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七十)​总为浮云能蔽日(下)
书名:闲话《大明王朝1566》 作者:北宫伯玉 本章字数:4990字 发布时间:2022-11-29

总为浮云能蔽日(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四十集

 

搬家的事被自己搅黄了,漫漫长夜,道长只觉得心中烦闷、浑身燥热,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根本无心睡眠,道长马不停蹄地把棉被踹下床,黄锦不厌其烦地又替他盖上棉被,折腾了大半天,道长总算是消停了。黄锦熬好了中药倒进碗里,双手捧着碗小心翼翼地来到床前,满脸堆笑,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道,“主子万岁爷,该进药了”,道长双目紧闭,皱着眉头哼了一句,“从今天起朕不吃药了”,黄锦满脸无奈,苦口婆心地劝道,“主子,他们跟咱们过不去,咱们可不能跟自己过不去,过了这四十九天,主子百病不侵了,再慢慢教训那些人,否则仙体不和,主子连跟他们生气的精力都没有了”,说罢跪在道长床前,把碗递了过去。道长睁开双眼,突兀地喊了声“吕芳”,黄锦愣了片刻,一脸懵逼地回道,“吕芳,在南京呢”,道长胡搅蛮缠地说道,“朕叫你吕芳你应着就是,哪那么多啰嗦!”

 

黄锦也是真没想到,哄道长喝口药,还得先玩一把cosplay,只得无可奈何地答道,“是,回主子,奴婢吕芳在”,道长心满意足地笑了笑,一本正经地问道,“你说,今儿天一亮,京官们的贺表能呈上来吗?”道长心心念念地还是自己搬新家的事儿,明明是多一天都等不了的急性子,却非要计较收了几本贺表,死要面子活受罪,道长傲娇任性起来,就像一个60岁的小仙女。黄锦瞪大双眼,斩钉截铁地保证说,“能,一定能呈上来”,道长眼中划过一抹失落,怅然若失地叹道,“裕王亲自出马了嘛,他比朕管用,吕芳,你跟裕王那么多来往,你说是不是?”曾经的道长可以在朝堂上呼风唤雨、为所欲为,如今的道长却只能把自己裹在棉被里,等着裕王替自己遮风挡雨、讨回公道,心中的无力感愈演愈烈,道长看似在问吕芳,实则是在问黄锦,而且语气中明显带着几分醋意。

 

道长话里有话、语带双关,夹在这对父子中间,黄锦此时想哭的心都有了,只得摆出一副苦瓜脸,强行辩解道,“主子,我们这些奴婢都是断了根的人,心里既忠主子,便要忠主子的儿子,父子同体,忠裕王没有错”。黄锦的例子充分证明了一件事,有些男人吧,你哪怕就是把他的根给断了,照样不妨碍他脚踩两条船,仓促之间还能把左右逢源、两头下注,形容地如此理直气壮、清新脱俗,黄锦这个直人,到底还不算太笨。只可惜这些话,依旧没说到点子上,道长此时只想听黄锦发自肺腑地说一句,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他,根本不想听什么父子同体的大道理。道长从床上翻身做起来,直勾勾地盯着黄锦,眼神中还带着几分嫌弃,撇着嘴冷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感慨道,“你毕竟不是吕芳啊,要是吕芳便说不出你这个话来,看你说了直话,朕进了这碗汤药”。

 

