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寒冷的雪域,感到气温渐渐回暖,小径低了下去,路两旁的景色愈加翠绿,树木变得年轻和密集。
简的严重伤口仅仅用了一个小时就愈合的差不多了,这种恢复能力相对于普通人类的来说是不可及的,可她的身体依旧是凡人之躯,体力是有限的。
恐惧驱使着可怜的简一路不停歇,生怕身后那不可莫测的怪物再次出现,走了近乎整夜的路,她满目幻象精神受损,步履踉跄,满身疲惫,甚至有躺下来根本不想动弹的想法,幸运的是,她的伤口中有东西要涌出来的恐惧感消停了。
终于在一个树荫下她屈服于疲倦,捂着发热的头靠在树干上。
此时她又想起了香甜的果汁和面包的时光,因为她体内的生理时钟,可以精确地告诉她已经到用餐时间。
这念头只能让她觉得自己更可怜,该死的时运!打从自己在那片毫无人烟的地方醒来之后就再也没正常过!
即使简一身狼狈不堪,但在她看来这一切值得,因为无边的雪域终于退缩了。
天亮了些,东方已经泛起了一层金,胭脂般的朝霞浮于黎明,万物似乎活了一般,到处都是新的声音。
在经过很久的自我调息之后,简爬上面前满是灌草丛的坡地,贪婪的呼吸着不同于雪域的芳草香气,这里绿植繁多,鼻尖飘绕着新生泥土的清新味道,睁开眼看去,双目从未如此明净过。
密林中不远处传来的歌声吸引了简,它们听起来缥缈虚无,庄严又好似教堂清晨的钟声与合唱,而这美妙的颂歌似乎有使人安详的魔力,虽是没听过的语言,但它足以让简停下脚步,选择静静的躲在灌木丛里聆听其中歌意:
“散去吧,散去吧....
朦胧的薄雾..
为祂开路,为祂开路
缀于天边的圣灵
卿之瞳荣光,卿之身辉光
吾等未曾忘记
往事如烟 转瞬即逝 河水冰封 化为虚无
吾等登上碧蓝的苍穹
以风传音
沿着山峦和森林漫行
歌颂汝等之名!
סיפרל(西佩瑞尔)!
קאנאר(迦纳尔)!
סנל(斯纳托尔)!
מדנול(美丹尔)!
לוויל(拉维尔)!
ג'נר(纳捷拉尔)!
ריאל(米耶里埃尔)!
שקרן(列达尔)!
יהר(叶格尔)!
סכיל(萨维基尔)!”
声音来源离自己越来越近,歌声慢慢的变得清晰起来,这些存在用了另一种语言念诵着,简虽然没听明白,但大致猜出来语言的发音应该是某些人的名字。
透过树木遮掩的空隙望去,一群高大而修长的身影缓缓从河岸穿过,他们有男有女,身上闪耀着迷蒙的光,头戴桂冠,步伐像轻柔的风。
随着他们前进的脚步,四周死气沉沉的植物竟开始绽放扭动,连同大雾也消失不见,在这些美丽的存在们颂唱完最后一位未知名字时———天空霎时万丈光芒,巨龙的叫啸惊眠了森罗万象,旭日夺目升起,如同火焰般冲散黑夜绚丽晨曦。
涡轮雪域也许是孤寂又冰冷的,但这个地方完全不一样,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象,甚至感到有些兴奋,马达夫说过这魔法世界变化万千,强大又美丽。
正当她躲在隐秘处窥探这一切时,右膀突然传来拍打的触感惊扰了她,接着一个声音出现。
“快走,不要在这里呆着。”
.......
拉走简的是一个绿色短发黑眼睛的少女,看上去十六七岁左右,穿着异样,额头有花纹印迹,右手戴着一枚显眼的银色戒指,戒指上刻有鹰的标志,这个印记她倒是挺熟悉,克罗斯的手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少女终于在一处低矮的草丘底停下,她先是悄咪咪的勾着脑袋望着那群生灵,目测他们渐行渐远才得以安心的吁了口气。
“你也是为了任务来的?”她转过身开口就问,清澈的黑眸带着一丝疑惑。
“嗯?什么?”简被她问懵住,听起来像是什么冒险协会一样....
