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蕙见汤裁缝一边疾走,一边左顾右盼,看样子是想寻车代步。
然而,走了数百米仍无车可招,汤裁缝便不再环顾,只是闷头迈着大步,看样子是决心步行前往了。
二十来分钟之后,汤裁缝进了延生堂药行。卢蕙不敢再跟进,闪身躲在街角的馄饨摊位旁。
过不多时,汤裁缝又走了出来,焦急满面地四望寻车。
这一回运气倒好,一辆黄包车适时闪出,汤裁缝面露喜色,忙上了车,向东面那条街指了指。
那黄包车司机围上围巾,压了压破毡帽,迈开大步便行。
卢蕙的运气也不错。就在一分钟之后,她也上了黄包车,尾随而去。
十余分钟之后,汤裁缝下了车。
跟在身后数十米开外的卢蕙亦忙吩咐停车,付了车钱,悄悄跟随。
下了车之后,汤裁缝看起来便没那么着急,只是不疾不徐地走着。转过丁字路口的生煎铺,忽然不见了踪影。
卢蕙心下微奇,望了望前路,思忖道: 一眨眼的工夫,咋就消失了?不可能走这么快,定是另走了岔路……
心念及此,果见十米开外有一条横街,便快步走去。
这是一条脏兮兮的窄巷,行人稀少,一眼望去,几乎尽收眼底。蹊跷的是,仍无汤裁缝的踪迹。
卢蕙正纳闷间,忽感后腰一紧,已被一硬邦邦的物事给给顶着,心下大骇,正欲转首,忽闻身后那人哑声喝道: “别动!”
卢蕙听出那正是汤裁缝的语声,长舒了一口气,轻声道: “是我。”
“知道是你。”汤裁缝冷冷道: “干嘛跟踪我?”
卢蕙道: “别紧张,我只是想来帮你。”
“是麽?”汤裁缝迟疑片刻,收枪入怀。
卢蕙转过身来,见他目中犹有狐疑且戒备之色。
卢蕙解释道: “本是准备立刻回学校去的,可见你出来时的神情,猜想是重大任务,所以……所以就想来帮忙……”
“胡闹!”汤裁缝面现怒色,“谁让你这么做的?!”
卢蕙骇了一跳,嗫嚅道: “没有谁……是我……”
“你?”汤裁缝又气又急地指了指她,厉声道: “无组织无纪律了你!赶紧回去!”
言罢,转身走出。
卢蕙迟疑着跟出两步,驻足不前。
汤裁缝转过头来,警告道: “再讲一遍: 不是儿戏!别再跟来!”
◎◎◎
汤裁缝进了玉壶春茶社。
大堂之中的几桌茶客投以一瞥,复饮茶谈笑。
汤裁缝径直上了二楼,往东厢房走去。
3号桌倒是坐了三个人,可并无秃鹰和乌鸦在内。
那其中的一人见他看过来,问: “找人麽?”
汤裁缝不答,转身欲行。
那人淡淡地说: “既然来啦,何不问问,兴许我们真见过你要找的人呢。”
汤裁缝见那三人俱投以狐疑的目光,且神色不善,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先前说话那人站起身来,微笑着伸手道: “请坐。”
汤裁缝欠了欠身,慢慢挨落条凳。
那人问: “你要找的,是不是这样两个人: 一人四五十岁,有点发福;另一人三十多,面相端正,浓眉大眼。”
汤裁缝不置可否。
那人紧盯着他的眼睛,皮笑肉不笑地慢声道: “他们刚走不久。可惜的是,你来晚了一步。”
汤裁缝面色陡变,探手入怀。
“别动!”
眨眼之间,三支手枪已对着自己。汤裁缝哪敢稍动,木然僵坐。
那人淡然的语声有得意之意: “算你识相。跟我们走吧。”
言罢一努嘴,另外那两人上前,以枪抵着汤裁缝后背。
汤裁缝慢慢起身,被押解着往楼梯口走去。
踏下两级木梯之后,汤裁缝忽然顺势矮身,一个鱼跃翻身跳落。
“蓬蓬!”
枪响之声震动茶社,有人惊呼。
汤裁缝落在一楼,一个滚身,隐伏于一张茶桌之下。
众茶客纷纷惊叫,霎时躲得干干净净。
“蓬蓬蓬……”
子弹呼啸而来,桌面之上茶碟纷飞,碎裂四溅。
汤裁缝拔枪在手,一边矮身还击,一边往大门口方向逃逸。
那三名敌人见状,纷纷自楼梯跳落而下。
“噗!”
汤裁缝刚奔至大门口,左腿一痛,已然中枪。
“哪里逃?别动!”
两名原在一楼的敌人已在大门口拦截,双双以枪指着。
汤裁缝直若丧家之犬,顺手就是一枪,将一名敌人撂倒在地,一瘸一拐地夺路而逃。
“蓬蓬蓬……”
一前三后四名敌人追出,子弹如雨。
汤裁缝刚跑出十数步,后腰及双腿俱中枪,摔倒在地,立时成了血人。
“暂停开枪!抓活的!”
那名头领扬手发话,四人俱停止射击,以枪指着目标,呈扇形状包抄过来。
卢蕙甚为失落,无精打采地出了窄巷,突然觉得肚子好饿,便在生煎铺点了一笼生煎包,一碗热豆浆。
刚吃至第四个生煎包之时,忽闻北面传来枪响之声。
卢蕙心下巨震,丢下饭钱,忙忙地循声飞跑而去。
枪声大作,密密麻麻地击打在神经之上,卢蕙又惊又怕,气喘如牛。
茶楼前的石板街上,一人倒在血泊之中,看服饰,正是汤裁缝。
四名持枪汉子正小心翼翼地向他接近。
卢蕙忙躲在墙角,浑身筛糠。
忽见汤裁缝怒吼一声,“蓬蓬”射出两枪;其结果,自然是未能射中敌人,反又吃了一颗子弹。
汤裁缝惊见行将被擒,一横心,以枪指着太阳穴,扣动扳机。
“噗!”
鲜血横溅而出,隐隐伴着脑花飞洒。
卢蕙泪如泉涌,紧紧咬着右手食指,牙间渗血亦不自知。
突然之间,愤懑、恐惧、绝望等诸般情绪交织,脑海一片空白,但觉浑身再无一丝力道,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那四名敌人见汤裁缝自戕,甚为懊恼。
一人轻踢了尸身一脚,摇摇头,道: “唉,死啦!如何交代?”
那名首领收枪入怀,道: “死了就死了呗。男的不成,不是还有女的麽?这次一定要给老子抓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