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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童年在乡村▪秋 作者:桔子树 本章字数:4090字 发布时间:2020-07-11

  过了一会儿,妈妈挑着一担空箩篼走来,弯腰抓起几颗谷粒,送进嘴里一咬,微笑着对我说:

  “我们家的稻谷差不多六成干了!呵呵,丽文的功劳确实不小啊!”

  “妈妈,每隔一会儿,我就翻晒一遍谷子。今天总共翻晒了多少遍,我都数不清了。

  “丽文,大奶奶家的风谷机还放在那儿,我去借来风谷子。”

  妈妈走过去,和颜悦色地对大奶奶说:

  “大娘,借我用一下风谷机,可不可以?”

  “你随便用吧!用完过后,搬到屋檐下放好就是了。”

  “多谢了!”

  “没关系。我要回去了。”

  妈妈大声喊道:

  “丽文,快来帮帮忙!我们把风谷机抬到谷堆旁边。你抬出风口轻松点的那头。”

  “来了。妈妈,风谷机好重啊!……嗨哟,加油!”

  笨重的风谷机又高又大,看起来就跟一头壮牛似的。我踮着脚,使出全身力气,才将风谷机抬到谷堆边。

  妈妈把一个箩篼放在风谷机下面的出口处,转身拿了一个竹撮箕,把地上的稻谷刨进撮箕里,抱起满满一撮箕稻谷,费力地举过头顶,踮起脚后跟,“哗——”的一声,将稻谷倒进风谷机最上端的入口处,左手打开漏斗栓,右手转动铁摇柄,风叶“呼啦啦”地响起来。一颗颗饱满的谷粒宛如一道金色的小瀑布,源源不断地流进箩筐里。另一侧出口处,落下去的是少量的秕谷和杂质。出风口的风“呼呼呼”地吹着,吹得草屑儿和稻壳儿纷纷飞扬。

有时候,风谷机进口处的稻谷会阻塞漏斗口,不得不拨弄几下。

  不一会儿,爸爸和舅舅挑着空箩筐收稻谷来了。妈妈飞快地转动手摇柄,将水泥地上的稻谷通过风谷机,过滤得干干净净。

我拿起扫把,扫出落在晒场外边的泥地上的稻谷,跳进浅草丛中的稻谷,嵌入缝隙里的稻谷。然后,将这些混合着砂子和泥土的稻谷收集起来,拿回家喂鸡。  

  完工后,爸爸妈妈把风谷机抬到大奶奶指定的地点,挑着干干净净的稻谷往回走。我急忙抓起地上的竹筢和木耙子,以及扫把,扛在肩上,提起竹筛,一个箭步就冲到了他们的前面。

  一抹斜阳落在山头,染红了天边的云霞。晚风轻轻吹过,稻田翻起一层层金色的微波。一只只蜻蜓在稻田上翩翩起舞。

  转眼间,屋顶上的炊烟已袅袅升起。

  晚上,妈妈做了红烧鱼,黄瓜汤,焖茄子,清炒丝瓜。

  大家围坐在八仙桌边,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晚饭后,院子里的男女老少纷纷摇着蒲扇乘凉去了。爸爸和二哥卷起裤管,光着上半身,站在屋檐下,“哗啦,哗啦——”地洗澡。顿时,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香皂味儿。

  我坐在板凳上,背靠着一扇木门睡着了。

  妈妈将我推醒:

  “丽文,准备洗澡了!”

  “好困啊!妈妈,我只想睡觉,不洗澡了。”

  “快点!他们都睡了,我们正好可以站在院坝里冲凉。”妈妈催促道。

  “嗯——我瞌睡得很!真的不想洗澡了。”

  “啊呀——大热天的,从早忙到晚,流了那么多汗!晒谷子飘起好多稻谷毛、灰尘,沾在身上,不难受吗?”

  我合上双眼,有气无力地回答:

  “妈妈,我感觉全身无力……实在不想……动了。”

  “唉,算了吧。坐着睡觉怎么行呢?快去床上睡!”妈妈说着,一把将我拉起来,“无论如何,我都要洗个澡再睡。”

我努力睁开双眼,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走进里屋,往床上一倒就睡着了。

  大雨哗啦啦下了整整一夜,地面湿漉漉的,草叶上挂着一颗颗晶莹的水珠,今天是不能晾晒稻谷了。姐姐和二哥搬来板凳,分别摆放在东厢房门口的两边,拿出各自的书本和笔,在板凳上写作业。

