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喜之后紧跟着是绝望，沈宁在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内体会到了这两种刺激程度相同的心情，一分钟前当秦若薇说出帮你锻刀时那种破开云雾见光明的畅快在一分钟后就被她亲手关上。
沈宁听到后一句的时候已经后悔，自己说什么不好非得装的高深莫测说什么漂亮女人的话不能相信。这房间里面除了庄烈和自己外都是女人，而且都还是漂亮的女人。那自己岂不是已经将这草庐的人全部得罪了一个遍？
他之前还因为自己想到这样一句显得牛逼的话而沾沾自喜，现在才发现说了这句话的自己，才是真正的喜剧人。
当听到除非这两个字后，沈宁就好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除非什么？”
“除非你赢了我。”
说话的不是秦若薇，而是坐在一边默默品茶的一言不发的白衣少女。
她站起来，走到沈宁一米远外站住。
“你选三样自己拿手的本事来跟我比，如果你能赢我两场，这刀草庐就帮你打了。而且我保证，无论这寒铁出自何处，你又使了什么见不得人手段获得，得罪了谁，只要你赢了我，这铁就会变成刀。而且，我保证这草原上没有人敢打你这把刀的主意。”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又快又急，但是十分清楚。
沈宁的第一反应不是这个少女的强势，而是她居然不是个哑巴。
他没有说话，第一时间看了秦若薇一眼。
秦若薇笑着点点头：“这就是我说的除非，你赢了她，刀我来帮你锻造。”
沈宁歪着脑袋想了想，认真地说道：“我需要一个保证，我不是一个君子，所以我的眼里也没什么君子约定。”
“我姓呼乞那，我叫呼乞那朵颜。”
白衣少女微微昂扬着下颌说道。
她看着沈宁道：“你应该知道的，呼乞那这个姓氏在草原上代表着什么意义。所以你放心，我说的话一定兑现。”
沈宁摇摇头，坦诚地说道：“我不放心。”
他同样直视着呼乞那朵颜的眼睛。
“狼厥王庭在草原上的威仪我自然相信，呼乞那家的主人随便说一句话，几乎所有的草原人没人敢不从命，这我也知道。但有一点你必须承认，即便你是呼乞那家的人，但你毕竟不是拓黑汗王，所以你的话未必能让草原都遵从。另外，我凭什么相信你是呼乞那家族的人？”
白衣少女没有说话，而是开始脱衣服。
她动作缓慢而坚定地将自己的披肩脱掉，然后将上衣缓缓地解开。沈宁的脸瞬间就红了，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敢稍微抬眼看一看她。
呼乞那朵颜轻蔑地笑了笑，衣衫半褪，露出左肩稍微靠下的一点肌肤。
那里纹着，不，是长着一块很特别的胎记。
金色的，狼头！
“你是格桑梅朵？”
庄烈猛地站起来，语气惊讶地说道。
呼乞那朵颜将衣服穿好，点点头说道：“既然你听过格桑梅朵这个名字，自然知道我的身份，所以请你们相信，我说的话还是管用的。”
庄烈点点头，肃然道：“狼厥拓黑汗王的爱女，草原上的圣女格桑梅朵说的话，自然算数。”
“格桑梅朵是什么？”
沈宁不觉得当着呼乞那朵颜的面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无知可耻的事情。
庄烈看了一眼呼乞那朵颜，想了想说道：“传言拓黑汗王的女儿出生的时候，左肩上有金色的苍狼胎记。金色苍狼是草原人认为是草原上最神圣的圣物，被称为长生天派来人间的使者。出现的地方，必然会成为草原的圣地。所以她被称为圣女。”
庄烈补充一句：“因为她，狼厥王庭是草原之主的地位没人敢怀疑。”
他的解释很简单，将呼乞那朵颜的身份描述的一清二楚。
沈宁不是笨蛋，在草原上生活了两年，他知道草原人对狼的崇拜已经到了何等地步。就如庄烈所说，狼是草原上高贵神圣的东西，他们眼中，金色的苍狼就是神灵，而黑色的苍狼，就代表了恶魔。
沈宁颔首表示自己明白。
他心里很清楚，面前这个所谓的圣女不过就是巧合罢了。
狼厥的呼乞那王族是靠着绝对实力才统治草原，但如果恰好有一个天生带着金狼胎记的人出现，对于呼乞那家族的统治地位来说绝对是一件大好事。
草原人对狼已经到了顶礼膜拜的地步，死后也以尸体被狼吃掉而自豪。他们看来，狼就是长生天的使者，是长生天派来人间的仆人，而金狼，无疑就是狼神。
想必呼乞那延世吉知道自己最小的女儿肩膀上有这样一个胎记恐怕晚上睡觉做梦都要笑醒了，有了呼乞那朵颜，呼乞那家族统治草原将会更加的名正言顺。
哪怕是草原深处的韦氏人，甚至包括那些大雪覆盖的极寒之地的乌恒野人在内，他们都无法抵抗呼乞那家族的金狼威压。
而呼乞那朵颜的存在，也证实了秦家草庐中有一位呼乞那家族大人物的传言。而且，如此说来，某个小部族被狼骑屠戮也未必是空穴来风。试想一下，一个小人物竟敢来挑衅侮辱狼厥王庭圣女的威严，被灭族是情理之中的事。
“为什么非要赢了你不可？”
沈宁还是没有立刻答应。
呼乞那朵颜高傲地扬着下颌说道：“你之前不是在外面说过吗，若你有十万兵就屠灭我的族人，我倒是想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若是连我这样的女子都赢不了，你之前的话只能算是一句臭不可闻的大话。”