少女眯了眯眼睛,凑过去上下打量着这个遮掩严谨分不出性别,“啊....听声音,你是女孩子吗?”她观察到了简露出在帽兜外的黑发,便又开始推测地域国,“你这种发色的人,我只在遥远的东兰大陆看到过一次。”
简后退半步,支支吾吾:“我..我从雪域来,至于到哪里去.....不知道,或许我想寻找一些答案。”
她说到最后几乎没了音,毕竟她从雪域醒来除了一套完整的语言系统和逻辑思维以外就是非正常人类历险记,身世什么的都不记得了,邪门的就像鬼故事。
“寻找答案?看你这行路方向...”少女回忆了一下简刚开始站着的那个位置,随后好似得蜜糖的孩子般非常惊喜的蹦出一句:“你要去欧尼亚特兰吗?我正好也要往南飞回凡尔(羽鸟故乡),一起上路吗?旅者!”
这无疑是对跑了一夜路,双腿即将作废的人来说莫大的诱惑。但出于警惕简攥住黑袍衣领的手又紧了紧,往上遮了遮自己的脸庞,一副犹豫的样子,但还是小心翼翼的问了句,“你有载具?”
少女看出她的窘迫,赶紧从背包里拿出一封墨蓝色印有鹰眼的信封出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别紧张,我是赏金者。”
简皱了皱眉头,“这是?”不太理解她的举动,还不如掏出一块香软面包忽悠饿极了的她上路呢。
“赏金猎人组织——蓝信条。你别担心,我们不会猎杀任务目标以外的平民。”
什么猎杀?她一惊,赶紧后退几步。
毕竟走了一夜路,没有刚刚动听的歌声,此时那令人绝望的饥饿感又涌了上来,她又困又饿,脑袋直发昏,只听见了猎杀两个字,她现在对杀这个字及其敏感,不要提起,会让人回忆起不好的东西。
“别这样嘛,至于你说的载具.....我是羽鸟,可以变成大鸟托着你飞,一会儿就到欧尼亚特兰了。”少女说出自己是羽鸟的时候似乎非常自信。
接下来,简看到少女先是跑到远处,放下背包摊开双手,闭上眼睛,然后出现了让简都觉得自己是不是饿出幻觉的景象——少女额头上那绿色的印迹开始发出奇异光芒,背后竟长出翠绿色的羽翼,头上更是长出弯曲而细长的角,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一只鸟类生物腾空出现,惊艳又美丽。
“好大的鸟...啊....”被巨鸟掩盖在阴影之下的简看直了双眼,依稀记得马达夫说过雪域的魔物很多,不怎么聪明,无差别攻击人,长相也丑陋,但面前的羽鸟看起来不像是魔物,可以沟通长得也好看。
她望着羽鸟锋利的羽尾与傲人的雄姿,或许飞一飞感觉也不错?
羽鸟感受到简的眼神,这个什么也没见过的兰国人肯定无比崇拜自己现在的样子,想到这里她便竖起自己羽毛,示意这个兰国人可以摸摸看。
她不由自主的走过去扒上那丰满有力的羽翼,然后开口问了一句
“你有吃的吗?”
孩子已经饿麻了。
羽鸟还竖着羽毛,一阵沉默。
......
羽鸟载着她飞过高空,俯视而下,层层叠叠的树木就像是一片绿颜料堆加在一些。
“越往南飞,就会越温暖,如果觉得冷,可以躲在我的颈部。”羽鸟展开自己颈部的羽毛。
“谢谢。”简轻柔的埋在它软乎乎的天然羽枕中,吃饱喝足的她有闲心思回忆起在密林的奇遇,“那群高歌颂唱者是谁?”
