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驶来一辆车,司机打开车门,西装革履的吴泽下了车,一步步向他走来。
这样正式的打扮,安恒很难不怀疑他是上班跟踪两手抓。
安恒的神情里带着困惑和打量,不明白吴泽为什么大费周章跟着自己。
毕竟,现在的吴泽已经算得的上是大赢家了。
吴泽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我看你脸色不太好,上车坐坐?”
视野变得不太清晰了,安恒有些烦躁:“寒暄免了,说重点。”
吴泽的姿态很轻松,轻笑道:“你就这么跟你舅舅说话?我猜,我可怜的外甥应该不知道,他的父母要谈判了吧?”
安恒开始冒虚汗,他的脚下好像踩着棉花,身体晃了晃:“···什么?”
吴泽惊讶之余快步上前,及时扶住了他:“你···低血糖?”
他看了安恒手中的饮料一眼,把它从安恒手里抽了出来,拧开瓶盖,再将瓶口凑到安恒唇边。
闻到甜味,安恒努力喝了几口饮料,身上才有了点力气。
他不着痕迹地抵住抽搐的胃部:“谢谢。”
吴泽的脸上仍然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安恒站直身体,与吴泽对视着:“我的事不劳吴先生费心。”
“另外,也祝你得偿所愿。”
吴泽瞳孔骤缩。
在他意味不明的注视下,安恒一步一步走远。
等安恒的背影消失,吴泽却突然笑了起来。
他笑得越来越厉害,最后不得不蹲了下去。
吴泽抹去了眼角的水渍,声音沙哑:“好啊,那就看看,谁才能笑到最后。”
安恒没能走远,他太虚弱了,不得不停住了脚步,倚着路灯杆打了辆车。
坐到车上,安恒才勉强松了口气:“去市中心新开的荷香楼。”
司机重复了一遍目的地,然后诧异地转过了头:“先生,你说的新店没有开在本市,应该是在了临市。”
安恒的呼吸一窒,耳边出现了刺耳的嗡鸣。
如果今天没有遇到吴泽,安恒只会觉得是母亲记错了。不管是亲自去买还是点长途外卖,他都一定会买来。
吴淇故意把他支走那么长时间,是为了什么?
吴泽说的是真的。
“先生?你脸色不太好,你没事吧?”
“···市医院,麻烦了。”
安恒恍惚地报了地址。
他回去的话,也阻止不了什么。可他要是不回去,也许就再也无法跟母亲见面了。
安恒难以自控地发着抖。
付了钱,安恒双腿发软地下了车,无力地坐到了医院围栏外的长椅上。
远望着医院里的楼房,父亲应该在和妈妈谈话了吧?
安恒和着饮料吞了几颗糖,起身向医院内跑去。
不知怎么回事,原来并不繁忙的电梯口站满了人。
他顾不上路人诧异的眼神,直接冲向了楼梯。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许久,安恒才在奔跑的间隙接了起来,却已没了说话的力气。
“安安?你怎么了?”
林修元正在和好友谈事情,整理资料的间隙,突然就心慌起来。
那种不详的预感太过熟悉,林修元一下就想到了八年前的事故,他立即站起身,脸色差得厉害:“我出去打个电话。”
电话没有被立即接听,林修元等得心焦,隐去通话页面快速打开了安恒腕表传来的心跳监测图。
盯着那明显异常的波动,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安恒不是太忙才不接电话,他那边一定是出事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好好的两兄弟,处得跟陌生人还不如。
林修元他没有犹豫,订了最近的机票,回去拿证件的时候,第三个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手机里传来剧烈的喘息声,听起来像是安恒在无助地哭泣。
林修元的心都揪了起来,他不断地呼唤安恒的名字,企图得到他还安全的为营。
安恒终于跑到了病房门口,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对话声,安恒稍稍放下心,扶住墙努力平复呼吸。
还来得及,不能让妈妈担心。安恒一边做出微笑的表情,这才顾得上拿起手机回话。
还在通话中。
他莫名感觉到了一丝慰藉,这让他脸上的微笑真实了点。安恒一边拧开门把手,一边给林修元回话:“哥,呼,对不起,我刚刚···”
明亮的病房里,床边的监护机器已停止了工作,正在和医生说话的林博延惊慌地望着他,这间屋子前所未有的安静。
···也前所未有的寒冷。
安恒再也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扶着门慢慢跪倒下去,手机也从手种掉落。安恒思无所觉,视野被一块一块蠕动的黑斑占满。
原来,来不及了吗。
“安安?安安,等着哥哥!等着我···”
混乱中,安恒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放在了床上。
急救铃吵闹着,有人呼唤着他的名字,有人擦拭着他的脸···这些感觉都像隔着一层雾。
安恒的灵魂好像从身体里抽离了出去,他漫无目的地飘荡在这个白色的建筑物里。
恍惚中,他回想起了阿凤的话。
“安恒,你其实不适合再去管理局工作了。你太容易投入感情,做事难免束手束脚,我真怕你会把自己赔进去。”
阿凤,你说得对。不管多少次,我都无法坦然接受重要之人的离去。心脏无法遏制地疼痛着,安恒忍不住去想,要是没有自己,没有这个任务,他的父母是不是会拥有更美满的人生。
他无法不想。
安恒像个没有意识的布偶任人摆布,他的身体渐渐温暖起来,但还看不清东西。安恒闭着眼睛,他的意识渐渐模糊,在彻底陷入沉眠之前,一双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
是林博延。
“对不起。”他说:“安安,是爸爸错了,对不起···”
安恒睡了过去。
他睡得并不安稳,轻轻的开门声惊醒了他。
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林修元紧握住安恒的手,顾不上长途跋涉的干渴疲惫,先摸了摸安恒的脉搏。
安恒掀开眼帘,露出了毫无神采的眼睛。
温热的泪滴落到了被人握着的手上,安恒张了张唇,嗓音沙哑地叫了声林修元的名字。
林修元惊喜万分,他倾身靠近安恒,小声说:“我来了,安安,不要怕,我来了,我在这里。”
安恒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注视”着林修元。
“我不会再离开你了,小恒,我发誓。”林修元亲吻着被安恒湿润的指尖,努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嗓音:“永远,永远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天知道,电话那头没了声音的时候,林修元是怎样的心情。
这些年来,怕惹吴淇生气,两人的联系变得很少。
起初,林修元是怀抱着侥幸的,他安慰自己分开也好,他可以尝试去做一个正常的哥哥了。
但事与愿违,他对安恒的感情愈发执着,终于不惜黑进安恒的电子设备,获取了他的近况和行踪。
这是违法的,他知道,但他更怕压抑的感情会突然决堤,更怕失控的自己会伤害到安恒,最怕自己的感情会成为安恒的困扰。
安恒并不知道,现在的林修元仍然熟悉他的生活,在从前的很多夜晚,乔装过得男人都会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描摹他瘦削的身形。
林修元用温热的手帕给安恒擦干净手,又轻吻了下他的指尖,才将安恒的手放回被子里,细心地掖了掖被角。
“饿了吗?安安,我马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