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山青一点横云破
上回说到，霍青在郎崖城外与简凡等人相遇，不打不相识之后，被请到军营中喝酒；这一场酒，喝得一波三折、悲喜交加，开始是初识之开心，后来便成了诉苦大会；简凡等人纷纷说出了自身遭遇，他们都是来自白龙军团的士兵，被选入金龙军团之后，却遭到了种种歧视，且得不到晋升机会；他们虽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感觉前途渺茫；此一来，饮酒就成了借酒浇愁，就在此时，新的战争捷报传来，沈东楼率领的金龙军团，取得了第三场胜仗，成功收复章夜；对简凡等失意之人而言，这个喜讯更似一杯难以下咽的苦酒，简凡难以抑制心中郁闷，发牢骚道：“难道蓝鹰人都是废物？居然连沈东楼都打不过！”就在众人劝他少说几句之时，身后霍青却缓缓说道：“兄弟们，咱们建功立业的机会，马上就要到来了！”
“飒飒秋风萧雨残，残月难当玉栏寒，若得一日晴天见，宁为布衣归南山。”
这首打油诗的作者，无从考证，瞧最后一句，此人应是个粗通文墨的小官员，因不堪忍受连绵秋雨、潮湿阴冷，而借此抱怨。
无论这位小官员，是否最终学了陶渊明，去“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从而感到“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其打油诗字里行间中，不难看出，赤龙帝国的秋天，的确不是个令人舒服的季节：
阴天多，晴天少；下雨多，暖阳少。
那雨从阴云而下、随风而舞，点点滴滴、绵绵密密、不大不小、不紧不慢，连续几天、没完没了；
此一来，从天到地，每一丝气，阴寒侵肌；
人打着伞，行走其中，轻吸口气，便能感觉从喉咙到肺部，皆被凉气浸了一下，全身不由自主打个哆嗦。
久居其中，赤龙人早已总结出丰富的斗争经验：
屋中升起暖炉，先以干草燃火，加上黑色煤块，随炉火熊熊而起，暖炉烧得滚烫发红，热气便在屋中，逐渐蔓延开来；
然后，将灶台和土炕连通，烧饭做菜之时，借这把火，把土炕烤得热乎乎的。
这种热炕头，既然上去了，肯定就不想下来；
老人们背靠枕头，坐在被窝里，彼此聊着陈年旧事；
妇女们坐在热炕上，做着针线活；
精力充沛的孩子们，则喜欢隔着软软被子，在父母老人的腿上，滚来滚去翻跟头，玩得不亦乐乎；
若此时有朋友来访，人们第一句定然是：“怎么样，冻坏了吧，来，赶紧脱鞋上炕，暖和暖和。”
是啊，既然屋里这么舒服，谁喜欢出去啊？
这会儿的赤龙人，都成了宅男宅女，躲在屋子里避寒；
有点像冬眠狗熊，天气冷了，找个暖和洞穴睡到春天，能不出来就不出来。
这种天气，要是谁还在外面瞎溜达，肯定会被人们当做傻子。
霍青是不是傻子，肯定不是，他也不喜欢出来；
可今天霍青必须做个傻子，再不想出门，也得出门；
就在刚才，郎崖守卫部队的主将——武卫将军沈潮翼，派人前来通知：
将军府中正举办宴会，以庆祝章夜大捷，让霍青马上前来参加。
接到这道命令，霍青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他想象不出来，这个纵欲变态的家伙，此次又能弄出什么新花样来。
可霍青毕竟是军人，纵然不乐意，也只能勉强从命；
他住的地方，与将军府相距不远，没过多时，已然到了将军府门前；
卫兵通禀之后，下人出来带领他，走过院子，穿过厅堂，直奔将军府后花园而去。
进到后花园中，一股梅香之气，扑面而来，清新惬意；
霍青停下脚步，迎着梅香，四下望去：
几块湖石，砌山叠嶂；
数棵寒梅，花枝横斜，微绽吐芳。
纵然梅花傲寒不惧，怎奈秋雨猖獗，红白花瓣尚未尽然开放，却已隐隐显出颓败之势；
芍药、牡丹，这些曾经招蜂引蝶、争芳斗艳的动人花朵，皆已花残叶败，仅剩下一根根枯瘦花茎，于秋寒之中，瑟瑟发抖；