羽鸟便回答道:“是雅凡洛(高级光明精灵),罕见的光明精灵,他们每年春天就会前往北境密林,虽然这些人从不与世俗沾边,但不见得你被他们发现会发生什么。”鸟的声音巨大,“旅者,你刚才说要寻找答案?关乎什么的?我活了一百多年,或许可以帮帮你。我虽然在羽鸟族里年龄小,但总比你见得多。”
“.....关乎我个人命运的。”简缓缓开口。
“很抱歉。我陌生的朋友,命运当然不在我的认知范围内,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寻找命运的方法,你此次要去的欧尼亚特兰有能预知命运的人,他们什么都知道。”
“他们是谁?他们在哪里?”简饶有兴趣的问道。
“他们通晓未知的奥秘,或许在欧尼亚特兰可以找到他们,那群魔法师的朝圣地。”
“是吗?...”魔法师?朝圣地?简细细琢磨这两个词,倒是也听村民们提起过此事。
“你不是正好要去欧尼亚特兰吗?”羽鸟又开口问道。
“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简很迷茫,她只是因为赛德发疯而逃出雪域,而且再也不可能回去了。
她现在只想搞清楚一件事,关乎个人命运的事情——自己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有第二个自己存在,而且赛德那种中邪般的样子到底是为什么。
“那就应该去欧尼亚特兰,朋友,相信我,羽鸟的直觉是被神所赐福的。”
“好吧。”简顿了顿,毕竟她现在实在也没地方去,也无法确定还会不会发生在村庄里那样古怪的事情。
简自知不该透露更多关乎她自己的事情,便开始和她寒暄。
“羽鸟,你活了百年,通晓事物许多,你可知晓那群雅凡洛在歌唱什么?精灵又是什么?”
“这些生灵诞生于元素,世界上的种族很多,人类把他们分划为精灵,精灵又分很多族,他们属于其中的光明精灵——雅凡洛。”羽鸟低声说着,“传说他们不同于普通精灵,雅凡洛诞生于光明,但事迹很少,罕见到甚至有些人不知道雅凡洛的存在,他们简直像神族一样,只存在于传说中。”
“神族?”简挑了挑眉,又多了一个新词汇呢。
“一种古老的存在,传说祂们诞生于最初的混沌宇宙中。欧尼亚特兰人信奉旧日天域教,对神明的存在深信不疑,你到那里后千万不要说出亵渎圣灵的言语,不然....会被处刑的。”
“这样吗?”简顿了顿。
“祖奶奶曾对我说过去的历史,我不喜欢听,无聊透顶。 无系卡德教派的混沌法师不相信神族是绝对纯善的存在,他们干脆称那些所谓的神灵力量不过是混沌中的无限可能罢了。他们还成立学术会脱离传统宗教,向宇宙和自身寻求力量,欧尼亚特兰对这些异教徒的态度并不友善。”
“那...你更偏向哪一种?”
“我也不知道,对我而言,神族单纯是个精神信仰罢了.......反正我也没见过。”
羽鸟显得有些不满,几百岁的她在羽鸟族里不过是人类十几岁的孩子,喜欢新鲜事物好似是万物的本性。
“我曾经在欧尼亚特兰城的圣兰尼德魔法学院读过书,不过现在已经毕业了。”
简就这样听着羽鸟长篇大论的说起了自己以往的事迹,时间过了许久,她抬眸瞭望远处,无穷无尽的绿色世界似乎看到了一点别的景色,远处有建筑物的虚影,与一道宽阔的护城河。
“我们还有多久到?”
“还需要半天时辰,小姐。”
天气十分清爽,阳光温和,高空中的风吹的简眼睛些许干涩,也许也和她跑了一夜的路有关,她脑袋昏沉,眼皮打架,在她身体放松下来的一刻,似乎所有疲倦席卷全身。
“人类,困了就睡会儿吧。” 羽鸟说道。
.........
她们飞了许久,进入了瓦罗大陆,终于抵达欧尼亚特兰的上空。
羽鸟欢愉极了,摇着巨大的身体把骑在自己身上的少女唤醒,“醒一醒!醒一醒!我们到了!人类!”