  午后,太阳出来了,初秋的阳光依旧灿烂。我跟妈妈带着脏衣服,来到河边。

  小桥下面,有一块平铺的大石板。缓缓流淌的清水,轻轻地拨动着竖琴。小鱼、小虾,高兴得上蹿下跳。软泥上,绿油油的青荇,不断地随着水波荡漾。河蚌微微张开坚硬的大嘴巴,吐出粉嫩的舌头。田螺背着重重的硬壳,在水里慢慢地蠕动。一只只蝗虫在稻谷林里欢快地跳动、飞舞。

  我和妈妈背靠着背,蹲在小桥下面的石板上。她低着头洗衣裳。我用一块椭圆形的白香皂搓手绢,香皂的气味就跟柑橘花的香味一样好闻。凉丝丝的清水拂过我们的手足,是多么的惬意啊!昨夜,我因等不及洗澡就睡了。一觉醒来,浑身就跟中了麦毒似的奇痒难耐,感觉很不舒服——我在脖子上、脸上、腿上一阵抓挠。唉——在家里擦澡好不方便哟!我怕是坚持不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站在院坝里冲凉了。嘻嘻,这里有的是清水,正好可以解决燃眉之急,为何不趁此机会痛痛快快地洗个澡?炎热的午后,人们总是喜欢待在家里乘凉,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是不会走出家门的……因此,我在这里洗洗不必有太多的顾虑。

  我急忙脱下衣服,盘腿坐在石板上,全身涂抹上香皂,搓搓洗洗,一遍又一遍……不知为什么,洗完之后,一双小手火烧火燎的痛,感觉就跟切过朝天椒辣椒似的。小便的时候,只觉得一阵阵火辣辣的痛。我没有告诉妈妈,默默忍受着痛苦:一是担心挨骂,二是因为害羞,不好意思开口。好在没过多久,疼痛的感觉便自行消除了。

  不久,我们家摘了两箩筐沙梨,又给大伯家送去了不少的沙梨。几天后,他们家摘了核桃,也送给我们一些核桃吃。

  沙梨口感粗糙,摘得越晚越好吃。小时候,我们喜欢把沙梨放进灶膛里煨熟了吃,用柴火煨熟的沙梨热乎乎、软绵绵的,特别好吃。现在回想起来,火煨沙梨香香甜甜的味道,真让人回味无穷。

  一天下午,我们家来了一个买猪的中年男子。爸爸妈妈喜出望外,热情地招呼那个人。从谈话中得知,此人便是相邻的“银河村”的村民。他告诉我们说,他家劳动力强,今年的粮食丰收了,想要购买一头架子猪。经人介绍,于是就找上门来了。爸爸妈妈闻讯后眉开眼笑的,似乎碰上了特大的好运气。我一听说要将自己心爱的猪猪卖掉,心里就难受极了。我带着哭腔苦苦哀求爸爸妈妈不要卖猪儿。结果呢,不仅未能如愿,还被妈妈狠狠地揪了一把耳朵。

  爸爸向我解释:

  “我们家开支大,钱总是不够花……好不容易碰上一个买主找上门来,你就不要从中捣乱了嘛!那头老母猪,每年都会产两窝小猪崽。以后,养猪儿的机会还多得很……”

  “哼——我不同意你们把我喂养的猪儿卖给别人!”

  妈妈瞪着我,气愤地说:

  “丽文!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这事儿由不得你!家里的事情,都是大人说了算数,哪能由小孩子做主?”

  我难过得说不出话来,默默地看着猪圈里的两头猪儿。心想:这件事情猪猪们知道吗?它们听不听得懂我们说的话呢?如果能够听懂,估计它们也舍不得离开主人。如果猪儿换了新的主人,是不是还会想起我?唉——事到如今,究竟该怎么办呢?二哥和姐姐满目忧伤地站在一边,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们怎么不像我一样去求爸爸妈妈呢?难道是怕挨骂、挨打吗?没错!看来,爸爸妈妈是铁了心要将一头小猪卖给那个找上门来的陌生人,我是多么希望那个买主突然改变主意……

  过了一会儿,爸爸领着那个买主走进猪圈。二人面对两头半大的猪,兴趣盎然地谈论着……又过了一会儿,妈妈拿来一根长长的稻草绳,给买主看中的那头猪儿套在前提和脖子上。接着,爸爸打开猪圈的石门。

  妈妈一面拉着绳索,一面轻轻地呼唤:

  “猪儿噜噜,噜噜——”

