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水漫过了膝盖,漫过了腰。如伊的手紧紧抓着楚游的衣服,此时,楚游是她唯一可以信赖的人。被冷水浸泡了这么久,如伊的身体已经麻木不堪,似乎连疼痛都感受不到了。
楚游以左手搂住如伊,右手攀着墙壁,奋力向上跃去。他停在了半空中,双脚踩在墙壁上,好让身体不再被水浸泡。坚持了一段时间,水又漫了上来,地牢变成了一个池塘。此刻,楚游的处境已十分艰难,然而他异常从容,似乎想到了逃生的法子。他低头看了看怀里昏迷不醒的如伊,不禁微微蹙眉,心想再不逃出去,她恐怕有生命危险。
楚游抬头看了看洞口,黑鹏的人还在灌水。他咬咬牙,忽然伸出右手,运用内力,不断地在空中画圈。他画圈的速度越来越快,圈也却来越大,牢里的水跟着他的动作旋转,出现了一个漩涡。过了一会儿,楚游将手缓缓抬起,漩涡中央升起了巨大的水柱。外面的众人看呆了,都有些惊慌失措。正在这时,楚游迅速举起手掌,随着一声巨响,水柱如一条龙似的向上冲去。一瞬间,洞口的铁链被冲断,楚游趁机抱着如伊跃出了地牢。
黑鹏的手下都被水柱打伤,一个个倒在地上,狼狈不堪。看到楚游逃了出来,有几个人试图去攻击他,然而一眨眼的工夫就被打倒在地。紧接着,楚游带着如伊逃离了此地。
待黑鹏赶来,这里早已没有了楚游的踪影。黑鹏大怒,厉声问道:“他们是怎么逃走的?”
在场的人都跪在地上,不敢回答。
“还不给我去追!”黑鹏斥道,“就算把白月城掀翻,我也要找到他俩!”
楚游抱着如伊,向着流砂湾的方向逃去。过了一个时辰,他俩回到了江南客栈,然而这里早已空无一人,只有酒旗在风中摇曳。
楚游推开门,喊道:“老夫人,老夫人,你在不在?老夫人,霜儿姑娘……”喊了几声,没人答应,他只好把如伊安置在客房里,并为她疗伤。折腾了许久,如伊才脱离了生命危险。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如伊的脸上。她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没死,而是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屋子里空荡荡的,如伊掀开被子,看到自己穿着干净的寝衣,昨日的湿衣被叠得整整齐齐,摆在枕边。想到楚游为自己更换衣裳,如伊的脸不禁有些红了。她从箱子里找出一身黑色长裙穿在身上,梳洗了一番,这才走出屋子。
此时,楚游正伫立在客栈门口遥望远方。如伊倚靠在二楼的柱子上,一言不发地凝视着他。风吹来,楚游的衣袂轻轻飘扬,看着他的背影,如伊不禁有些心神荡漾。
“你醒了。”楚游头也不回地说。
如伊回过神来,温声说道: “醒了。谢谢你救了我。”
“客栈只剩我俩了。” 楚游失落地说。
“这样也好。”如伊莞尔一笑,“我们的行踪不易暴露。”
楚游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说:“也不知霜儿身在何处。”
“与其在此等候,不如出去寻找。” 如伊劝道。
楚游苦笑一声,“找到又如何?只怕她会再次给我喝毒药。”
如伊看着楚游的背影,惋惜地说:“明知道对方要害自己,还念念不忘,真是痴情。”
“比起真正的痴情,这不算什么。” 楚游说。
如伊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回了房间。
接下来的几天,楚游和如伊一直住在江南客栈。为了不让黑鹏的手下认出来,楚游装扮成白胡子老人,如伊则女扮男装。如伊把自己当成了这儿的店主,每当有人来投宿,她就让客人为自己洗衣做饭,否则就不准他们住下。流砂湾只有这一家客栈,客人们为了有个歇脚的地方,也只能照办。楚游对这个“假店主”的行为有诸多不满,但也没说什么。毕竟她身上有伤,应该多休息。他想,等老夫人和霜儿回来之后,这里就会恢复原来的样子吧。
每到黄昏时分,如伊时常坐在屋顶,一言不发地看着夕阳落下的地方。那儿是白月城,她立志一定要重新拥有它。如伊越来越沉默,有时和楚游可以几天都不说一句话。直到有一天,她经过楚游的房间时看到他在收拾包袱。
“你要去哪里?”如伊面露愠色。
“我要回中原。” 楚游说。
“你不帮我报仇了?”她有些急了。
“我俩都在这里住了三个多月了,你的身体还没痊愈,别说报仇了。”
“我已经好了,不信你看。”如伊一掌打在桌子上,桌子立刻散架了。同时,她的嘴里涌出了一口鲜血。
楚游连忙扶住她,劝道:“你就别逞能了。”
“你别走!只要你帮我打败黑鹏,我会帮你找到霜儿。”如伊的眼里含着泪光,她从来没有这么求过人。此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想要楚游留下来为自己报仇,还是单纯地想让他留下。
楚游看着如伊,沉默片刻,说道:“我会帮你,但不急于一时。我必须去一趟中原。我师弟那儿有不少良药,我去找一些,好给你治伤。”
“真的吗?你不会一去不回吧?”如伊半信半疑。
“放心,我会回来的,你等着我。”
“好,我相信你。”她点点头。
楚游离开大漠的日子,如伊一直在江南客栈等他。和他一起生活了数月,如伊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没有了楚游,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当她独自走在沙漠的时候,她的眼前时常浮现出楚游的身影,可是伸手去触碰,却什么也没有。
一天夜里,如伊关了客栈的门,正要回房休息,却听到一阵敲门声。她以为楚游回来了,欣喜地去开门,却发现来者是沙 鹰。不等如伊说话,沙 鹰就急匆匆地进了客栈,并关了门。
“快躲起来!”沙 鹰说。
“三哥,你怎么来了?”如伊一脸惊讶。
“你和楚游逃走之后,黑鹏每天都派人追杀你们。今天我和萧征负责带人来流砂湾查找你们的下落,萧征的人就要到了,你快找地方躲起来。”
“还好三哥你来了,不然我这个样子根本瞒不过萧征,你等我一下。”说完,如伊转身跑回了房间。
如伊刚回房,萧征就来了。萧征年方二十,神勇无比,是黑鹏最器重的手下。他带着一批人破门而入,沙 鹰有些措手不及。萧征和沙 鹰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惊愕。片刻之后,萧征问道:“沙 鹰,你不是说要去方便吗,怎么来这儿了?”
