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元没有得到确定的答案。
安恒最近话很少,也不喜欢别人干涉他的生活,林修元心疼他,自然不愿意逼问他。
何况安恒吃饭的情况刚刚好了一点。
林修元在给安恒煲汤。
他们来疗养院看爷爷,林杨只知道吴淇得病去世了,还不清楚家中的变故,安恒和林修元也打算隐瞒下去。
为了不让老人家看出端倪,安恒在林杨面前尽量正常吃饭,之后再找借口避开爷爷去厕所呕吐。无法自控的呕吐是很难受的,还好林杨疼爱孙子,怕他们吃不惯疗养院的饭菜,也就意思意思吃上一顿,就会赶他们去外面吃好吃的。
安恒现在能喝的下清淡的汤水了,林修元专门学了做饭,费劲心思想让他吃得营养一点。
他不许安恒插手,安恒就靠在厨房门边看他。
林修元肩宽腿长,围裙给他添了点居家感,他烹饪起来总是有条不紊,也就很有观赏性。
他习惯随手将用过的东西顺手清理好放回原位,做好饭的同时厨房也就收拾得差不多了。
这跟他的工作风格很像。
忙碌的林师傅感受到了安恒的视线,就回过头去看了看安恒,露出了一个略带傻气的笑容。
安恒轻笑了下,先一步去餐桌上摆放碗筷。
轻松安逸的日子过得飞快,林博延顶着林家的压力,把自己名下所有的财产都给了安恒,骗着安恒签了字。
安恒看出了端倪,但他没有拒绝。
林博延对吴淇有愧,即使他也是受害者。
安恒不打算沾手这些东西,也不愿给父亲增加负担。林修元的话给了他一点启发,他决定要离开了。
于是去房间找他的林修元,就撞见了正在收拾行李的安恒。
“你要走?”林修元的声音很轻,扶着门框的手却用力得泛白。
安恒没有关门,就是想和林修元摊牌,但看他失落的样子,不知为何,却又有些心软。
他招了招手:“干站着干什么,进来吧。”
闻言,林修元一步一步走向安恒,他的视线始终放在安恒身上,眼中染上了一抹暗色。
安恒埋头收拾行李:“我在家也无所事事,想到你问过我要不要旅游,就决定出去走走。”
他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林修元:“你会支持我的,对吧?哥哥。”
这声“哥哥”唤醒了林修元的理智,他隐忍地笑了笑:“对。”
临走之前,安恒把他能支配的闲钱都“借”给了林修元。
美其名曰“投资”。
“我的养老钱就靠你啦。”安恒笑着向他告别。
林修元找不出理由拒绝,又不舍得硬把他拘束在身边,只好为他整理了下衣领:“注意安全。”
安恒点头:“我会给你发消息的,月末的时候,我还是会回去看爷爷。”
他们简单地拥抱了下。
安恒踏上了旅途。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时间或许不能抹平伤痕,却多少能减轻痛楚。
几个月后。
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在一家超市后门,主管正呵斥着搬货的临时工:“这么点东西,磨蹭一上午,花钱雇你们吃干饭呢?!”
正好蹲在一边往嘴里塞干饭的安恒:“呃,咳咳。”
这也无辜躺枪?
安恒默默挪远了一点。
早上低血糖突然犯了,怎么都撕不开糖纸,安恒强撑着走到这里,只来得及在小吃摊上讨一口白米饭,都等不及老板给他支个小凳子,就努力往嘴里塞,才勉强缓了过来。
这些日子,安恒的厌食症状轻了许多,他缓缓站起身,给老板付了钱,又买了碗蛋花汤,坐下去小口喝汤。
老板忙得厉害,安恒喝完就离开了,然后被嘈杂的呼喝声吸引了视线。
“··他是人贩子,是偷小孩儿的!”
“···打死他!”
“他在那!抓住他!”
“看他的样子···不是个好人···”
“···孩子没事吧?!”
“什么?!我不是···真的不是!错了!你们打错人了!”
似乎是有人当街拐卖小孩,被人围殴了。
安恒仔细听了听,被打的人一直争辩自己不是人贩子,一片混乱之下,谁也不肯听他说话。安恒立即了报警,眼尖地发现了地上地血渍,干脆也叫了救护车。
交代完具体情况,安恒跑了好几家店,终于从水果店老板家那里借来了大喇叭,就近找了个石墩站上去,举着喇叭劝架:“大家别打了!他已经动不了了!警察马上到,让警察处理吧!”
人群稍稍散开,但混乱并没有停息,还有人伸脚去踹抱头躺在地上的男人,甚至还有人嚷嚷:“你干嘛的!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不善的视线投向了安恒。
安恒冷静地与他们对视:“不,我就是怕大家出手太重,一会儿闹出人命怎么办?警察马上就来,大家冷静一下”
众人听着他流利的普通话,狐疑地盯着他上下打量。
安恒镇定地笑了笑,又指了指水果店:“大家这是见义勇为,我请大家吃水果,就那家店,大家随便拿,老板,一会儿找我付钱啊,我就站在这儿不走!”
水果店老板惊讶地看着他。
人们被转移了注意力,看热闹的都去拿免费水果,几个热心大哥也渐渐冷静下来,此时有人小声说:“地上那个不动了,不会是死了吧。”
这下子,聚集的人呼啦一下彻底散开了,纷纷为自己开脱:
“我没怎么下手啊。”
“肯定不是我,我就踢了他一下···”
“不会吧,都怎么他···”
“可别真闹出人命了。”
······
安恒作为报警人,去当地警察局录口供。
警员告诉他,他们问了一圈儿,才发现那人根本就不是人贩子,就是个外乡人,路过小巷口,看到小孩摔跤了,好心把孩子抱起来罢了。
“被打的那个惨哦,也是倒霉。肋骨折了好几根,好悬扎穿内脏,要不是小同志你,今天真得闹出人命了。”
“唉,群众热心是个好事呀,哪知道好心办坏事。”
“小同志,我看你年纪也不大,这话我说着不合适,但我还是多少两句。下次遇到这种事,得先保证好自己的安全啊。”
受害者也就二十多岁,已经订了婚,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后遗症。
原本订好的婚礼也得延后了。
民众是很容易被愚弄的,正义有时却不在多数人手中。
安恒坐在车里,看到一闪而过的法治宣传标语,轻轻叹了口气。
若法律不能维护正义,那必将滋生私刑;若私刑泛滥,则必将损害正义。
任重而道远。
即使安恒只是这个小世界的过客,即使他还没有探明这世界的虚实,他也还是无法置身事外。
他一向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