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季红梅更是一脸难堪。王心仪有些不解地说：“这里好像不欢迎我们啊！为什么呢？”
柳泽惠苦笑道：“可能是他们不看好我们吧！这倒没关系，时间会证明一切。我担心的是这里已经形成既得利益集团，不想被我们打破现状。也罢！就当是来看望季红梅，另外，这里是鸟类栖息地，我们顺便去观赏一下百鸟吧！。走，我们到附近村转转。”
这时，赵俊豪说：“我正好联系上一位战友，他就在这里的大雁村当支书，我们不如去大雁村吧！”
季红梅拍手道：“太好了，我下一个要走访的村就是大雁村，支书叫雷明义。”
柳泽惠一拍桌子，笑道：“那我们走吧！”
大家一路上有说有笑。根据季红梅的介绍，大家得知与大雁村邻近的是鸳鸯村、天鹅村和白鹭村，它们都位于偏远山林深处，自然资源丰富。四个村共有四百多农户。听完介绍，大家明白这里为什么叫百鸟朝凤镇了，原来村子都以鸟命名。
不一会儿，车子行驶在蜿蜒曲折的伴山公路上。一路上，云淡风轻，群鸟飞过，层林尽染，秋色宜人。
大约一个半小时后，众人正沉浸在沿途的美景中，忽然都咳嗽起来，仔细一嗅，一股臭鸡蛋的气味随风飘来。季红梅判断道：“可能是镇里引进的化工厂散发的气味。从镇里的规划图来看，化工厂就在大雁村附近，我们现在应该进入大雁村地界了。”
果然，转过一道山梁，道路虽依旧曲折，但变得平坦起来，路的一侧开始出现农舍。不一会儿，大家突然看到路边突兀地立着一栋简陋的二层小木屋，王心仪猛地指着小木屋前坡下的水塘说：“小赵，快停车。你们看，那里有个小男孩在玩水。”
柳泽惠定睛一看，只见一位头发蓬乱的小男孩，身着红色夹克上衣和蓝色牛仔裤，正往塘中央扔带着细绳的可乐瓶子。众人下车，拨开杂草，寻路来到塘边。小孩见来了这么多人，立刻瞪着惊恐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大家。他脚穿一双旧球鞋，黝黑的圆脸蛋满是稚嫩，两手紧紧抓着拴有可乐瓶的细绳，细绳是用几条布条打结连接而成。小孩双手呈褐铜色，手指甲里满是泥巴和水滴，右手食指肚上还有一块伤疤。
柳泽惠走近，拿起小孩的双手，轻声说道：“别怕，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叫陈七斤，今年13岁。”
“为什么不上学，要在这里玩水呢？”
“学校关门了，我在这里抓小鱼吃。”
柳泽惠用绳将可乐瓶子从水塘里拉了上来，里面果真有些小鱼。可乐瓶靠瓶口的一小部分被截断后，反向插入到瓶肚内，这样小鱼容易进入瓶肚，却难以逃出来。
柳泽惠理了理陈七斤散乱的头发，问道：“这是你做的？”
“嗯！”
“真聪明！不过，现在水冷，玩水危险，快回家吧，小心你爸爸妈妈到处找你，啊！”
“我爸爸死了，妈妈也走了，爷爷奶奶都不在了。”
“什么？”众人震惊不已。陈七斤突然哭了起来。王心仪赶忙问道：“别哭！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就我一个人了。”
“原来是个孤儿。”众人满脸惊讶。
这时，小赵已经在和雷书 记通电话了。柳泽惠指着水塘边的小木屋问：“那是你家吗？”
“嗯！”
“走，我带你回家。”说完，柳泽惠拉起小孩向小木屋走去。
走进小屋，众人顿时被家徒四壁、破烂不堪的陈设惊呆了。堂屋中央吊着一口铁锅，几块砖头在铁锅底下围成一圈，里面是柴火烧成的余烬，旁边被烟熏黑的矮木桌上，堆积着油盐瓶子，四周横七竖八地放着几条破旧的木条凳，一条可以左右摇晃的木梯通向楼上。大家在堂屋里来回走了几圈，杨霞飞将陈七斤玩水和小木屋的场景全都拍摄了下来。
王心仪抓住柳泽惠的胳膊，急切地说：“我们赶快在这里把灼惠文旅站建起来，解决小七斤的困难吧！”柳泽惠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随着一阵摩托声响，一名体型偏瘦、身高中等、皮肤古铜的小伙子出现在小木屋门口。赵俊豪连忙走过去，亲热地打起招呼。来人正是他的战友雷明义。在小赵的介绍下，大家互致问候。季红梅问道：“雷书 记，像陈七斤这样的孤独小孩，村里还有没有？”
雷书 记脸色凝重地说：“目前只有他一个，但时间一长，就会出现一批。”大家一脸疑惑，追问道：“为什么？”雷书 记解释道：“因为带小孩的爷爷奶奶们都将相继过世，而爸爸妈妈们又都要外出打工。唉！现在乡村留守儿童带来了很多问题，我们邻村就发生了一起13岁留守女童怀孕并生下小孩的惨案。”
周秋水忙问：“爸爸妈妈外出时，可以带走小孩啊！”雷书 记无奈地说：“外出有能力的爸爸妈妈是可以带走的。但实际情况是，大多数家庭会选择出点托管费，将小孩委托给亲戚或左邻右舍带，因为把小孩带进城根本负担不起教育费用。”
关于小孩教育费用高的问题，柳泽惠深有体会。教育市场化后，城里的各项课外收费越来越高，对于普通打工家庭而言，这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也是大多数城里人不想生二胎的主要原因。柳泽惠看向雷明义，问道：“你退伍后就没有想过要外出打工吗？”