沈宁了然，师傅说的不错，自己总是倒霉在这张嘴上。
“这不是主要的。”
呼乞那朵颜看着沈宁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两年前，霸州南，我也在马车上。”
沈宁本就隐隐约约猜到，听见呼乞那朵颜亲口说出来心中倒是安定下来。就算是沈宁知道呼乞那朵颜的身份，他的心中也不会乱了一丝方寸。
“杀来杀去的事情我不喜欢，那日你们杀了我的随从，而他们也杀了你们中原的一个官员。虽然这个事情我是后来才知道，但我心中一直没有什么仇恨。这样的事无所谓正义邪恶，当然就没什么报仇雪恨的必要。”
“我之所以想赢你。”
呼乞那朵颜突然展颜一笑，化开了她脸上的坚冰。
“只是想赢你罢了。”
又是一句废话，但好像有些道理。
“好。”
沈宁缓缓地吐出一个字。
呼乞那朵颜难得地赞赏一眼沈宁：“终归还勉强算是一个男人，说实话，你之前的婆婆妈妈真的让人厌恶。”
沈宁针锋相对：“婆婆妈妈这四个字，其实说的是你们女人的天性。”
呼乞那朵颜懒得跟他做口舌之争，指着外面说道：“草原足够辽阔宽敞，你可以任意挑选三种比试的内容。我在外面等你，想好了告诉我便是。”
沈宁撇撇嘴，就是一只骄傲的小孔雀啊，正好一会我就扒光你的毛。
“比什么？”
庄烈走到沈宁的身边问道：“想好了吗？”
沈宁有些头疼：“师傅，我记得您说过，秦大家几乎是无所不能的。书法，剑法，刀法，兵法，我甚至怀疑她还会妖法，您觉得我什么比较有胜算？”
庄烈道：“除了刀法和箭术，我想不出第三种。”
沈宁深深地吸了口气，一本正经地说道：“那第三种就比耍无赖吧。”
他笑着对庄烈道：“您不是也说过，如我这么大的少年都没有比我出色的，那么，就凭刀法和箭术我能连胜两局，我还担心第三场比试干什么？”
见到沈宁从草庐出来，呼乞那朵颜清冷的目光瞟了一眼，似乎是一句猜到沈宁要提到比试内容，站在她身后的莺儿端着一个大托盘。上面放着两样东西，一张硬弓，一柄弯刀。
沈宁看着这两件东西，心中升起几分不详的预感。
“两年前你箭射大周军兵的时候我看见了，所以我知道你一定会选择比箭术。”
呼乞那朵颜指了指托盘上的硬弓：“规矩你来定，射靶射猎都可以。”
她又指了指弯刀：“庄烈将军是我敬仰的名将，虽然泓骅一战让我们狼厥精骑颜面扫地，但朵颜对将军的尊敬是发自内心，将军刀法独步天下，你则是将军的弟子，所以我想你第二个选择是刀。”
“如何比，还是你做决定。”
白衣少女即时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态依然安静的好像一朵初开的莲花一般。就好像钢刀，弓箭这些带着血腥味的东西跟她隔绝一般，丝毫不能影响她的心态。
沈宁和庄烈对视一眼，眼神中想要表达的意思一模一样。
这个圣女很厉害，竟然懂得取势！
她这样的表现，看似大度，实则已经占据先机。她这样做，无非想挫一挫沈宁的锐气，扰乱他的思绪而未战先怯。
“第三局比试什么？”
她料定沈宁别无选择。
不等沈宁说话，呼乞那朵颜摇摇头道：“算了，比什么都可以，你慢慢想，或许根本没有必要去想。”
沈宁耐心等着呼乞那朵颜的话说完，忽然来了一句：“你很臭屁啊？”
“啊？”
呼乞那朵颜愣了一下。
“你说比箭术就比，你说比刀就比？既然你害怕就不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直接说就好了，何必假惺惺说让我来选。你这是让我选吗？你很怕吗？怕的话为什么还要提出比试？打肿脸充胖子有意义吗？”
他不等呼乞那朵颜说话，继续挤兑她：“明明是你擅长的东西，却故意说什么大度让我，这样的小手段能骗得了我？自以为是了吧。”
呼乞那朵颜本想说什么，忽然停住。将莺儿手里的托盘接过来摔在地上，摔得弯弓弹出去很远。
然后认真地问道：“那你说比什么？”
沈宁微笑：“气急败坏了？一般来说气急败坏后面还跟着一个词，念你是个女孩子，我就不说了。我大度，随你挑。”
呼乞那朵颜刚想说好，却听沈宁又说道：“但这样也不好，你堂堂一个草原圣女说话不算若是传扬出去也是面上无光，为了顾及你的名声，还是我来选好了。”
就算呼乞那朵颜是泥做的，也被激起了三分火气：“你到底选什么？”
沈宁故意很头疼地想了一会说道：“既然你擅长箭术和刀法，我成全你好了。”
他指了指被呼乞那朵颜仍在地上的硬弓和弯刀，笑嘻嘻地问道：“要不要帮你捡起来？”
“你！”
呼乞那朵颜气得脸色微红，显然压制了怒火，她的拳头攥的很紧，心中有一种将沈宁按住暴打一顿的冲动。
沈宁得意地给庄烈抛了个眼神，意思是：“扳回一城！”
秦若薇站在庄烈身边，实在忍不住，低声问道：“气急败坏后面的词是什么？”
庄烈想起平常沈宁的说话习惯，叹气道：“你还是别问了。”
“说吧。”
秦若薇抬起手理着耳畔被风吹乱的发丝。
“额。”
庄烈犹豫一下，缓缓说道：“狗急跳墙。”
嘶
细不可闻的轻微响声从秦若薇的耳边响起，她...竟然扯断了自己两根发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