醒,他知道要报血海深仇的那刻终究要来临了。
只是,凭他现在的修为,他还难以引发大的风浪,因而,他要借助这人间之力,一步步来完成那来自心向的呼唤……
他遵从身上那片如兽皮般将愈皮毛的指引——樊城做法平疑、力唆襄王行怒江改道、镇守樊城以宁王爷心智、劝诫王爷来太庙做法事,凡事种种,让他对那白色身影的传音更坚信不疑,更坚信天意。
十几年前,当那个午夜他因身上瘙痒醒来,看前胸后背突然长满如兽皮一样的鳞甲时,他吓得失魂落魄,不知所然。
就在他惶恐难安时,眼前乍现的如白色幽灵般的身影传音与他,让他闭关修行,其他的按心向行事,身上劫难会好。
即便他是大修行者,也难以探出那身影丝毫气息,他不禁悚然,分辨不清眼前的身影到底是梦是幻?是魔是障?是臆想还是自忖,又意欲何为?
他本不愿按那身影所言行事,就凝丹用药医治,结果,几天一过,那瘙痒却愈加强烈,当心性拗反,那瘙痒竞逐变成来自心底深处的感触,让他痛不欲生。
万般无奈下,他只得依言而行,待他出关,那皮甲只剩前胸如手掌那么一大块,像是警示他谨慎行事。
因而,在成为王爷的供奉后,他不再追踪那望月观石怪的踪迹,而是在等师弟出关以做定夺,他所做的就是要更改襄封的山脉水势,引出上苍为苍生所赐予的王爷的天神之力。
此番与王爷一同来太庙行做法事,在近乎十多天的苦思冥想后,他终于领悟出眼前的这“四象两仪”阵法。
这阵法看似简单,无外乎居方位而行令,大中有小,小中依大。二者同出,相承相接。
其实不然,他于四鼎置于四象方位,王爷看似位于坤位,以主襄封之势实则是以挟襄封之势汇成阵眼,他居艮位,看似借于山势实则以山脉之灵冲击地势之实,蓄图王爷天神之力相迎,从而引发四象阵法,冲击更改襄封水势。
如阵法反噬,他又位居阵门,会同以樊城大阵相迎,而王爷一众会毫发不伤,无需担忧。而三天前他观知正午时分的日食天象,更会助他一臂之力。
然而,许是因日食影响,天刚至午时,秋阳高挂,人们已热的难以忍受,那一众老臣年老体弱,坐在那儿,已直腰抬臀坐立不安。看这样子,不到正午,恐就会倒下一大片,让襄王心怀恐慌。
于是,他就将手暗置于衣袖,拈了一张细小的纸符,抬手虚指,那纸符自他指尖化为一道水雾,散于空中。顿时,一股清凉的风沿法坛徐徐吹起,不一会儿,那一众老臣又如老僧入定一样。
随着正午临近,执事道士轻挥了下拂尘,在他耳边轻念了一句“无量佛”,就立于一边。于是,他缓缓起身,向法坛一举拂尘,然后就迈步向坛上走去。
就在此时,天空阳光突然变得异样,在人们的视线中,一侧变得更加花白,强烈耀眼,让人不敢直视,而另一侧则变得有些暗淡。
“起——”执事道士一声长喝。
萧木森已一个纵身,跃到那法坛之上,而此时,他忽然感触到来自王爷身上那一股非比寻常的力道,但他来不及细想,午时到了,日食开始了,天空开始发暗。
尽管帝国已传信,司天监说此时有天象出现,王爷一众乍见,还是有些惊慌失措,不由睁大了眼。
萧木森闭目置身于阵中,已运元力将法阵驱动开来,他口中念念有词,随着拂尘来回摆动,只见四个散着金光的符录凭空出现,齐齐飞入四个方位的巨鼎中,阵中忽有大风生起。
而此时,老道已被身下的蒲团托起,在离地的刹那间,他猛地抽出腰间的木剑,虚空一划,猛喝一声,“无量佛!”
此时,太阳一侧愈发暗了,已有一块小小的黑斑出现,与王爷一起行法事的一众大臣,他们坐于阵外,有的已吓得面如土色。
他们没料到,今天怎么会遇到这么个日子,但他们也奇怪,看着阵中风声大作,阵外却丝毫感触不到,像隔了一层透明的屏障,只是凉风习习,而位于前列的万大将军和那包内相,此时心底也不由对老道生出钦佩之情。
法阵中,但见老道神情凛然,喘息粗重,一声猛喝后,只听“砰”的一声,法阵内尘烟四起,伴着电闪雷鸣山呼海啸之声,一股股浓烈的烟柱从四方巨鼎中涌出,阵中老道的身影已变得模糊不清,随着阵中那浓烟愈来愈浓,天色也愈加暗淡下来,而此刻,老道如在一个巨大的风暴圆球里,变成一个庞大的黑影。
突然,那巨鼎内的烟尘停了,只听“忽”的一声,那巨大的黑色圆球突然亮出刺眼的光泽,那个黑色的庞大黑影像长出了羽翼,如一只黑色的怪鸟一样直向天空冲去……
“噗”
随着又一声闷响响起,那黑色怪鸟在暗淡的空中忽然散开,转变为点点白光,变成虚无的光点,接着,天空像被人收去了一张遮阳的巨伞,一时间又变得烈日高照,明亮如初。
襄王刘熙被老道所展现出的变幻莫测的法术深深地震撼了,他疑惑地看着眼前瞬息间消逝的天象,而丹田内那股热流也瞬时消失得无踪无影。
许多有年纪的大臣经历过这种场景,只是没料到经老道作法后会消逝得如此之快,他们不由看向阵中的老道,只见老道已歪了身子,似受了极重的伤,只是没人注意到,在他俯首的那一刻,他那带有血丝的嘴角竟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报……适才天现异象,城内百姓俱知王爷在行法事,为民请愿,现风和日丽,民众欢愉,俱都出门朝太庙焚香叩拜,特禀王上知晓。”只听一内侍急步跑来报之。
襄王听了,只是若有所思地摆了一下手,没有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