“我爸爸有病，需要我照顾。我妈妈负责照看小孩，我老婆在外打工。”说完，雷明义便邀请大家：“走，我们去村部详谈。”
看来，解决留守儿童问题的根本出路在于让他们的父母留在家乡就业，并且要为农村小孩提供优质且低成本的教育。这时，化工厂的臭鸡蛋味越来越浓了。季红梅忍不住问道：“附近化工厂臭味难闻，你们没有向镇里反映吗？”
雷书 记说：“我反映了多次，每次不是没有音讯，就是说检测没有超标。最近气味实在难闻，旁边的学校已经停课好几天了，我又反映了。”王心仪忙问：“结果如何？”雷明义摇了摇头。柳泽惠又问道：“听说，这家化工厂年利润上百万，那分给你们村里有多少？”雷明义再次无奈地摇头：“一分没有。”
柳泽惠惊讶道：“什么？一分没有！难道化工厂没有占用村里的土地？”雷书 记回答：“镇里说这片地是荒山野岭，属于国有土地，不属于集体土地。”
“岂有此理！”柳泽惠十分气愤，不满地继续说道：“雷书 记，你可是当兵出身，对于这种严重污染环境、损害村民身体健康而又得不到一点补偿的所谓扶贫项目，当初就该代表村民加以抵 制才对啊！”
雷明义叹息道：“我一个人孤掌难鸣，势单力薄。你可不知道，这家化工厂的老板可是我们镇里的一霸，外号‘段老虎’，财大气粗，无法无天，听说很有后台，谁也治不了他！”
在一旁的季红梅早就气得凤眼圆睁：“我就不信治不了他。我要立刻向县里汇报，县里不管，我就去市里、省里。”
王心仪也愤愤不平地说：“我猜，那个所谓的特色生态美食一条街，暗地里偷猎国家保护动物，只怕也是这只‘老虎’所为。”
雷明义连忙说：“背后老板就是他们，栖息在我们这几个村山林中的大量珍稀鸟类都快被他们吃光了。”
柳泽惠明白了，黑恶不除，难得致富，遂暗自下定了除虎决心，对季红梅说：“我们暂时不要上告，先把证据收集好。”又对杨霞飞说：“小杨，你这几天要重点拍摄一些化工厂污染环境，以及因为污染导致学校停课、人员生病的视频和照片。”
雷明义提醒道：“他们是不会让我们拍照的，只能偷偷去拍。”
柳泽惠又问道：“雷书 记，村里青壮年劳力有多少？”雷书 记回答：“几乎没有，要是人多，这个化工厂也建不起来。”柳泽惠接着问：“有没有可以联系到的、在本县的战友呢？”雷明义说：“在本县的战友大都外出打工去了。”
柳泽惠沉思片刻，拿出手机向孙伟强发出微信：“请带着卫国兄弟速来林屏县百鸟朝凤镇。”柳泽惠意识到与“老虎”打交道，必有一战。雷明义向大家发出邀请：“走，我们去村部详谈。”
王心仪带上小七斤，大家乘车，跟随雷明义向村部驶去。经过化工厂大门时，柳泽惠故意让小赵把车停下。守门的两名保安马上警惕起来，其中一人看到杨霞飞在开窗拍照，立即上前双手挥舞，阻止拍照，另一保安则用对讲机呼叫着什么。一会儿，自动伸缩门打开，从大门内涌出五六个保安，将车围了起来，要求杨霞飞把照片删除。大家下车与保安们对峙起来。
这时，雷明义返回来，赶忙停下摩托车，上前制止保安：“你们要干吗？赶紧散开。”然后指着季红梅，对为首的、留着盖子头、皮肤发黑、右手臂有蛇形纹身的男子说道：“黑皮，她是县里来的扶贫专干，是来我们村了解情况的。还不带着你的人散开？”
柳泽惠见到此人，似曾相识，略加思索后，马上认了出来，他就是前年在星城火车站霸占三个座位的男子。黑皮根本不买账：“雷书 记，她是谁我不管。未经许可，不准拍照。他们必须将照片删除才能走。”
季红梅斥责道：“又没有到你们厂里面拍照，你管不着！”
“我想管就能管，在这里，我说了算！”
从不轻易发怒的王心仪，气得满脸泪水，上前质问：“你不讲理。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黑皮右手拿短棍，一边敲打着左手掌，一边绕着王心仪走了一圈，然后仔细打量着王心仪，傲慢地冷笑道：“王法？在这里，我就是王法。小心你这漂亮的脸蛋。”说完，便想用短棍来触碰王心仪的脸蛋。
柳泽惠疾步上前，双手使出擒拿手，迅速将黑皮右手腕关节反折过去，并暗中用力。黑皮痛得大叫，手中的短棍也应声而落。柳泽惠也冷笑道：“我来教你，什么是王法。”
正在相持之时，雷明义突然叫柳泽惠松手，自己则向大门警卫室跑去。大家顺势望去，只见吕副镇长出现在警卫室门前，旁边跟着一个光着头，脖子上挂着一串大颗粒金项链，身材矮胖的中年男子。
柳泽惠松手一推黑皮，脱口说出：“矮脚虎，王英！”
黑皮左手拿起落在地上的短棍，转身朝身材矮胖的中年男子颠步走去，回头目露凶光，狠声说道：“你等着，看我们段老大怎么收拾你。”
这个身材矮胖的中年男子正是段老虎。不一会，吕副镇长和段老虎来到了柳泽惠面前：“两位老板好啊！”然后对季红梅和雷明义说：“季专干，雷书 记，下午3点钟，请到镇里去开个会，讨论一下大雁村小学停课的事情。”说完，便上了从大门里开出来的黑色小车，绝尘而去，留下段老虎与柳泽惠四目怒对。雷明义两边协调后，双方便各自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