黄锦虽然话说的不中听,道长也懒得跟一个直人计较,毕竟还是自己的身体要紧,于是接过小碗一饮而尽,黄锦喜笑颜开地喊了声“主子万寿”,又殷勤地伺候道长洗漱。道长擦了擦脸,随口问了声“几时了”,黄锦扫了眼计时的滴漏,朗声答道,“回主子万岁爷,快寅时末了,陈洪该会领着徐阁老,将百官的贺表送来了”。此时精舍内满是中药味,道长提鼻子闻了闻,脸色微微一变,有些焦急地催促道,“赶紧把那些药罐子全都收了,开一扇窗,把这些药气全都散出去”。道长平日里总喜欢借着旁门左道,招摇撞骗、故弄玄虚,逢人便吹自己是什么半仙之体、百病不侵之类的,flag立的实在太满,如今连吃个中药都跟做贼似的,生怕被别人撞见,拆穿了西洋镜。这就跟不少偶像明星一样,为了宣传和流量,要么是给自己立一个八竿子打不着、莫名其妙的人设,要么是组一对风马牛不相及、八字不合的CP,最多是骗一骗死心塌地的粉丝,割几茬韭菜、掐几波烂钱罢了,搞这些歪门邪道、装神弄鬼的把戏,早晚都是要崩的。

 

黄锦听说要开窗,直接取过一件皮袍大氅,举在道长眼前,黄锦想要给道长先加件衣裳,道长想让黄锦先开窗,主仆二人争执了半天,黄锦硬是把大氅披在道长肩上,这才跑过去打开一扇窗,又忙着去收拾药罐子。窗外的寒风呼啸着灌进了精舍,把道长吹地浑身一个激灵,道长若有所思地想了片刻,还是放不下自己的偶像包袱,半仙之体号称寒暑不侵,万寿帝君穿着皮袍大氅去见陈洪、徐阶他们,这就等于清纯玉女把自己五花大绑,然后揣着个按摩棒去接客一样,实在是羞死个人。

 

因为开了一扇窗,精舍内的气温骤降,道长咬了咬牙,一把甩开肩头的皮袍大氅,穿着一身白色绸衣下了床,吩咐黄锦把大氅收了,兀自在八卦台上迎着刺骨的寒风,摆起了pose。不一会儿的功夫,道长已经被冻地手脚冰凉,黄锦叹了口气,无奈地替道长套上了一双黑色棉布鞋,此时门外飘来了陈洪的声音,“主子,奴婢陈洪,伺候主子万岁爷来了”。黄锦眼神中满是嫌弃,道长则干脆阖上了双眼,皱着眉头吩咐道,“开门,让他进来吧”,黄锦同情地望着道长,阴阳怪气地问道,“主子,那奴婢,去了?”,“去吧”,道长默默叹了口气,心中满是无奈,黄锦在的时候,自己可以裹着棉被躺在床上喝药;换了陈洪过来,自己却要坐在八卦台上凹造型,任由冷冷的寒风,在脸上胡乱地拍,也不知这主仆二人,究竟是特么谁在伺候谁。黄锦不耐烦地抱怨了一句,“来了,喊什么喊”,刚把门拉开一条缝,陈洪故意猛地用力一挤,那扇门把黄锦撞了一个趔趄。

 

黄锦心中怒火蒸腾,却又无从发泄,犀利的眼神犹如两把钢刀,扎向了陈洪的后背,忍了又忍,方才故作平静地问道,“百官的贺表,都来了嘛”,“不为这个,我这么急干什么”,陈洪气鼓鼓地回了一句,随手将一大摞贺表放在桌上。黄锦四处望了望,疑惑地问道,“哎,徐阁老怎么没有来啊”,陈洪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抓起衣架上的那件大红披风,一把甩在了黄锦脸上,冷嘲热讽地说道,“你管得太多了,走你的,把门带上”,黄锦冷哼了一声,心中默默地竖起了中指,抱着披风扭头便走。陈洪麻利地换了一身布衣,抱起那摞贺表喊了声,“主子,主子,奴婢给您送官员的贺表来了”,便一路小跑着进了精舍。陈洪把那摞贺表整整齐齐地摆在了道长脚边,取一块面巾放在盆里用热水泡了,拧干后双手递在道长眼前,满脸谄笑地说了声,“主子大喜”。道长双目紧闭,犹如老僧入腚般坐在原地一动不动,陈洪尴尬地笑了笑,扫了一眼那摞贺表,没话找话地说道,“呵呵,主子,您好歹也得看看,京官们的贺表,一个晚上都来了”。

