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樊回到崖上,几人左右无事,遂闲游山中饱览太室美景。
六人徘徊于三十六峰间,一时尘心得闲,也不寻路而行,兴之所至,想去那处便飞岩跃壑而去,韩翊则是摇头晃脑,吟着摩诘、太白咏嵩山之句,怡然其中。而山中樵子见几人衣袂飘飘,在白石翠树间时隐时现,还当自己碰上了谪仙。
到得峻极峰绝顶,更觉身出尘外。韩翊为五人指点四方形胜,西指少室,北望黄河,待说道南面颖水、箕山,章可贞不由道:“原来那儿就是箕山,想不离得到这么近。”
“怎么?章姑娘也心慕许由?”箕山因尧时许由隐于山阴而闻名后世,韩翊对高人隐士崇敬非常,因而有问。章可贞笑道:“李叔叔教过我一首古曲名曰《箕山操》,写得正是许由归隐箕山之事。虽我常弹此曲,却不知箕山风貌,实未想到竟在眼前。”
“嘿呦!”韩翊一拍大腿道“早知该带着琴来才是,在此钟灵毓秀之地,远望箕山颖水,若能再听姑娘这曲,那是何等滋味!唉……眼下山川空对,却无琴无酒,真是可惜。”
见他一脸惋惜之色,章可贞忙道:“我弹来远逊李叔叔指下那遁世无闷之意,许叫韩二哥听了也学许由跑到颖水洗耳去啦。”韩翊摇摇头:“章姑娘琴音便可洗耳,更能洗心,只叹今日无缘。”“那也无妨,大伙既定下鱼酒之约,届时我当奉上此曲为诸君助兴。” 韩翊听她这般说,喜道:“好!好!那可说定了。绝味、妙音、醇酒,咱们再寻个景致清幽之处,鱼酒琴歌之乐,想来不输竹林之游啊。”
说定此事,几人游览尽兴,回到登封县。
白云庄、丐帮、仙霞派众人暂落脚在一处破败的大宅中。大伙将这五进院落的荒宅稍作修整,也能遮风挡雨,可仍不足数百人安身,便又租住了附近民居,大伙离着不远,若周商鸣暗中生事也可互相照应。
来到院中,见不少人正围在一处瞧丐帮弟子和仙霞门人磋武艺,但听有的叫好,有的指点,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自从应了七月十五之约,众人无事正好加紧练功,虽多数人自知无力上台争那盟主之位,可怕周商鸣诡计多端,眼下临阵磨枪,为防终会迎来一场厮杀。
几人见吴长老正歪在台阶上翘脚晒太阳,韩翊上前道:“吴长老好惬意啊。”吴长老睁开眼嘿嘿一笑:“老夫生平唯喝酒睡觉两大爱好,这会儿没人陪我喝酒,只好睡觉啦。”
白雪清笑道:“你老只喝酒睡觉还能练成一身本事,真叫人羡慕得紧啊。”“可别!若老夫勤快些,纵胜不过你师傅也差不了太多,可眼下吗……嘿嘿,差的远啦。你们小辈大有可为,还得好好用功才行。”
“吴长说得不错,武林兴盛还得指着你们这些后起之秀呢。”曹法言说着与霍颙、韩定安而来。
六人上前拜见,白雪清问:“曹帮主,我师傅他们几位呢?怎不见人。”曹法言颇无奈道:“你们前脚走才走,便得我帮弟兄来报,探得各派已齐聚太白山,四位前辈得知后,竟要在这节骨眼上去云游四方,只说了句赶在大伙动身前回来,便自顾自去了。”
霍颙笑道:“也不怪他们,这一月来谁不憋得气闷,周商鸣一伙既已回山,应不会前来作祟,他们几个又没一众门人牵绊,自然潇洒啊。”
韩定安则道:“周商鸣可不是老实人,他不暗中发难,反叫人不安。虽他们上了太白山,大伙眼下暂得无恙,可也不能掉以轻心吶。”“还请放心,我已命帮中弟兄在太白山下山各处埋伏着,但周贼有何异动,立时回报。”曹法言道。
“曹帮主想得周到。”韩定安点点头,“不过,他们提早回山,也不知真是为了筹备大会,还是设陷害人。”曹法言道:“韩庄主所虑不无道理,咱们六七百人,如真刀真枪拼杀也不惧他,可他要使阴谋诡计,我料他除了下毒一道,没法将咱们一齐制住,大伙上山后不喝他一口酒水,不碰他一物,谅他有什么手段也用不出。”
韩定安仍不放心:“陆贤侄说周贼与无极宗有过交往,若他手里也有辽人在蓬莱阁用的那毒药,可如何是好?”曹法言也不由皱眉。