曾经枝叶茂盛的高大树木，亦是叶落殆尽，光秃秃的树杈，似一根根瘦骨棱棱的手臂，愤怒又无奈指向阴雨连绵的天空；
唯有松柏，苍翠依然，傲立依然，似一份坚韧风骨，更似对秋寒淫雨的一丝无声嘲笑。
霍青见此，心中感叹：寒冬未到，梅花已开，赤龙帝国冷的时间太长，暖和的时间又太短。
眼下一条石径，乃是由大大小小之鹅卵石，嵌就而成；
雨水洗刷之下，石头上的精巧花纹，愈加鲜艳醒目；
霍青踏上去时，却不感湿滑，而脚底踩在这些凹凸不平之上，更是说不出来的舒服；
他细心品味这份舒适，全身轻松了不少，竟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
见霍青如此，为其引路的将军府下人，也不予催促，只静立一旁默默等待；
忽听檀板清脆、笙笛悠扬，紧接而来，是一个轻柔之声：
“细雨洒轻寒，绿绣芳茸浅，隔溪的沙鸟几处如相见。满旗亭花开俨然，盼不见去年人面。”
下面，便是一句道白：“此间已是她门首了。”
霍青一听，心不由得一颤：
这唱腔婉转伸展、柔美悦耳，念白虽短，却更添了几分柔肠百结之韵。
这几句唱词来自一部戏剧，叫《桃花人面》，作者是明代的孟称舜。
说起《桃花人面》，大家自然会想起唐代诗人崔护的那个典故：
“唐人崔护，清明日独游长安城南，见一人家桃花绕宅。
崔叩门求水，一女子予之，两人一见倾心。
第二年，崔又去该地，但人未见，门已锁。
崔即题诗于左扉：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唐·孟棨（qǐ）《本事诗·情感》）
故事不复杂，却流传甚广，戏曲家孟称舜以此为蓝本，创作了《桃花人面》这个戏剧剧本；
他在原故事基础上，发挥一定想象力，创造出了一个更加温暖的结局：
崔护二游旧地，却没能和蓁儿（孟称舜给女子取的名字）相见，只能题诗之后，怏怏而归。
蓁儿见到此诗，遗憾之至，又久不见崔护再来，相思成疾，竟抑郁而终。
崔护三度重游，方得知蓁儿已死，心痛之至、恸哭于蓁儿灵前；
没承想，其诚意竟感动了上天，又将蓁儿哭活了过来；
一对恋人，抱头痛哭、互诉衷肠，终成眷属、团圆而归。
好，闲话少许，书归正题。
对这部《人面桃花》，霍青甚是喜欢，看了不下一百多次，他喜欢这故事的结局，更希望自己和罗兰，也能像剧中那样，永成眷属、幸福绵延。
看了这么多遍，霍青对这出戏，已不限于看热闹，而是看出了门道：
唱腔何处该高音，何处该低音；
道白何时当情浓，何处当淡化；
身形潇洒，与滞涩求拙，当如何平衡；
对这些演员表演的细微之处，他不懂戏，却已了然于胸。
当耳边传来这熟悉唱段时，霍青强烈好奇心，瞬间翻涌起来；
他加快步伐、步履如飞，将后花园的深秋惨景、清新石径，尽皆抛到脑后。
那下人见霍青闻戏而喜、行走如飞，只得连连紧催脚步、奋力紧跟，即便如此，几步之后，便已被甩得老远；
下人气力不济、呼呼喘气，只得瞧着霍青远去背影，望而生叹。
霍青甩开两腿、疾步而来，过廊门，穿夹道，不多时，一间通屋，现于眼前，檐下挂有一匾，上书四个字：
见贤书屋。
霍青是爱书之人，一看匾额，自然想起“见贤思齐”四个字：
这书屋建得古朴典雅，名字倒也起得讲究；
只可惜啊，与其主人沈潮翼摆在一起，真好似强逼高翠兰嫁猪八戒——怎么看都不般配。
霍青再往前几步，已来到书屋门前，这戏听得也就愈加清楚：
“千种恨，向谁言？万般愁，空自怜。
你可是化朝云阳台畔？俺怎能结同心古树边……”
这一段，是第二幕《题诗》：
崔护二番前来拜访，见桃花依旧，却大门紧锁，人面不知何处，一时惆怅无限，写下那句千古名句之前，先将一腔思恋凄楚，倾唱一番。
霍青觉得在书屋里唱戏，有点儿不伦不类，但不得不承认：
这唱戏的人着实厉害，将那位潇洒文雅的崔护，呈现得活灵活现，演绎得如痴如醉。
好奇心既已彻底勾起，他愈发想看看，到底这回，沈朝翼请了何许人物；