  那头拴着绳索的猪儿乖乖地跟在妈妈的身后,甩着尾巴走出来。它路过我身边的时候,停下脚步,抬起头,嘴巴翘翘,尾巴卷卷,“哼哼、嗯嗯”地叫着,似乎想对我说点什么。看样子,它好像什么都听懂了……我蹲下来,轻轻地抚摸着小猪的头。它把温暖的下巴靠在我的膝盖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恋恋不舍地望着我。

  没过多久,它就被买主牵着绳子,走出了大门。

  我站在杏树下,伤感地目送着它。大概,这头猪也像以前那些被卖到集市上的小猪们一样。唉——我的好朋友猪猪,再见!也许,我们再也不能见面了……我望着自己心爱的朋友越走越远,昔日放牧的画面不断地在脑海中浮现——

  它吃青草,它吃地木耳,它拱泥土,它像狗一样跟着主人……想到这些,我伤心极了,禁不住掩面痛哭:“呜呜呜……”

  九儿轻轻碰了一下我的胳膊,问:

  “丽文,你在哭什么?哪个打你了?”

  我一面抽噎着,一面断断续续地答应:

  “没……没有……人……打我,是我喂的……猪儿……走远了……不回来了。”

  “唉呀,难怪你哭得那么伤心!今天下午,你去不去找猪草?”

  我不想说话,只是摇摇头。九儿见我一直抹眼泪,也不知道怎么办好,稍作停留之后,转身离开了。

  猛然间,有人在我的背后一惊一乍地大声吼叫:

  “啊呀——有蛇!毒蛇来了!快跑——”

  我吓得拔腿就跑,突然脚上一滑,摔了一跤,险些跌入坡下的水田里。环顾四周,根本没有发现蛇,却看见六哥站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分明又是他在捉弄人!他见我仰面摔倒在地,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我朝他狠狠地瞪了一眼,愤恨地嚷道:

  “哼,讨厌鬼!”

  他学着我的样子,拖长了声音,故意忸怩作态地说:

  “讨——厌——鬼。”

  八姐看看我,又看看六哥,蹲在一旁笑得浑身颤抖:

  “嘿嘿,嘿嘿……”

  石罅里的蟋蟀似乎也跟着他们起哄:

  “嘻嘻,嘻嘻嘻……”

  我哭累了,不想说话,也不想回家,于是就独自到外面转悠去了。当我从杏树下走过时,惊讶地发现稻田边的野姜开花了!那一朵朵白玉无瑕的花儿,宛如一只只振翅欲飞的白蝴蝶。一阵阵清新淡雅的香味迎面扑来,令人心旷神怡。瞬间,我竟然忘掉了所有的烦恼……

  菜园里,茂密的生姜叶长得就跟竹叶儿似的。我摘下一片叶子来闻闻,气味芳香,提神醒脑,真让人爱不释手。藤蔓上的南瓜、丝瓜越来越少了。白扁豆和紫扁豆的花儿竞相开放,争相媲美,不甘示弱的牵牛花也爬上来凑热闹。豆蔓、瓜藤、花蔓,你拉着我,我拉着你,缠缠绕绕,慢慢地爬上了树梢。它们的花朵有白的,紫的,红的,蓝的,黄的,雪青色的,如同一只只翻飞的彩蝶。弯弯的扁豆荚,像小船,像弯月,像镰刀。金灿灿的洋姜(菊芋)花儿,迎着明媚的阳光摇曳多姿,显得格外美丽。桔子树上青里泛黄,黄里泛青的果子已经压弯了枝条。我摘下一个桔子尝尝,酸酸的。花果山上黄黄绿绿的橙子缀满枝头。巡山守果人的身影,在葱茏的橙树林中若隐若现。

  我折了一截木棍,从地里撬出一块裹满黄泥的豆薯,撕开外皮,啃起来。不多时,一块碗大的豆薯就被我啃完了,感觉肚子饱饱的。回家的路上,我又捡到了一朵香喷喷的斗鸡菇,捉住了几只有趣的笋子虫。

  正在慈竹林里挖笋子的妈妈,一看见我,就吩咐道:

  “丽文,快来帮我捡笋子!”

  “哦。妈妈,等一下!我先把笋子虫穿起来,免得它们飞走了。”

  为了避免被笋子虫抓伤,我掰断了它们镰刀似的大爪子,从路边折来几根狗尾巴草,插进笋子虫的断肢里。这时,只要随意摇动几下狗尾巴草,笋子虫就会“嗡嗡嗡”地飞起来,不知疲倦地替我扇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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