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元宗虽然头脑灵活，却并没有接触过朝政之事，让他想如何选拔官员，几乎绞尽了脑汁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他正要放弃了找阿恒问个头绪，一转身却看见李亘正坐在案前看着一本奏折出神。
因为刚刚修成幽冥秘术，他鲜少在白日里现出真身来，即使偶尔出现也是匆匆来去，从不多停。所以刘元宗记忆里的他，多是在昏黄的烛光里或幽明的月色下，总是带着些梦幻般的朦胧云雾，不是那么真切。
可此时却当正午，冬日青朗的阳光透过问仙阁阔大宽敞的窗子折射进来，留在他的侧脸上一道清晰的光。他沐浴在光线里专注阅览着文字，长长的眼睫和笔挺的鼻梁留下淡淡的暗影。
刘元宗愣愣的看着他，忽然想起神君祠堂的那尊神像。
可如果说神像是庄重与威严，是高高在上只可仰视的存在，可此时的他，更多了些腹有诗书的气度清华。哪怕他此刻手里捧着的是只有皇上可以批阅的奏折，可他却没有一丝不可一世的弄权之态，有的只是对民生的慈悲与悯怀。
刘元宗曾经认真的想过，若当真大事做成之后，如何才能想个让他无法推卸的借口，把皇位让他来做。可是这一刻他忽然觉得，他天生便带着神的光辉，太守也好，皇帝也罢，权利在他手里都会变成神爱世人的工具，而不是世俗的权利本身。
他天生就该是一尊神。
刘元宗痴痴的看着他，像仰望神祇，又如凝望至爱的恋人。
虽然这所谓的恋人不过是他一厢情愿，可曾不顾一切的品尝过他口齿里的芬芳，便成了他这一生都不会后悔的事。
许是他的目光过于炙热，李亘终于转过视线来，却带着无奈的笑意：“我让你想如何选拔官员，你在那里发什么呆？可是想出来了？”
刘元宗摇摇头：“恒之，你在这里，我脑子里都是你，所以什么也想不出来。”
自从那日摊牌之后，他总是这样找着机会就赤裸裸的表白一番，李亘既然不能选择和他断绝关系，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便也只有装傻一途。
此时他依旧装作只听到了半句话：“想不出来就先放下，看看这本奏折，告诉我你能想到什么？”
刘元宗接过奏折来，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李亘的脸上不舍得离开：“恒之，我很少在白天见到你。和晚上的你很不一样。”
李亘伸手往他头上一敲：“看我作甚，我脸上又没有答案，让你看奏折。”
刘元宗打开奏折去看上面的字，可每个字似乎都变成了李亘的眼睛或者笑容，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又转过头来，可视线还没转到李亘脸上，便被当头又打了一记：“我让你看奏折 ！”
他似乎要发怒了，刘元宗吓得赶紧又转过头去，认认真真的看起奏折上的内容来。
这份奏折来自欢城太守，写的是申请在欢城开垦荒地，种植草场，发展牧业，或许能解决战马不足的问题，请求朝廷交换一些狄国适合放牧的草籽，根据行文内容推测，他已经连续三年，第五十九次申请，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复。
刘元宗看完之后认真想了一想，便道：“欢城在西北蛮荒之地，交通不畅，人烟稀少，这位官员虽也是太守，太概是被贬责发配过去的。通常这种人不是水土不服得了疾病死去，要么就是郁郁而终，他却这么执着的上书三年，几十次，却只申请些草籽，倒真是别开生面，让人大开眼界。”