于是，大大方方、挑帘而入，往书屋中一看，顿觉眼前一亮：
书屋之中，几净窗明，铺设简朴，甚是雅致；
四周壁上，皆为名人字画；
正面墙上，挂有一幅横轴，上面正是《论语·里仁》中那句：
“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翻译成白话就是：见有德之人，要向人家好好学习；见无德之人，要以此为戒，反省自己。）
书屋正中央，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优童，个头不高，身形纤细，新样靓妆、艳溢香融，满脸媚笑、分外妖娆；
尤其一双大眼睛，明亮通透，似双瞳剪水，如汩汩甘泉，一闭一合之间，长睫掩映之下，充满娇媚诱惑……
（优童：卖艺的年幼童子。）
霍青一看这优童，不禁暗暗称奇：
天哪，此子虽是男儿身，这模样身段，却如此娇美艳丽、令人惊叹，就是女子见了，都得自叹不如。
难不成，刚才就是这小优童在唱戏吗？
厉害啊，这么小的年纪，外形美艳、唱功又如此老道，实属难得，将来登台之后，定能红遍京师。
一个花白胡子的学究，正握着优童左手，时而眯起眼睛，凑近瞧瞧，时而贴近鼻子，使劲闻闻，时而又停顿下来，微闭双目，轻咬嘴唇，若在品味。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把玩得差不多了，不禁感慨：
“可惜了，可惜了，此子刚才唱的是小生；
依老夫看来，他应该唱女角蓁儿才对，定能演出那份秀颖无双，清灵之态。”
老学究周围，还坐了十多个老者，应该都是沈朝翼请来的文人学士；
东墙边站起一个，此人头发花白，个头较高，腰杆挺得很直，来到近前：
“先别说戏，咱们只说人。
露来玉指纤纤软，行处金莲步步娇。
你握着人家的俏手半天了，到底感觉如何啊？”
老学究一听，哈哈一笑，将优童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一脸沉醉之色，摇头晃脑：
“指若葱根，肤如凝脂，柔如无骨；
面如芙蕖（qú），艳丽夺目，秀雅出群。
此等尤物，真是令人沉醉其中、难以自拔呀。”
这群文人雅士们，纷纷涌了上来，一个接一个，握住优童之手，又闻又亲、又捏又摸，来回玩弄，乐此不疲；
那优童一动不动，任由众人亵玩，脸上表情不悲不怨、不温不怒，始终保持迷人微笑，对一切皆已习以为常；
只是偶尔之间，他那张雌雄莫辨、姣美绝伦的脸，会流露出一丝淡淡冷酷。
优童何尝不明白：
这些老风流名士，看似一个个道貌岸然，实则一群好色之徒而已；
在他们眼中，自己根本不是男人，甚至不是人，不过是一件玩物，一件供他们释放下流淫欲的玩物而已。
可这一行儿纯粹是青春饭，黄金年龄也不过短短四五年而已；
如果顺利的话，十三岁登台，十四岁将被大佬出钱、捧为名角儿，十五岁声名达到鼎盛；
十六岁以后便要衰落，因为男孩子此时开始发育，声音、身体越来越像男子，也就基本干到头儿了。
优童心中清楚：
别管现在何其屈辱，这都是在为自己，挣下半辈子的积蓄；
为了生存，不忍耐，又能如何？
居龙城之时，霍青对这种玩弄优童之事，多少也听说过一点；
可此番不同，一切都赤裸裸摆在眼前；
他瞧在眼里，顿感肠胃翻腾、恶心异常。
幸好，此时霍青腹中空空如也，不然真能控制不住，全吐出来；
可中午这顿饭，肯定是吃不下去了，目睹这群文人雅士的丑态之后，霍青已全无胃口。
心情甭管如何，该有的礼还是不能少的，霍青进得书屋，展了展衣袍，抖掉身上水珠，向前几步行礼：
“武卫将军在上，末将来迟，还请将军赎罪。”
他的声音平静沉稳、清澈洪亮。
沈潮翼坐在书案之后，一身文士打扮，油光肥硕的脑袋，扎了一块文士方巾，胖大臃肿的身躯，裹了一件肥大青布文袍；
左手持一把折扇，轻轻扇着肥厚多肉的下颚；
右手端一杯茶水，一边瞧着众人俳优角逐，一边微微而笑，甚是开心。
