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七章 血色的眼睛
书名:溪云初起 作者:跳梁小丑 本章字数:5133字 发布时间:2022-11-27

     中午时分,进城后,顾青荷发现他们并不往城里走,而是径直往城区繁华地相反的方向,嘈杂声渐渐弱下来,房子也开始破败,又过了一条街,只看到全是草屋土房,有的窗户破败,有的房顶坍塌,门前尽坐着老弱妇儒,个个如老者和小柴火一样,衣衫褴褛,浑身灰土,音容凄苦,浑身腌脏,着实可怜。顾青荷从未离开过溪云山庄,第一次见到此种情景,又是惶然,又是不忍。

    她忽见这么多乞丐,一时觉得脚无处放,身无处藏,一阵不安。小柴火却如进了自家门,东瞅瞅,西看看,喊这个叔,那个婶的,好不自在,顾青荷心想:“我如今也和他们一样,孤苦无依,居无定所,我们不是一样的么?”于是,放开了手脚,不再拘束,神色也就安然了下来,不一会儿,竟觉得这些人目光随和,容态可亲。

    不一会儿,老者领着小柴火和顾青荷闪入了一间倒塌一半的土房。老者对顾青荷说道:“咱们先住这儿。” 顾青荷环顾四下,无床无灶,地上铺满干草。有一角落,堆满了各种东西,碗,盆,被,席……都是小柴火四处捡来的。小柴火拿起一床破毯,往地上一铺,那毯子黑乎乎,脏兮兮。

    顾青荷初来乍到,还有些不习惯,想坐又不敢坐上去。小柴火连忙让她等一等。只见他三下两下蹿到一个房梁上,伸后摸了一阵,抽出一个包裹,跳了下来。打开一看,居然是一个九成新的青紫色大氅,光泽幽幽,一看就不是凡品,是他从一个路边醉得不醒人世的酒鬼身上扒下来的。

    老者一看,伸手就是朝他头上“啪”的一下,“你这小子,居然跟爷爷藏私,亏我白养了你这么多年。”小柴火挠挠头,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两下,抱着老者的胳膊说:“唉呀,爷爷,我这才得到,不是还没来得及孝敬您吗?”说着就把大氅往爷爷身上一披,“这就是为您准备的,冬天来了,您千万别冻着。爷爷穿上真的好比那当年创立大昌的三大神剑剑主,真是英武不凡,哈哈。”

    老者哼了一声,说:“你这小兔崽子,你见过这几位剑主?你怎知我不比他更英武,更不凡?”小柴火和顾青荷听此言都“噗嗤”一笑。小柴火忙道:“是是是,爷爷更帅。只可惜东流剑阁好多年不招收弟子了,说不定我也能前去学艺,成为剑神之一!”

    老者扯下大氅,说道:“你吹吧!你呀,老老实实的,别总异想天开,神剑剑主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你还是把这个留给青荷吧,我虽一把老骨头,却硬朗得很,经——冻!”小柴火本是怕顾青荷不习惯这些肮脏邋遢的东西,加上病刚刚好一点,怕她又冻生病了,却又不好不管爷爷。这得了爷爷的指示,就顺着老者的话,接过大氅,笑着说:“爷爷放心,我今晚再去给您拾一件过来。”老者道:“拾?你当这个东西那么容易拾?这些人非富即贵,你还是少招若他们比较好。以后不许招惹那些有钱人,否则有多少条命都不够你赔的。”

    小柴火吐吐舌头,连连称是。顾青荷推辞道:“爷爷,您用着。你看草能保温。我家里的牛都是躲在草垛里过冬的。”说罢,拾过草,盖在身上,脸上一副暖融融的模样。老者笑道:“傻孩子,我习惯了,你还在生病,不可再冻着了。适才是我和小柴火说玩笑话呢。”顾青荷再想推辞却推辞不掉了。

    下午,小柴火出门讨了几个包子,他为人乖巧,平时又爱帮助人,在这一带住久了,大家都喜欢他,也不嫌弃他是个小叫花子,他常常能讨到东西。爷孙三人吃过,晚上无事,老者已经睡下。小柴火还想着去哪里再弄一件像样的被子,好让爷爷过冬。去年的那个,送给张婶家的二丫,二丫身子弱小,禁不住冻。

    这时他见顾青荷悄悄把大氅盖在老者身上,又朝自己走来,在他身旁坐下。小柴火心中莫名一阵紧张,脸上突然有一种烧得火辣辣的感觉,身子不由自主坐得僵直。好在是晚上,顾青荷也看不到他脸一直红到耳后根。

    她说道:“柴火哥哥,你今天说的那个‘三大神剑剑主’是什么人?”小柴火见问的这个才松了口气,说道:“听说几百年前有三个先辈手握三把神剑,力挫群雄,一统中州,建立了我大昌。这三大神剑便一直传到现在,守我大昌万年之基业。”顾青荷道:“神剑这么厉害?那神剑的主人定是十分了得。”