 

道长挨了半天冻,统共就俩观众,结果还少来了一位,而且这贺表数目明显对不上,北京城那么多官员,一人上一份贺表,都够把陈洪给埋了的,就陈公公抱来的这点儿贺表,拿去给道长塞牙缝都不够,还敢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京官们的贺表,一个晚上都来了”,明摆着就是在糊弄事儿。道长气地直想骂娘,咬着后槽牙问了句,“徐阶呢”,这个问题陈洪早有准备,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不徐不疾地答道,“正要上奏主子,奴婢没叫徐阁老一起来,先让他在值房候着,因有件事,奴婢要先奏陈主子”。陈公公好大的官威啊,随口一句话,便能把内阁首辅挡在玉熙宫外,还敢明目张胆地在道长面前卖弄,很明显陈洪这厮已经有点儿飘了,三天不打,陈公公怕是敢去玉熙宫揭瓦了。道长缓缓睁开眼,不动声色地问了句,“什么事”,陈洪面色凝重,郑重其事地答道,“昨夜,内阁那些人,奉着裕王爷去见了那些官员,那些官员,全都哭了...”

 

说到此处,陈洪故弄玄虚地住了口,意味深长地望着道长,本以为道长肯定会问一句,“那些官员为什么都哭了”,这时候陈洪便可以顺水推舟地把裕王说的那些话,添油加醋地再转述一遍,达成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没想到道长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无所谓地说道,“就这个事”,陈洪皱着眉头,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急忙改口说道,“还有件怪事,子牌时分,徐阶、张居正陪着裕王爷回府,见了两个人...”。“说下去”,道长眼中闪着寒芒,目不转睛地盯着陈洪,陈洪迎着道长的目光,阴恻恻地说道,“那两个人就是高翰文和他那个当艺妓的老婆,就是曾经跟杨金水和沈一石,都有一腿的那个艺妓”,说到此处陈洪已经是咬牙切齿、妒火中烧,同样一个艺妓,凭什么李玄睡的、杨金水睡的,偏偏他陈洪就睡不得,这还特么有王法嘛。

 

道长心中一阵无语,用关爱智障般地眼神看着陈洪,调侃着问道,“知道为什么见他们嘛”,陈洪无奈地说道,“奴婢正安排人在查”,道长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慢慢查吧”,说罢扭过头不再看陈洪。讲道理,陈洪虽然管着东厂和镇抚司,但他也只是道长众多情报来源之一,裕王府里的那点儿破事,陈公公知道的,道长都知道;陈公公不知道的,道长也知道,子牌时分,裕王和高翰文说了什么,李妃和芸娘说了什么,道长心里就跟明镜一样,真等陈洪慢慢查清了再报上来,只怕是黄瓜菜都凉了。


道长似乎对裕王的事不太感兴趣,陈洪心中一阵狐疑,皱着眉又拱了一把火,“是,奴婢一定查个水落石出,可不能让他们把裕王爷都牵到是非里去”,来说是非者,必是是非人,陈洪今晚特意支开徐阶,在道长面前含沙射影地挑唆了半天,为的就是要把裕王爷给牵到是非里去。有一说一,道长对裕王的态度,直接决定了在司礼监掌印的是谁,若是父慈子孝、一团和气,双方合作亲密无间,那芳草依旧是芳草,吕芳根本没必要去南京守陵;若是父子骨肉相残、针锋相对,双方斗地水火不容,只有芳草成了毒草,陈洪才有机会粉墨登场。简而言之,道长与裕王之间的矛盾越深,越能凸显出陈洪的价值,陈公公就好像一个军火商,巴不得道长父子斗的难分难解、不可开交,好让自己火中取栗、左右逢源,所以逮住个合适的机会,就要在道长面前搬弄是非、挑拨离间,生怕父子二人冰释前嫌、握手言和。

 