听到霍青的声音，他往这边儿转了一下大脑袋，连带脸颊肥肉，也抖动了一下：
“是霍偏将来了呀，欢迎欢迎……”
他招了招手：“来，坐到我这边来。”
书案旁边，几个熏炉，檀香缭绕，弥漫一屋。
霍青瞧着沈潮翼这身打扮，当真是不伦不类：
酒肉将军，却偏要附庸风雅，再怎么打扮，也只能贻笑大方。
依霍青自己的意思，只想找个不起眼角落坐下，最好不要被别人注意到，也不需要和任何人打交道，只静静把这场闹剧看完，就足够了；
可既然沈潮翼开口了，他虽不情愿，也只能服从命令，遂来到沈潮翼身旁，找个座位，坐了下来。
霍青刚一落座，就闻到了一股怪味儿，这味儿说臭不臭、说香不香，带着点儿油腻，也带着点儿腥气，你很难用一个准确词汇去形容；
这味儿在霍青鼻子周围飘荡，虽旁边有檀香冉冉，但丝毫没有减弱其威力，暖烘烘、热乎乎、飘来转去，熏得他一个劲儿反胃。
霍青心说：奇了怪了，这儿又没有摆放什么吃的，哪儿冒出这么奇怪的味道来？
他把眼睛往旁边一撇，揉揉鼻子，仔细一闻，顿时破了案了，敢情始作俑者，是这位啊。
谁啊，除了沈朝翼，还能有谁？
这哥们身形肥胖、汗腺发达，书屋之中温暖如春，又加之人多，没一会儿工夫，便汗流浃背、湿透外衣；
这味道，正是沈朝翼出汗以后，打身上散发出的体味儿……
霍青躲又没处躲，藏也没处藏，只能紧皱眉头，苦苦忍住，叫苦不迭；
旁边一个中年文士，正与人争论战争态势：
“依当下情势看来，收复娄蓝，当易如反掌。
接下来，我军当乘胜追击，直捣蓝鹰人之首都——鹰城，一举奠定胜局。
到那时，蓝鹰人除了迁都，避让锋芒，别无他选。”
霍青坐在旁边，心说：蓝鹰人好歹还能迁都，我却不能换位置。
就在霍青困于臭味、难以脱身时，沈朝翼打书案后面站起身来，拖着一身肥肉，还有一身怪味儿；
他来到优童面前，伸出左手，在优童娇艳欲滴的俏脸上，轻轻捏了一把，又握住优童的嫩手，反复揉捏、玩味不舍，回头凝视霍青，手摇折扇，微微而笑。
霍青感觉，沈朝翼目光中，透着股明晃晃的不怀好意，他猜不透这家伙又要搞什么名堂，只得告诫自己，小心应对，不要冲动。
果不其然，沈朝翼斜着眼睛，瞥了瞥优童，又瞧了瞧霍青，咂巴了一下嘴，将手中折扇使劲儿甩了几下：
“诸位，难得今日玩得开心，不过，只是如此品评，也没什么意思。
所以，我在此处，提一个建议……”
话到半截，沈朝翼故意停顿了一下，两眼紧盯霍青，眼神中不乏轻亵之意：
“各位老兄，都是饱学之士，今天就由你们来做评委，好好比较一下：
若论姿色，到底是这位优童艳压群芳，还是……”
他不无得意地捏了捏下巴，合上纸扇，朝霍青一指：
“还是……这位霍青霍偏将更胜一筹、绝顶为峰？”
其实，霍青刚从外面进来时，就已经引起了众文人的注意；
他相貌不下潘安、俊美不让红粉，不用化妆，直接换上女装，都足以令女生嫉妒；
这么一位美少年，怎么可能不会引起，这些文人的浮想联翩？
只不过，一者霍青是军官打扮，身份摆在这里，文人们纵然心有所想，倒也有所忌惮；
二者霍青虽然相貌柔美，但身形高大、英气逼人，一站一坐、行走之间，自有一番凛然不可侵犯之威；
这等气势之下，文人们甭管有什么心思，都不禁为其所撼，哪敢示以轻薄。
当听到沈朝翼有比美之意，一群老文人的眼睛亮了，目光中带着不可抑制的兴奋；
他们的心跳逐渐加速，呼吸也变得有些粗重，手微微颤抖起来；
他们就像一群嗜血如命的蚊子，发现了新的目标，拼命振奋翅膀、发出嗡鸣之声，随时想扑上去大快朵颐……
众老文人的反应，沈朝翼自然瞧在眼里，他握住优童的手，捏了捏，放在鼻子边闻了闻：
“环肥燕瘦，各有其美；
这位优童的手，的确是温润如玉、清香可人，只是不知道，咱们这位肤如凝脂、俊美过人的霍偏将，他的手又会是什么味道呢？
众位，你们难道不想去尽情抚摸、品评一番吗？”
几个老文人一听，眼里多了几道血丝，全身都有点哆嗦了：