     小柴火道:“他们被选为剑神之主,不仅是剑法了得,更是因为他们都是天选之人。”顾青荷奇道:“天选之人?”徐忆君道:“是啊,他们结束了这片土地的纷争,使人民安居乐业,不再提担心战争,据说那三人根据上天的昭示,获得到了那三把神剑,分别为白泽剑,重明剑,扶桑剑。传说当这三把宝剑同时出现,就会出现天选之子,紫微降临。”

     顾青荷惊得睁大了眼睛,看着小柴火,脸上神情奇怪。小柴火道:“你不信么?”顾青荷道:“你的故事太过离奇了。上天的昭示?天选之子,紫微降临?”小柴火道:“我可不是讲故事,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问爷爷,都是他告诉我的。”说罢他便要去喊爷爷,顾青荷忙拉住他,食指搭在唇上“嘘”了一声,又指了指爷爷,手轻轻摇了摇,示意爷爷已经睡着。

     她说道:“我信,你说的我都信。”小柴火道:“真的?”顾青荷抿着嘴,想笑又不好笑出来。小柴火见状说道:“你明明是不信嘛。”顾青荷道:“确实是有些像说书先生说的戏文。”小柴火道:“你如果听过就对了,这段历史众人皆知,而且这三大神剑本由东流剑阁保管。东流剑阁每隔一些年就会选出新的剑主。戏台上,说书先生还经常说呢。”

     顾青荷道:“那照你这么说,历代帝王都是紫微降临,天选之子?”小柴火道:“那当然。不过……”顾青荷道:“不过什么?”小柴火道:“不过我听爷爷说,现在的大昌帝就不是。”顾青荷道:“这是什么意思?”小柴火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爷爷不肯告诉我。”顾青荷听得似懂非懂,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说道:“那紫微降临是什么意思?紫微星吗?”

小柴火道:“我也不知道。爷爷说是还有一把神剑叫紫微神剑。不过也不知道真假,因为从没有人见过它,也不知道紫微神剑长什么样子。”顾青荷好奇道:“这是怎么回事?”小柴火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爷爷说可能紫微剑威力太大,所以没有人见过真正的紫微神剑。”“什么剑竟有这么大的威力?”小柴火耸耸肩道,“我也不知道,我也只是偶尔听爷爷说起。”顾青荷听罢,沉默不语,却是若有所思。

    小柴火道:“你在想什么?”顾青荷道:“我只是在想这些神剑之主都是什么样的人物?”小柴火道:“我想应该是神仙般的人物吧。剑神!你想想看,鲜衣怒马,手持宝剑,开疆拓土,创不世之功勋,建立我大昌,又保障我大昌数百年基业。”他说着说着,见顾青荷看着自己只是笑,脸微微一红,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成为神剑剑主我是不奢望了,青荷妹妹,等我们长大了也一起手持长剑,行走天涯,锄强扶弱,像他们一样维护江湖安定,好不好?”顾青荷略微迟疑了一下,道:“嗯,好是好。不过……”

    小柴火忙道:“不过什么?”顾青荷道:“不过我现在更想的是找到伯伯和爹爹他们。”小柴火道:“那是自然,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顾青荷心下动容,说道:“谢谢你。”她又想到不知道溪云山庄现在怎么样了,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小柴火知她又开始担心溪云山庄了,便道:“咱们明日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你也不要太担心,或许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么遭。”顾青荷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小柴火又道:“天不早了,咱们快睡吧。”顾青荷点点头,扯了一些枯草盖在身上,闭上眼睛,可能是太累了,也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老者带着顾青荷和小柴火来到了府衙附近。三人分开打探消息,老者自己一人,小柴火和顾青荷一起。三人一直在那附近转悠,时不时地和别人搭话,却不提打探消息的事情。他们转了一会儿,小柴火突然发现顾青荷不见了,四处寻找,当他看到顾青荷时,都快惊掉下巴了。

    原来顾青荷心想即然是官府贴的告示,从府衙打探最直接,当然是要问衙役。她却见小柴火总是和别人东扯西拉,于是自己一个人跑到府衙门前,向当差的人询问起溪云山庄。

时候尚早,府衙县令还未点卯,那当差的人也正当闲,当顾青荷是小叫花子好奇,便得意洋洋地把知道的告诉了顾青荷。小柴火找到她时,那当差的正说得起劲,却都是老者和小柴火说过的事情。小柴火忙走上前对当差的作揖感谢,把顾青荷拉走了。

    顾青荷听到一半,被拉走,正不明所以。拉拉拽拽之间,两人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一匹马,幸好那马停得及时,顾青荷只是站立不稳,轻轻摔了一跤。一个当差的人快速跑过来,喝道:“臭要饭的,府衙门口,岂可造次,快滚。”小柴火一边道歉陪礼,一边拉着顾青荷就走。

     就在顾青荷抬头之际,她浑身一震,整个人惊得一动不动。那下马之人,脚踏黑色皮靴,上面绣着祥云凤头,那赤色凤眼,如一滴血一般,滴入了顾青荷眼中。顿时,顾青荷浑身气血像凝结了一般,背脊一股寒气,直透至她的脚底。这正是她在灵雾山下看到的那只血色眼睛。