简睁开朦胧睡眼,便看到无比壮观的建筑场景。
从高空俯视,整个魔法之城被一股极光般美丽的蓝色力量包围着,结界中间竖起一个巨大的魔法十字,山林从视觉上减少了,紧接着的是古堡与旗帜映入眼帘,高大的建筑群巍然耸立,参差错落,远近有致。
漂浮在空中的巨大高塔由精细的魔法核心驱动着,精妙的魔法无时无刻保持着它的运转,齿轮与城堡完美的融合堪称是艺术品。
欧尼亚特兰中特别突出的那座灰白相间庄严肃穆的建筑——便是欧尼亚特兰大教堂,花岗岩石堆砌的墙壁与柱子,凌厉的纵向线条组成的尖塔,繁复的飞扶壁与骨架劵,从教堂大玫瑰彩窗一直向上看去,教堂内的金色十字直冲云霄,光芒甚至穿透了围在外面的魔法结界,这座伟大的建筑上空有一个显著的巨大光环,散发着耀眼如星辰般蓝金色交织的极光。
目光向宽阔的护城河看去,一座宏伟的桥梁连接着城邦,桥体为白色大理石所铺砌,桥上有十尊形态各不同的天使雕像,而每个天使手上都悬浮着一颗耀眼的水晶。
“看到了吗,我们要从那座桥进入欧尼亚特兰!”羽鸟缓缓左倾身子。
“这真是——令人惊叹。”简承认这是打自从她那个毫无生气的雪山一角醒来后看到的最为华丽之地。
欧尼亚特兰与涡轮雪域完全是两个世界!
...
羽鸟飞向大桥,俯冲落地,展开翅膀让简踩着她的羽翼跳在地上。
“走吧!”羽鸟幻化为玲珑少女,兴奋的拉着简的手,健步如飞。
“来者?” 两位守卫士兵浑身银色铠甲,戴着头盔,看起来高大又强壮,禁止她们再向前行。
“承载圣灵的恩宠,荣光归于亚特兰!”羽鸟微微弯下腰,左脚后退,右手放于胸前,行了个标准的亚特兰礼仪之后亮出自己的通行证,“我的伙伴来自东兰大陆,要到这里寻求真理的庇护。”守卫默许了之后,羽鸟便开始介绍身边裹着黑袍衣的简。
“请把帽兜摘下来。”左边的士兵冷冰冰的。
简有些犹豫,她是极为不情愿拿掉遮掩住她脸庞的东西,因为明白自身好像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在没搞清状况之前,她甚至不想出现在大众眼里,但有时不得不向命运妥协。
“...”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把帽兜轻轻拿下,羽鸟则是好奇的赶紧凑上来看看这位神秘小姐的面容。
士兵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没有带任何武器便让开了路。
“请到特里赫斯支付通行费用,拿着盖章后的通行许可证后再到这里出示。”
流程走完之后简又赶紧把帽兜扯到头上,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剩下到路只有自己走咯,特里赫斯就在进城的左转,记得找到占卜师,我得回凡尔了。”羽鸟说。
简刚要迈脚进城,她惊讶的回头看向羽鸟,羽鸟那样大的兴致,还以为是会和自己一起进来的人,“我会按照你说的做..你不一起来吗?这就要分别了......你一路帮我太多,我该怎么感谢你?”
“我想你不用感谢我,小姐。我一路都在好奇你的样貌,所以才粘着你。”羽鸟双手背后,俏皮的凑近简,“说真的,我第一次如此执着于一个人长什么样子。”她用手勾了勾简的帽兜边,“于是在你刚刚揭开帽子时我已经看到了——很美丽噢!”她歪着脑袋笑着,黑色眸子清澈透亮,“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把那双漂亮眸子挖出来,然后珍藏起来.....”
这听起来有些毛骨悚然...但简还是勉强微笑回应她。
“这或许这是羽鸟天性喜好美丽的东西,我开个玩笑,你不要往心里去。”
羽鸟兴许是意识到自己说出的话有些不太好听。
这不是她的本意,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注视着简的双眸时忽然产生的想法...疯狂又真实,就像是...赤luoluo的恶意。
这场分别尴尬又失落,充满着古怪。
简仰望着羽鸟离去的身影,皱了皱眉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