他们听说过霍青的鼎鼎大名，当这个传奇人物，出现在面前时，他们才知道，这个年轻人有多么英俊漂亮；
能玩弄霍青，可比玩弄优童，更有意思多了；
甚至，这可以成为他们一生吹嘘的资本。
那优童闻听比美之意，瞧着霍青，眼神中不乏警惕之意；
尤其是，当他仔细观察后，发觉这个男人的颜值容貌，不仅不弱于自己，甚至更胜一筹之时；
他的内心，变得五味杂陈，不知道自己是该担心，还是该悲哀。
与周围的热闹相比，霍青的反应，有些冷淡；
他一言不发，取过茶壶，倒了杯茶，轻轻抿了一口，又将茶杯缓缓放回桌面；
这一切，他做得很慢，犹如一个喜欢喝茶的人，在慢慢品味这茶水的清香与苦涩。
如果有人仔细观察，会不难发现：
霍青的手，在微微发抖；
不，不仅仅是手，他那双修长有神的眼睛，他白皙透红的脸颊，他棱角分明、口若含丹的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了解霍青的人，才会知道：
这份颤抖，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愤怒，意味着难以抑制的浓浓杀意。
霍青平生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被别人当作女人看待；
于他看来，这几乎就是赤裸裸的羞辱，是一段不能被触碰的逆鳞。
霍青感觉到了周围人的目光，这群自命风流、歌场流连的文人学士，在沈潮翼的鼓励之下，满眼都是赤裸的欲望，就差嘴角流口水了；
他竭尽全力，遏制住内心冲天之怒，站起身来，冷着一张俏脸，行了一礼：
“多谢将军美意，末将长相粗鄙、难堪入目，怎能与名伶相比，就此认输。”
霍青的口气还算客气，声音有点干涩，足以令人听出，正压抑着激动的情绪；
第一句拒绝的话出口，第二句自然也就不难说了：
“将军，军中有些事情，需要末将去处理一下，实在抱歉，末将先行告退了。”
一个身形枯瘦、须发斑白的老学究，难掩对霍青姿色的馋涎欲滴，已经走到跟前，想摸摸霍青的脸；
手都伸出来了，还没触碰到，一种奇怪的感觉，猛然袭来，瞬间攥住了老学究的心……
老学究手停在半空，霍青的脸就在眼前，他却发现自己不敢摸下去；
他从内心体会到了一个无声警告，这个警告在提醒老学究：如果你再敢把手往前半分，马上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在这份警告面前，老学究长这么大年纪，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心底深处的死亡恐惧……
其他风流之士还没有上手，心中却已蠢蠢欲动，如今听霍青话中拒绝之意，又见其明显不肯就范，只得暂时收敛邪念，纷纷注视沈潮翼，要瞧瞧这位将军，会如何处理……
眼见霍青要走，沈潮翼一抬手，拦住去路，他斜着眼，脸上似笑非笑：
“慢着，霍偏将，就郎崖这破地方，能有什么重要事情，非得你现在去处理啊？”
他挥动折扇，挪着两条大象腿，缓缓来到霍青身后，声音略有点沙哑：
“人生在世，苦多乐少，本就如此。所以，我这个人，特别珍惜生活中，每一次来之不易的开心。”
说到这里，又转回了霍青面前：“因此，谁能让我开心，就是我的大恩人，我永远记他的好……”
他紧紧盯住霍青双眼，目光中多了一丝威胁：“可谁要是敢让我不开心，我会让他这辈子不痛快，你信吗？”
正如霍青之前所担心的那样，这个心理扭曲的沈朝翼，又一次盯上了他，而且提出的要求更加变态；
霍青的拒绝不仅没有起到作用，反而激怒了他，接下来沈朝翼会怎样对待霍青？
霍青又当如何应对？他能否摆脱困境？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一百三十九章《一夜玄霜坠碧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