    顾青荷这一惊非同小可,像石雕般定在当场!小柴火以为她被衙役呵斥吓坏了,赶紧扶着她走开了。

    那下马之人,察觉到顾青荷神色有异,便问那衙役:“那两个小叫花子来此做什么?”那衙役赶紧低头哈腰地道:“回海大人,两个小叫花子,闲来无聊,都喜欢打探最新发生事情,刚刚正说着溪云山庄的瘟疫呢。” 那人眉头微锁,转头看向已走远的顾青荷,凝望片刻,转身走进了府衙。  

     顾青荷走了几步后,在小柴火耳边低声说道:“我们快走!”小柴火也是机灵,虽然不解,但已知其中有深意,扶着顾青荷急急的离开了。很快他们便回到了住处,顾青荷坚持不住,一下子栽倒在地上。小柴火忙问:“青荷妹妹,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顾青荷咬咬嘴唇,抬起头来。小柴火见她泪眼汪汪,脸色煞白,吓了一跳。她缓缓道:“柴火哥哥,府衙前那个骑马之人,正是我在灵雾山下见到的黑衣人之一。”

    小柴火大吃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顾青荷连忙摆手示意他声音小一点,轻声说道:“我虽没看到他的长相,却看到了他穿的靴子,和我在灵雾山下见到的那双靴子一模一样,那只血一般的眼睛,我永远也不会忘。”小柴火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不知如何是好,于是说道:“我去找爷爷,你在这里等我。”顾青荷此时心中充满恐惧,听到要单独留她一个人在这儿,一把抓住了小柴火的手。小柴火转头看到顾青荷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看着自己,满是害怕,心中大是不忍。

    正犹豫时,老者大踏步走了进来。原来他在府衙不远处,看到了顾青荷和小柴火的那一幕,情知有异,于是跟着他们后面回来了,也顺便看看后面有没有人跟着他们俩。

两个孩子看到老者心中大慰,小柴火便把刚才顾青荷说的话跟老者说了一遍。老者听完后,满脸震惊,问道:“你所说千真万确?”顾青荷看到老者神色大变,心中更是不安,仔细又想了一想,对老者说道:“爷爷,那双血色眼睛,真的,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老者听完,低头不再言语,像是陷入了沉思,又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顾青荷心想:“看来这件事还牵扯到官府,我不想再连累他们,溪云山庄瘟疫之事只怕也有隐情,我要去溪云山庄看看。”她抬头看了看老者和小柴火,心想怎么向他们告辞,却和老者的目光不期而遇,顾青荷心虚,目光连忙避开。

    老者道:“孩子,你是不是想走?”顾青荷正要开口。小柴火在一旁跳起了来,说道:“爷爷,你怎么这样子,青荷妹妹这么小,无依无靠,你让她去哪里?爷爷,我不认识你了。 ”老者气得直瞪眼,“你这臭小子,我看你不是不认识我,你是想不认我。”小柴火瘪着嘴,转过头去不看他,也不做声。

     顾青荷连忙说道:“柴火哥哥,你先别生气。爷爷说得对,我是要走了。既然官府那人与光华寺和溪云山庄有关。我,我不能连累你们。我……”顾青荷还没说完,小柴火忙接道:“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我是朋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说着拉着顾青荷的手,对老者说道:“爷爷,你说对不对?”老者看他那样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顾青荷说道:“柴火哥哥,这次可能涉及到官府,这,这……”她本想说这太危险了,但是又怕越是这样说,可能小柴火越是不会让她走,她心中一动,说道:“我有一个伯伯是做大官的,我是要去找他的。”

    小柴火听得半信半疑。老者盯着顾青荷,说道:“你是要走,而且越快越好。”他神色认真,声音清晰坚定。小柴火“嚯”地一下站起来,说道:“爷爷,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们都是苦命的,没根的人,遇到不平事,我们就要拼一把,要什么命。”

小柴火拉着顾青荷的手,不觉就说了这话,虽是孩童语,却颇觉豪壮,甚为激动,面颊通红。   

 只听“啪”的一声,小柴火的脑袋上被老者重重拍了一下,疼得他嗷嗷叫。老者气愤道:“你这臭小子,你是说我贪我这老命?你这小子懂什么。”说罢他语气突然变得异常沉静,“此事甚是古怪。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很快就能发现你。溪云山庄三十六口人,他们定会知道少了你们几个,如果他们暗暗在找你们,今日你们府衙门口一闹,他们又怎会不怀疑你呢?”

    顾青荷和小柴火听得都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老者接着道:“我们赶快离开这里,我刚刚跟在后面,没有看到有人跟踪你们。但是我相信他们很快就会来找。所以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要出发。”顾青荷和小柴火听完心中惊恐交加,一时说不出话来,等他们反应过来时,老者已经拉着他们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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