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这梁超和李建国两人感觉都是掖着藏着,他俩到底谁说的是真的?”张昊摇下车窗玻璃,点燃一支烟。
李辉看着眼前的综合楼,呆呆地出神,随后说:“谎言本就是‘言’字旁,“嘴”自打会说话的那一刻起就学会了说谎,真的假的并不重要,找到刘勇和代雨蒙本人什么都清楚了。”
“我说你小子啥时候说话那么中庸了,我看你可以到街边摆摊算卦骗钱了,你……”
李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指着前方停着的一辆白色依维柯,“这辆车咋那么眼熟?”
张昊顺着李辉指的方向看去,大笑道:“你小子是乐不思蜀不是?这不就是当时你坐,不,你躺过的车嘛,看到门上的编号没?”
白色依维柯的侧门上写着一串编号:BY-168。
“BY?”李辉看着那串编号,突然想到:“殡仪!这是殡仪馆的车!”
李辉那天从殡仪馆拉出来时是清醒的,路过殡仪馆停车场时他曾经见过,张昊这一提醒当即便想了起来。
张昊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殡仪馆的车来医院接收遗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有啥值得大惊小怪的。”
李辉皱眉盯着远处,“他们,好像在吵架。”
依维柯车后的车厢双开门半敞着,门前一个身着蓝色防护服的人正在与一个面戴口罩的白大褂争吵着。
蓝衣人说:“你们医院不能乱搞啊!馆里叫我来拉遗体,多一具少一具,我们都是有记录的!”
白大褂说:“我说了,你先拉回去,我会给殡仪馆领导说明情况的,你看,今天我们搬家,太平间冰库都已经断电,你就别跟我在这儿添乱了吧!”
“瞧你这话说得,啥叫添乱?你无缘无故多塞一具遗体给我,这才叫添乱,让我回去咋给冰库库管交代?他要是不收,这遗体我自个儿扛家里供着呗!”
白大褂气得捶胸顿足:“老刘,咱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今天我就把这话撂这儿,如果你们冰库库管不收,你就拉我家里,这总行了吧!”
穿着防护服的老刘迟疑半晌,随后摆摆手:“不行,我明天多跑一趟都没问题,我女儿今天过生日,我这儿赶时间呢,你这么一弄,我得瞎耽误多少工夫,行了行了,你别说了。”
言罢,老刘就要锁上后门走人。
白大褂立刻拦住他:“你前脚一走,我后脚就给你们馆打电话,不,我发邮件书面说明情况,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哎呀,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这人咋这么不按规矩来啊!”
两人推搡着,这时,两个带着口罩的白大褂推着一架平车慢慢靠近,上面摆放着一个橙色的袋子,足有一米六七长。
白大褂指着身后缓缓靠近的平车,“我的老刘喂!您老人家就帮帮忙吧,就这最后一具,我们得腾地儿,今天必须把冷库清理干净啊!你看,人我都给你推来了呀!”
老刘依旧不理睬白大褂,自顾自地锁着车门。
“你老刘油盐不进是吧!小赵,给我装车,我看今天他不把这事给咱办明白了,怎么出得了我医院的大门!”
说着,白大褂将老刘硬拉到一旁,指挥着另外两个白大褂开门装车。
老刘倔脾气一上来立马不乐意了:“你这是什么土匪医院,来硬的是吧!别以为我当那几年的兵是白瞎的!放手!”
见白大褂不为所动,老刘一招擒拿手将白大褂按倒在地,一个箭步冲到抬裹尸袋两人跟前。
两人哪里见过这状况,吓得手中裹尸袋松掉一角,随着“刺啦”一声,封住裹尸袋的拉链沿着原有的缝隙完全炸开。
随即,半个人影从裹尸袋里掉出半截,脑袋僵硬地垂在地上。
老刘看到这种情况立马惊讶道:“你,你们医院也太不讲究了吧!无人认领的遗体,连衣服都还在,合着你们连消毒的钱都省了呗!”
按规定,无人认领的遗体入太平间是需要脱去衣物,全身消毒的,以免将细菌和真菌带进冰柜造成污染。
老刘点燃一支烟,等待白大褂一个合理的解释,此刻他甚至怀疑已经装车的遗体都不符合规定。心里想着:如果当场“退货”,搞不好今天可以提前下班了。
白大褂没有直接解答老刘的质疑,揉着生疼的肩膀缓缓站起,环顾四周后才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小赵,你们装遗体的时候没发现吗?”
