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将临北疆的时候,安恒带着队伍赶到了阿丰城,进了这个城,就正式进入了北疆。
阿丰城虽然鱼龙混杂,但的治安还算不错。今日一早,主城门就被北疆的士兵把守住了,商贩百姓只能从两侧小门进出。
古朴巍峨的城门外,一人正坐在高头大马上远眺,他已在此等了许久。
即使他穿戴着厚重的银铠盔甲,安恒也一眼认出了他。
队伍里的人看着这样隆重的场景有了些胆怯,安恒让人取出绿底的“安”字家旗,迎风来回挥舞。
对面挥起了同样的旗帜。
这就对了。
商星炎一声令下,士兵们训练有素地前去接收辎重。他也下了马,径直向安恒走去。
安恒笑着迎上去,他这些天身体好起来了,心情也跟着明朗许多。商星炎看他这个样子,也放心下来,情不自禁地握住他的手:“累不累?辛苦了一路,先进城休息吧,剩下的事明天再议。”
这一晚,跋涉千里的粮队众人难得睡了个好觉。
商星炎睡不着。
客房不够,这晚两人睡在了一起。
身边人是心上人。
商星炎莫名想起这句话,他小心地翻过身,将安恒虚抱到怀里,默默描摹青年的轮廓。
他又瘦了好多。
是因为他吗?
……应该不是。安恒的身体离不开别人照顾,精神却很独立,人也聪明,这么多年了很少挂心旁人的事。
除了他商星炎的。
心中泛起一丝甜蜜,听着安恒均匀轻缓的呼吸,商星炎慢慢闭上了眼睛。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安恒谁都不要看,谁都不要管,只要待在他身边就好。
这样胡思乱想着,竟也睡得沉了。
醒来时天已大亮。
身畔空荡荡的,床褥也冷了。
明知安恒不会不告而别,商星炎还是急切起来,外袍也来不及穿就去找人。
安恒正在楼下对人叮嘱着什么。
商星炎缓下了脚步,礼貌地保持着距离。
直到安恒谈完了事朝商星炎招了招手,他才眼睛一亮,稳重地走上前去。
安恒道:“我跟杨大哥说好了,后天由他带着送粮队返程,我就留在北疆。”
商星炎下意识地点头,忽又僵住:“···你要留下?”
“是。”安恒认真道,“我的身体终究太弱,只会拖慢大家的行程,倒不如由杨大哥带队,后天出发的话,最多一个月能回到京城。”
商星炎的眼睛慢慢睁大,只觉得脑子好像成了一片浆糊,唇角却忍不住提了起来。
安恒送走杨大哥,一转头就看见了满脸傻笑的商星炎,不由莞尔:“殿下怎么笑成这样。”
等商星炎走近,他才发现原本身高与他差不多的商星炎,不知不觉又往上蹿了一大截。
不好,离太近就得仰视他了!
不行,不能有损监护人的威严!
安恒不着痕迹地拉开了点距离。
商星炎不满地蹙起眉:“你吃东西了吗?脸色怎么那么差?”
说着将他按在桌前,招手让店小二上碗粥。
安恒冷不丁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心说这孩子真是没大没小,却还是乖乖喝起了粥。
确实饿了。
商星炎习惯了北疆粗砺的饮食,直接就着凉白开啃烧饼,只是吃了没几口,就又走神了。
安恒的吃相很优雅,速度却不满,没一会儿便放下了汤匙,朝呆呆凝望着他的商星炎投去了询问的视线。
商星炎恍然回神,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赧然地收回视线,继续默默吃饭。
他这副样子,让安恒回想起了初见的时候。
年幼的商星炎靠着那些粗饼熬过了多少的冬日,才得以与他在岁首相遇。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安恒更早地将他庇护在羽翼之下,成为更合格的监护人···然后获得高额积分奖励,兑换一个超长假期!欧耶~
安恒的眼神瞬间慈爱了许多。
商星炎:?
他唇角沾着饼屑,胡乱挽起的黑发还散落到了颊边,仰头困惑地望着安恒,看着着实无辜又纯良。
安恒忍不住轻笑出声。
也许这样的气氛太过温馨,使得安恒忘却了时空和身份的隔阂,他伸手理了理商星炎的碎发,又顺手擦了擦那脏兮兮的唇角。
四目相对,两人双双愣住了。
安恒飞快收回了手,恨不得左手打右手:乱摸什么啊啊啊啊啊!
一股热意涌上脸颊,幸好商星炎晒黑的许多的肤色能帮他遮掩一二。
他咽下嘴里的食物,下意识地喝了口水,来缓解喉咙的干渴。
安恒的脑瓜转得飞快,视线飘忽着试图转移注意力:“呃,殿下可吃饱了?”
饱了,不饱也饱了。
商星炎放下手中香喷喷的芝麻烧饼:“我不饿。你说。”
安恒的指尖轻点着桌面:“殿下快要加冠了吧?可有心仪的字?”
商星炎沉默下来。
他不想取字。
安恒也没有字。他二十岁的时候,皇帝戏称他“玉奴”,任谁都能读出其中亵玩的意味。
这事谁都没再提过,怕给安恒添堵。现在看来,当事人并没放在心上。
真是叫人欣慰又心塞的洒脱。
“我不要那些虚礼。”商星炎说。
安恒的神色不知不觉便凝重起来。
他本就要走了,取不取字都无所谓,但商星炎可不一样。
想去抚平他的眉头。
商星炎按住了自己的手:“等北疆稳定下来,我就要带兵回京了。”
安恒小惊一下:“你要夺位?”
温柔的眸色突然凌厉下来,商星炎嗓音压抑:“怎么?”
难道说,安恒更看重别的皇子?那他为什么那样费心费力地教导他?还是说,安恒不想他登上皇位?也是,安恒本就不喜欢皇宫。
···但他怎么知道自己想把他拘在身边?
安恒莫名其妙地瞥他一眼,从怀里取出一张简易的舆图:“我本以为,殿下是做收尾的黄雀。”
葱白的手指点在北疆,安恒沉吟道:“殿下与我的信中说过,已用计掌握了北疆的兵权。”
他又指向西关:“家中出事后,我二哥隐姓埋名,在西关军中有了根基。”
安恒最后点了点京城:“皇后一系的族兵在京郊四十里外待命。”
“宫中有闻喜公主通风报信,南方官兵自顾不暇,待蠢蠢欲动的皇子们冒头,殿下便可高举护君讨逆的旗帜风光回京,完全不必急于一时···”
商星炎将水碗凑到了安恒唇边。
安恒无奈地瞪他一眼,还是喝了口水,继续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打压北狄,震慑邻国,只要稳住边关,殿下尽可以大展身手了。”
商星炎沉默良久,开口第一句话是——
“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