陈洪是项庄舞剑意在裕王,道长眼中闪着寒芒,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你倒挺上心啊”,讲道理,无论裕王再怎么坑爹,那也是道长的家务事,绝轮不到陈洪在道长面前说三道四,陈公公这回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注定是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陈洪讪笑着答道,“主子千万别这样说,主子的江山,奴婢应当替主子上心看着”,道长冷哼了一声,不咸不淡地吩咐道,“上心好,现在替朕再上心去做件事”,陈洪喜上眉梢,立刻跪倒在地,笑着说了声,“主子吩咐”。道长意味深长地望着陈洪,一本正经地吩咐道,“立刻去朝天观,把那个冯保送回裕王府去,照旧当差”,陈洪一招不慎、弄巧成拙,却让冯保绝处逢生、因祸得福,能够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面对日益嚣张、独孤求败的陈洪,道长果断决定关门放冯保,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陈洪的笑容直接僵在脸上,抬起头难以置信的望向道长,心有不甘地喊了声“主子...”,后面的话还未出口,只见道长剑眉倒竖、虎目圆睁,厉声吼道“立刻去”,陈洪被吓的浑身一个激灵,怯怯地答了声“是”,心中好似堵着一团乱麻,怅然若失地走出了精舍。待陈洪走远,道长俯身拿起几本贺表扫了几眼,见里面写的全是些虚应故事、言不由衷的片儿汤话,气的道长一脚把那堆贺表踹翻,虚情假意的贺表、两面三刀的陈洪再加上个忤逆不孝的裕王,道长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深深的挫败感,满腔怨气却又无处发泄,欲将心事付瑶琴,只可惜知音少,弦断有谁听。送走了高翰文夫妇,直到寅时初,裕王才上床歇息,刚到辰牌时分,陈公公便领着冯大伴来到了王府传旨,早有人飞奔去通报了裕王跟李妃,连熟睡中的小万历也被惊醒了,一家三口穿戴整齐出了寝宫,裕王把老婆孩子留在书房,独自一人前去接旨。

 

陈洪领着冯保在王府前院等候,远远望见裕王踏雪而来,冯保急忙跪了下去,裕王瞟了冯保一眼,不徐不疾地走到陈洪面前,撩开衣袍便要下跪,陈洪急忙伸手阻止,陪着笑脸殷勤地说道,“王爷,没有旨意,皇上叫奴婢把冯保接回来,王爷不必下跪,奴婢陈洪,叩见裕王爷千岁”,说罢领着身后一众太监,齐刷刷地跪倒在地。裕王心中暗自讶异,揣摩着道长送冯保回来的深意,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淡淡地说道,“请起,这是皇上天大的恩典,谢过陈公公,去里面见世子吧”。

 

能独自杠起一根圆木的冯保,此时却瘫软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了声“谢陈公公”,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眼瞅着冯保当着裕王的面故意卖惨,陈洪心中一阵腻味,赶忙用手搀起冯保,脸上挂着职业式的假笑,装模作样地解释道,“赶紧起来、起来,呵呵呵,王爷,奴婢也是今天去朝天观接冯保的时候才知道,皇上本是叫他给三清上仙效效力,积点功德好回来陪伴世子,竟然有一些狗仗人势的奴婢,让冯大伴受了不少委屈,这说来说去都是奴婢失职。王爷,奴婢已经将这些个畜生都带来了,王爷千万不要阻止我,我要当着王爷的面,惩罚他们向您谢罪”。听完了陈洪的一面之词,诸位不妨再去想想,冯保为什么会打死周云逸,两厢一对比,发现这完全就是一回事儿,陈洪今日这幅无赖的嘴脸,颇有几分道长当初的神采。


上一章 下一章
看过此书的人还喜欢
章节评论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添加表情 评论
全部评论 全部 0
快捷支付
本次购买将消耗 0 阅读币,当前阅读币余额: 0 , 在线支付需要支付0
支付方式:
微信支付
应支付阅读币: 0阅读币
支付金额: 0
立即支付
请输入回复内容
取消 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