“老师,这是太平间的老王头装的遗体,我们去取的时候已经装好了,我,我们也不知道。”叫小赵的年轻男人被吓得支支吾吾,看样子才来实习不久。
“好了,先把人给装回去,别惊着路人。”说着,白大褂走到裹尸袋旁,三人搭手将遗体重新搬回平车上仰面躺着,准备重新装回裹尸袋。
当白大褂看到遗体的脸时,瞳孔一颤,两个眼球瞪得如乒乓球般大小,似乎两只眼睛不是他自己的,整个人僵在了原地,随后一屁股瘫倒在地。
半小时后,停车场的依维柯周围被拉上了警戒线,平车被围布围上,几名法医在遗体边上忙碌着。
红砖楼的太平间始建于上个世纪70年代,从一开始的普通冰库,经过多次改建,也用上了独立的无霜制冷柜。
当太平间冰柜压缩机断掉的那一刻,便宣布了这个迎来送往的年迈太平间走到了它岁月的尽头。
冰柜门上附着的水珠,地上铺设的霜,就仿佛是它在用自己的方式向世人告别。
两个身着怪异的年轻人与一个披着军绿色大棉袄的秃顶中年人相对而立。
张昊盯着眼前的秃顶男人问道:“你就是老王头?”
老王头同样盯着的两人,满脸疑惑地打量着两人的复古穿着,似乎自己的审美都要比两人高出一大截。
人靠衣装马靠鞍的社会,要不是两人别在胸口警官证,老王头都懒得正眼搭理这俩屌丝。
他漫不经心地答到:“嗯,咋了。”
“你搬运遗体时发现遗体并未消毒处理过,为什么没及时上报?”张昊语气中带着一丝斥责。
“切”老王头冷哼一声,嗤笑道:“这人死如灯灭,死人穿不穿衣服关我屁事儿啊,咋了,警察同志担心他们感冒啊?”
张昊笑道:“这话说得,死人感不感冒我管不着,你要是渎职乱搞,不配合我们调查,那只有带你回去慢慢聊,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老王头眼角一抽,这才意识到眼前的警察不像软脚虾,委屈地说:“哎哟警察同志,这事真不能怪我啊,我只是负责扛死人的苦力,这遗体那些该脱衣服消毒,那些不消毒,这事不归我管啊。”
张昊斥责道:“不归你管?那你作为冰库库管,冰柜里多一具遗体自己却不知道,这事总归你管吧!你是不是故意杀人,然后藏尸,最后想通过殡仪馆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尸体按无名尸火化啊!”
“哎呀!我的青天大老爷啊,您这罪名说大了呀!我要是杀人天打五雷轰!这事真是遇到鬼了呀!我真是不知道他搁哪儿钻进去的呀……”
张昊摆摆手呵斥道:“行了!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要是有半句假话,就带你回局里吃宵夜!”
老王头抹了抹额头的冷汗连连点头,“当然,这是当然,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要是撒半句谎,我生儿子没屁眼儿。”
“咳…”张昊清了清嗓子问道:“按规定,这无人认领的遗体,在医院最多不能摆放超过15天,为什么之前你没有发现这里多了一具?”
老王头哭笑道:“谁说不是呢?每天我都会按照入库记录一具一具的检查遗体,并负责记录查验时间,并不知道30号冰柜里还多一具呢。
“平日里,这里遗体不过也就十几具,要放到三十具以上,那得出多大的事故死多少人才用得上啊,况且如果是重大事故,可能都不会经过医院太平间,直接就拉到殡仪馆了。
“医院里无人认领的遗体,有的直接送殡仪馆火化,有的则送医学院当‘大体老师’,所以平日里也不会累积多少。
“要不是今天我们搬科室,太平间断电消毒,这具遗体指不定还要摆多久才被发现呢。”
张昊疑惑道:“也就是你每天核对遗体只是核对已经记录在案的遗体,其他冰柜都不查看的?”
老王头答道:“这可不,我们这里冰柜就三十个,不可能每天都要打开看一遍的,得亏不是都查验,要打开一个空柜子,结果凭空出现一具遗体,那不得吓尿裤子了。”
张昊笑道:“你这老兄胆子可大着呢,还能吓得尿你。”
老王头哭诉道:“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咱搬尸人这行当有句话,‘多一尸好过少一尸,少一尸不如自尸’,讲的就是这尸体要是多了还好说,算是那位大仙过路,供奉招待好了,也不会为难你。
“这要是少一具尸体,那就完犊子了,这可是索命替死的主儿,空缺出来的名额得有人顶,所以还不如自己躺进去当尸体得了,免得受那无妄之灾。”
“哼,封建迷信。”
李辉走到30号冰柜前,此刻柜门大开,里面早已空空如也。
冰柜里除了一层薄薄的霜,干净得泛着银光,没有一丝污垢。他掏出手电筒,在柜里又照了照,低头往上一看,柜顶一片雾蒙蒙的痕迹吸引了李辉的目光。
李辉整个人探进去半截,仔细盯着柜壁观察,片刻后又探出身。
李辉关掉手电对张昊说道:“叫勘验的兄弟来一趟吧,这里可能是刘勇毙命的地方。”
张昊扭头看向打开的30号停尸柜,此刻那个黑暗的方孔就像吞噬一切的黑洞,贪婪地吮吸着一切好奇心,引人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