沙 鹰笑了笑,从容地说:“刚解决好,发现这儿有一家客栈,正想看看楚游有没有躲在这里呢。”
萧征冷笑一声,“是吗?怎么不见店家呢?”
这时,屋子里走出一个白头发的老妇人,她满脸皱纹,拄着拐杖,看起来十分虚弱。她咳嗽两声,说道:“我是在这儿的店主,怠慢了几位客官,还请见谅。”
沙 鹰知道这老妇人是如伊乔装而成的,为了不引起萧征的怀疑,他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斥道:“老太婆,有没有看到一对年轻男女?都是二十出头,男的身材颀长,女的受了重伤。”
如伊看了沙 鹰一眼,回道:“不曾见过。”
萧征打量着如伊,她看起来已经六七十岁,然而手指却白嫩无比。萧征愣了愣,忽然得意地一笑,问道:“店家,你就是霜儿的姥姥吧?”
听到这话,如伊意识到霜儿出卖了自己。沙 鹰咳嗽一声,朝她递了个眼色,又意味深长地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刀。如伊明白了他的用意,于是问萧征:“霜儿是你什么人呢?”
“她是我的朋友。”萧征说,“她告诉我,她的姥姥是江南客栈的店主,那么,你就是咯?”
如伊点点头,“原来你是霜儿的朋友呀……我确实是她的姥姥。除此之外,她还跟你说了什么呢?”说着,如伊把左手缩进袖子里,右手握紧了拐杖。
萧征哈哈大笑,说道:“霜儿还告诉我,她的姥姥是个貌美如花的少女呢!”话音刚落,他便挥刀劈向如伊。幸亏如伊早有防备,及时伸出拐杖抵住了他的胸口。萧征后退一步,命令周围的人抓住如伊。众人向如伊发起攻击,她连忙伸出左手,将一把黑色粉末撒向对方。众人的眼睛被粉末弄伤,如伊趁机跑出了客栈。
萧征的眼睛也进了粉末。他疼得睁不开眼,怒道:“快追!”
沙 鹰惊道:“原来她就是龙如伊!我这就去抓她,看她往哪里逃。”说完,他追了出去。
如伊借着月色,逃到了从前与三护法会面的地方,沙 鹰没过多久就赶了过来。如伊的面容已经恢复成本来的样子。见她平安无事,沙 鹰松了一口气。俩人四目相对,沙 鹰不禁伸出手来抱住她,说道:“你没事吧?我真担心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如伊轻轻推开他,低头道:“三哥,我没事……”
沙 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尴尬地说:“没事就好,楚游呢?”
“他去中原为我找药了。” 如伊回道。
“这你也相信?”沙 鹰一脸惊讶,“他会那么好心?”
“我相信他。” 如伊肯定地说。
“在这个世界上,你不要相信除了我们三兄弟之外的任何人!世人的眼里永远只有利益。”
“楚游不是坏人,如果不是他救我出来,我早就死在地牢了。”
“他救你肯定别有用心,也许是为了白月城,也许是贪图你的美貌。”
“你不要把他想得这么不堪。况且,他的心里只有穆青霜。”说到穆青霜,如伊有些不悦。
“这个穆青霜也真是可恶,没想到她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她现在已经住进白月宫了,黑鹏说那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儿,大家都以为她是龙如伊。”
“真的?”
“千真万确,而且她过几天就要嫁给萧征了。”
“看来她真的出卖我了。”
“听说她晕倒在沙漠中,被萧征所救。后来沙漠玉凰见到了她,就说那是他的女儿。”
如伊怅然若失,口中喃喃自语:“可是,楚游怎么办?他那么喜欢她,我还说要帮他找到霜儿呢……”
沙 鹰遗憾地说:“可能她已经看出你不想杀楚游,所以才投靠黑鹏,希望借黑鹏之手报仇。不过,她的希望一定会落空的,因为楚游再也不会回大漠了。”
“他会回来的。”如伊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