江琳却道:“请诸位前辈放心,我们当年已得解药之方,趁这段时间可配出足量解药。”韩定安喜道:“那敢情好。”
几人定了心,便观看起院中比武切磋。上场的皆点到为止,胜者不骄,败者不怨。问起胜招精妙之处,赢者毫不避讳,指点败招该如何弥补,输者亦虚心受教,虽门户有别,却也一团和气。
霍颙历尽江湖风雨,眼见此情此景,不由道:“若经此一役,江湖能得安定祥和,老夫也死而无憾了。”可他说着又不禁自嘲:“人心一动,血雨腥风,我倒是有些痴人说梦。”大伙随之感慨,只道唯尽心竭力而为罢了。
正说着,忽一位老僧领着两个小和尚前来。
众人虽未见过人这三人,可瞧其穿着,当是北少林寺僧人,忙迎上前去。
那身披袈裟的老僧上前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圆定,见过诸位施主。”霍颙听闻此人与圆慈方丈同辈,可圆字辈高僧俱是名动江湖,而此人名号却未听过,但觉诧异,还礼道:“大师有礼。不知大师来访,有何见教。”
圆定道:“贫僧奉方丈师兄法旨前来拜望,时与周商鸣约定之期日近,方丈师兄唯恐他阴谋害人,特命贫僧叩问诸位施主是否安好。”
前阵子圆正也为此来访,只是不知这次怎换了个无名无号又不相识之人前来,霍颙道:“承蒙挂怀,大伙俱都安好。今日丐帮朋友获悉周商鸣等已归太白,想来他暂无异举,仓促间未及向贵寺禀明此事,累大师辛劳一趟。”
圆定道:“如此甚好,我回寺便将此事转告方丈师兄,也好叫他宽心。”曹法言忽指着院中石桌石椅伸手相请:“圆定大师请坐。”说着又朝人群中许大义喊道:“大义,看茶。”
圆定道:“多谢曹帮主美意,既诸位施主安好,贫僧也当回寺复命,便不叨扰了。”曹法言忙道:“大师光临我们这瓜牛庐,可谓蓬荜生辉,怎能不略尽地主之谊,喝碗粗茶也不妨事。”
圆定见此也不好推辞,便与曹法言、霍颙、韩定安同座桌前。四人一座,许大义已拎着茶壶,捧茶碗而出,曹法言伸手接过,亲自倒茶。
可他却将茶碗放在自己跟前,斟茶后,四指托着碗底,大指头捏着碗口送到圆定身前道:“大师请。”
此举虽有些不恭,圆定仍伸手去接,可他未想到,自己握着半边茶碗欲要接过,可这茶碗好似嵌在曹法言掌中一般,却是纹丝不动。
周遭众人见了,也知曹法言掌中用劲,可不知他是要试圆定功夫,还是有意刁难要叫他难堪。
圆定身后两个小和尚见他无礼至极,已怫然作色。而圆定怔了一下,却微微一笑,左手揽住右手长袖,右手掌心向上,朝着身前石桌一指。
他这是请曹法言将茶碗放到自己身前,曹法言见状忙将茶碗送去,而后众人相谈,好似并没方才这事一般。
待送走圆定三人,许大义忙问:“帮主方才你刁难那和尚做什么?”“试试真假罢了。”听曹法言这么说,许大义更是不解:“试什么真假,难不成那和尚是假的?”
曹法言道:“圆字辈的大师哪个你没听过,圆定之名你听过么?这当口凡事还需小心些才是。”许大义虽没领会其意,可见后来曹法言与之客客气气的,又恭送甚远,也知圆定是真的,可仍不由问:“这一下怎就试出来了?”
众人同样生疑,但听曹法言道:“若圆定大师与我翻脸,又或是跟我角力,那他就是假的。”
许大义还是不解,脑袋灵光的却已明白,韩定安笑道:“曹帮主果然好手段。这圆定大师掌指关节上满是老茧,显然手上功夫造诣不浅。而他同是圆字辈却籍籍无名,唯一原因便是他不慕虚名。”
韩翊跟道:“正是,一个不慕虚名之人,又怎会与曹帮主翻脸又或非要分个胜负呢。曹帮主试的不是他的功夫,而是试他的胸怀。”许大义这才恍然大悟。
曹法言笑道:“我本想考较他少林功夫来着,可实在不好开口。若去寺中偷偷打听有无此人,假的还好,要是真的,必传到他耳中,那岂不更加失礼。也只得这般蜻蜓点水试他一试,他虚怀若谷,我便装傻充愣,大家稀里糊涂,面上倒还好过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