李亘点头道：“你说的这只是表面的信息。因为大梁没有适合放牧马匹的草场，所用的战马都靠从狄国高价买入，一匹马便需千金。这便使得我们的骑兵战斗力虚弱。所以我从前也研究过如何发展牧场的问题，可惜我前世命短，只读了万卷书，却没有得到行万里路的机会，无法考察何处适合种植牧草。如今他这个奏折虽看似简单，只是一个草籽的问题，却很可能是他在那里发现了土壤的特殊性，也许这件小事做成了，便一举解决大事。”
“原来如此！还是恒之厉害，学问广博、眼光高远，”刘元宗搜肠刮肚的寻找着词汇夸奖他，李亘又是无奈一笑：“你不用再夸了，快把这条奏折的内容摘录下来。”
刘元宗一愣：“摘录下来做什么？”
李亘道：“呈圣上御览。不只要摘录内容，还要写明如何处置批复，文字要简明扼要，这样圣上就会更放心的将奏折交由我们批阅。”
“哦！我懂了，皇帝又懒，又想把权利掌握住，所以我们越搞的简单透明，越不藏着掖着，他越放心踏实。以后就越信任我们，”刘元宗觉得自己跟着李亘也上了道，“那如果我们再分门别类一下，会不会看起来更省力呢？比如，要事类，告状类、废话类等等。”
“这个主意好。元宗你的脑子也挺开窍的嘛！”李亘笑道，“那就这么办！”
“那恒之你来批阅，我来写这个摘要，”刘元宗得了夸奖更来了精神，从案子上取出一摞纸张，都裁成长方的形状，分别写上分类，然后在“要事类”的那张上写下第一本奏折的摘录：
“一：欢城太守欲开荒地种牧场，求草籽。”写完又问：“如何批复？”
李亘道：“本来这件事可以委托青城的边市去办，但那些人办事拖拖拉拉，而且草籽也从不在交易的范围，需要动一些脑子、转一些弯子。况且这事最好不要让狄国知道，以免提高警惕，所以这件事我亲自去办。顺便去实地考察欢城的情况。如果这个欢城太守真是办实事的人，逐步解决这个战马不足的情况，我们下一步就可以在欢城秘密培养骑兵。万一狄国戎国来战，我们便有了先机。你便写，已交由天师尽快解决。”
“恒之，你可真是高屋建瓴、高瞻远瞩！一个草籽而已，你就能把培养骑兵都联系起来了！”刘元宗又开始使足全力夸赞起来。
“你可别再夸我了，夸的我耳朵里生了茧子，”李亘又拿起第二本奏折，只看了一眼便扔给了刘元宗，“你来看这第二道，本来可以归到废话类了,只是涉及到恪之，便也归到要事类吧。”
刘元宗接过看了半拉，见是京兆尹在请求跟随去祭奠宣帝，后面写了一些对宣帝的溢美之词，又提议再次对先宣帝上尊号，可谓全篇皆在拍马屁。
刘元宗冷笑一声：“这些大臣除了溜须拍马，就没有干正经事的，还真是只有一个欢城太守能入得眼了。”
李亘道：“此事倒也提醒了我，如今黄太师把持朝政多年，可用之人都已排挤出去，若黄太师不倒台，朝政便难清明，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人可用。可先前我已经和圣上说过要慢慢的拔除这棵大树，但是现在看了这些奏折我改变了主意，我们不能去浪费宝贵的时间，让这些昏庸之辈继续祸国殃民，当务之急便是给黄太师致命一击，让圣上彻底厌弃于他，加速这个进程。”
刘元宗立即来了精神：“如何致命一击？”
“姚大太监和禀笔太监陈屏目前与他利益抱团，先分化其中一个，不用我们出手，他们就会露出弱点。还有，太白真人如果还没有被处置，也是一个切入点，我今天晚上也一并走上一遭。”
刘元宗惊讶道：“大哥啊，你今天晚上要做的事情未免太多了吧？要去看如意，要去找老马，还要去欢城，还要去挑拨离间，还要去找那个太白真人？之前不是说现出真身只能一个时辰？这能做的过来吗？而且一夜不要休息了吗？我真恨自己没有翅膀，不能与你同去。”
“一个时辰是一次，但是我可以中途回到阿恒体内，然后再重新现身，这样一天多几次也可。不过为安全起见，我还是分成两日去办。我们继续看奏折吧！把那个京兆尹的批复写上：拒绝同去。”
“拒绝同去？”这仿佛是批复的京兆尹，也好像在回复他。
刘元宗耷拉着脑袋，执笔在要事类又写上一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