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临近傍晚的时候，师徒两个齐心合力，不但把厚厚一摞奏折批复完了，而且每一条都写出了摘录。
而怀远帝则是用过午膳，就舒舒服服的歇了会午觉，这一歇就歇到了半下午，醒来在两个得宠的妃子宫里转了一圈调笑了一回，因还要服用仙丹才能临幸，便准备转回自己的寝宫去，谁知前脚刚进了门，便有问仙阁的宫人过来献上摘录了。
怀远帝一听这稀罕东西，立即颇有兴致的打开来看，却见几张便笺般大小的纸张，每一张都是分门别类，简明却又清晰的记录了奏折的内容及批复情况。
排在最前面的是要事类，却空空荡荡的，只有四项。除了欢城太守和京兆尹，还有两项是相邻的济州府和缗阳郡汇报的雪灾之事，已批复着户部尽快准备救济。因济州府汇报的各类事项极其详实，在此条之下又特别标注了请圣上下令嘉奖之语。
怀远帝亲自提笔写上了“允准”二字，又掀开第二张来看，便是废话类了，此类却写了满满两张，尽是些东家长西家短的，看了令人生厌，便撇开去了又看第四张，是告状类。此类别尽然也写了满满一张，却无非是群臣之间互相攻击指责，宛如泼妇骂街。
怀远帝本懒得再看，却见此一类的批复都是统一的一条：着礼部收录编撰《恩怨录》一书，年终统一下发，六品以上官员人手一本，以备学习思过。
“哈哈哈！恩怨录？！恩怨录？！哈哈哈哈哈！这文人互相谩骂宛如武臣互相斗殴，这可不是恩怨录吗？！哎呦笑死朕了，就这么干，师徒两个可真有意思！”
怀远帝拿出巾子擦拭了笑出的眼泪，又批复了两个字“允准！”
余下的还有一张，是杂项类，都是各种问询、疑惑之类，后面都做了解答，或不知道的，已批复了有司去查询后再回复。如此便也无甚可说了。
如此简简单单的四张纸，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全揽了大局，做到了胸中有数，而且自己还不用出力，真可谓是满意到不能再满意了。
这师徒两个不贪恋权利，又会做人，是真真的投了怀远帝的心里去了，当下就让姚大太监去传话，以后每日都将奏折搬到问仙阁，交给恒明天师。
可也该着李亘省心，原本还想着如何要把黄太师的小团体击破，可巧那个姚大太监在跟前不知死活，一听了怀远帝这旨意便急了，上前道：“圣上，天师他初来乍到，还不知可信不可信，如此……”
“不知可信不可信？”怀远帝又想起那个《恩怨录》，正要再哈哈笑上一回，一听这话立刻恼了，“你是说朕不会看人？朕信任的人，不知可信不可信，那黄太师呢？他可信不可信？”
姚大太监立刻觉到自己找错了时机，赶紧跪倒分辨：“圣上恕罪，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觉得……”
“这件事还轮不到你觉得如何！”怀远帝一脚将他踢倒，怒道：“朕从前诸事都交于黄太师去办时，怎么倒没见你反对过一回？！”
姚大太监吓得赶紧叩头如捣蒜：“圣上息怒！圣上息怒！奴婢不敢，也不该有任何评判，奴婢合该只做好侍候圣上的事！”
“你知道就好！朕这里不用你当值了，出去吧，福子，你去问仙阁传朕的旨意！”
叫福子的小太监赶紧一连声的应了，退了出去。倒是这姚大太监此刻灰溜溜的，只能也告退了出去。
他本是御前得脸的人，和黄太师又勾结成党，在前朝后宫都是横着走，哪个不敢高看他一眼？可如今因为一句话没有说对，便这般灰头土脸，一张老脸实在是没地方放了。
宫里这事儿传言的自然是极快，没出一刻钟，恨不得阖宫上下无人不知了。宫人们都觉得这御前大太监的位置怕是要换人，再有敏锐些的，便觉得宫内要变天，风向标已经从太白楼转向了问仙阁。而太白楼不仅仅代表的是太白真人的倒台，更预示着太白真人背后的黄太师的倒台，怕也是不远了。
一旦涉及到这一点，无论是宫妃父兄有做官的，还是宫人里头有被收买的，都开始纷纷的往外传送消息。等消息悄悄的在京都传开之时，李亘已经收回了真身，正在和刘元宗一起用晚膳。
因连日愈发天寒迪地冻，刘元宗便让问仙阁的宫人一起入西偏厅用膳，就着炭火也好吃口热饭。
这几个宫人往日用膳都是在一个小廊子里，冰冷透骨，胡乱吃上几口就罢了。如今得了这样的恩德，不但能吃的热乎，这师徒二人又常常将满桌的膳食分些给他们，当真是感恩不尽。因这师徒平日里又和善，此时他们在另一个桌子上一边用着饭，一边聊着宫里的琐事。不免就提到了姚大太监，因他往日不可一世，便都有些幸灾乐祸的，再反复说起他被圣上踢了一脚的惨状，大伙儿简直如亲临现场一般都笑了出来。
所谓听者有心。待这顿饭刚一用完，阿恒和刘元宗回到自己的暖阁里，便笑道：“你刚还说我要做的事情太多，忙不过来，如今就有人帮我了。”
刘元宗奇道：“谁这么有眼力见？”
阿恒叹了口气：“元宗弟弟啊，你是不是只顾着吃呢，那些宫人说话你没听见？姚大太监丢了脸面这事，看着虽小，却是一声春雷。如今不知道多少人的心都悬了起来，明日只要圣上再对他冷淡些，恐怕后日的奏折就有的好看了！”
刘元宗歪着脑袋想了一回，才懵懂的道：“姚大太监和黄太师一党，这事大伙儿都知道，是不是他丢了脸，也代表着黄太师也丢了脸？黄太师一丢脸，是不是朝臣们就觉得他失了恩宠？他一失去恩宠，靠着他上位的那些人是不是就要害怕了？”
阿恒笑着伸手想去拍他的脑袋，发现够不着，便拍了拍他的手：“还行，不算太笨，既然眼下姚大太监自己把火点起来了，我们就该给他再加一把火。”
刘元宗挨了夸奖喜不自胜，赶紧蹲了下来，主动请缨道：“这回我懂了，要让姚大太监被厌弃这事坐实，对吧？这把火我去烧！”
“很好，一点就透，孺子可教！”阿恒果然很轻松的拍到了他的脑袋，“你去烧这把火吧，我往禹城走一趟。先把老马的事交代了，明日再去欢城。还有一件事，”阿恒从书案上拿过一张便笺给他，“我列了个书单，你明日去藏书阁把这些书找来，我有时间就教你慢慢的读下来。”
“你教了我这么多学问，我如今表面上却还做着你的师父，早该叫你一声师父了，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刘元宗俯身下去，照着道家的三跪九叩大礼，对着阿恒就参拜起来。
“行了行了，你爱叫就叫，用得着行这样的大礼么？”阿恒伸手去拉他，却奈何他非得要工工整整的行完，便也只能由他去了。
谁知等他爬起身来又补了一句：“如今大礼已成，那恒之就正式是我的师父了。眼下如意还没拜师呢，以后我是如意的师兄了。师父以后要一视同仁，不能偏心。”
阿恒一愣，正要再装傻逃避过去，却见他眼神灼灼，满是期待，只能叹了口气：“好，我尽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