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落尘栈里话诸子,舒月星纷道扬镳
隔天天明,二人辞了老人家后一路奔向诺成山。于傍晚时分堪堪抵达了诺成山下的落尘客栈。
少年与弟弟走进店内,店内冷冷清清,诺大一店里只余掌柜一人。掌柜看有人进来,放下茶碗,朗声问道。
“两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一间上房即可,一壶茶,两个家常小菜,还劳烦送进屋内了。”
“好,本店有上好的狗肉,这可是十里八乡都赞不绝口的,俗话说得好,狗肉滚一滚,赛过活神仙。两位客官要不要来点。”
“不了。”
“也好,需要时打声招呼就行。”
“嗯,那就劳烦掌柜的了。”
掌柜带两人进了厅堂后的客房便去准备了。
一刻钟后,屋外响起一阵马蹄,随后厅堂内传来吱呀呀一阵。不久,掌柜将茶食端进客房。
“掌柜的,今生意挺好啊。”
“客官说笑了,这通常十天八日的不见一个客人,今天居然来了两拨,你说喜人不喜人。”掌柜将餐盒里的茶水,两碟家常小菜和一小碗肉羹依次摆于桌上。“这狗肉是店里的特色,刚来的一波客官愣是要了八斤之多,还有两坛上好的桂花酿,两位客官先尝尝,后面若要加餐,随时知会即可。”
“哈哈,多谢掌柜美意。我听说诺成山盛产竹子,不知道哪里可以寻见?”
“山腰处就有一大片竹林。如果由店后小路攀登而上,半日便可抵达,虽比大路快上两刻钟,但山路着实险峻,上不得马,徒多劳累。”
“这样啊。那明早有劳掌柜的开下后门了。”
“好说好说。”掌柜收了银钱转身退了出去。
少年待掌柜走了半刻后轻声说道,“留,怕是我们假设的最坏设想成立了。”
弟弟呆了两秒,但嘴却没闲着,张口吞下了一勺肉羹,咕咚,嘶~~
少年仓促为弟弟倒上水,“慢点。”而后少年自顾自的说道,“店家说十天八日来不了一个人,但今天就来了两拨,所行目标差不了太远;店家又没有特别说明,应该都是男性;两坛酒,人应该不会多;但八斤肉,一般的汉子可吃不消,只怕是奔波一天的武夫了。
留,我们假设下,如果你是当今秦王,燕使借献宝名义刺杀了你的丞相,你会做么做?”少年继续说道。
“那当然是下令伐燕了啊,今日杀我丞相明日是不是就要杀我了,是可忍孰不可忍,肯定要先下手为强了。”
“嗯,一时的冲动可能换来的更疯狂的报复。那你还记得七年前邻家邯球儿立志不。”
“记得呀,那时邯球儿一家刚收到来自前线的噩耗,邯球儿的父亲在肥之战中被赵虏所杀。邯球儿哭了整整一天,最终立志,誓杀赵狗千千万,不破邯郸终不还。就在年前赵国投降的喜讯传来,邯球儿着实郁闷了好久呢。”
“唉,近百年来,七国之间相互征伐,积怨早已叠了一层一层又一层,真的要拼干净了才罢休么?”
“哥,不会啦。宋夫子说,事情坏到极致时就会出现转机,就比如现在儒家提倡以直报怨,以公道的态度对待自己怨恨的人以此来消除积怨;道家讲无为而治,顺应形势而为,等到天下平定,都是一国一家人,这时再去消除积怨怕会容易很多;墨家讲究兼相爱,用爱去温暖世界,用爱去消融积怨;法家讲究依法治国,以律法去制止积怨所引发的报复行为。”
“难啊,这些大家只看到树上的果子,却看不见树下土褐的泥巴。人性本善还是本恶几十年来都争论不清,现在把这难度更上一层楼的问题交给他们,可真是太难为人了。”
“啊!?”
“听不懂啊,简单说,人性从始至终便没有善恶对错,只不过都是在基于自我认知上去苦苦追寻自身想要的生活罢了。普罗大众终究不是圣人,做不到以直报怨和兼爱众生的,他们就知道天下最直白的道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再说说那顺应形式吧,自三家分晋以来,七国相互征伐了百来年,大家也顺应了百来年,有用吗?之前没用现在就拍拍胸脯来打保票,可信么?或许,也就法家还能派上用场,可惜献出的是刀,最后砍在自己身上的也是这把刀,卫鞅是这样,吴起也是这样,连自己和家亲都保护不了,纵使死后也污名难去。倘若今后家国有难,又有谁敢不求生不为名,一肩挑起重担呢?就算有人说自己不求生不图名,但又有谁敢用他呢?法家最讨厌以武犯禁的侠客,但自己又何尝不是干着同样的勾当,难道以奉乱市就高尚了?”
留木然良久,天下的道理素来都是宋老夫子言传身教,自己很少思量。如今听平日和善的哥哥道出这么惊世骇俗的言论一时半会难以接受。
好一会儿,弟弟才出声道,“哥,我还是不太明白,你说这积怨该如何消除啊。”
“我,我也不知道啊……不过就像宋老夫子说的那样,事情坏到极致时就会出现转机。而且咱们镇子里的神相也说,上天有灵,得道者助,失道者阻。历史的小船终究会在风雨后回归正轨,只要我们在当下做好应该做的,就好了。”
“那,哥,你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我打算明天独自上山去见师傅。”
“啊,不带我么?”
“不了,你有更重要的任务,我听老一辈说,太行十六寨,寨寨啸天明。明天你顺官道向东,一路上只要碰到寨子,就上去说服当家的阻拦下师傅。我们可能改变不了师傅的决定,但拖延到他赶不上燕国使团的马车,也未尝不是一种胜利。话说回来,你怕不怕呀?
“不怕!留说完一阵后悔。”
“其实哥也怕!怕劝不动师傅,更怕失去你,当然也怕见不到盼儿。”少年宠溺的揉了揉弟弟的小脑袋,他知道弟弟每次说谎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摸摸自己的鼻子,当然这次也不例外。少年不禁宽慰道,“出发前我还专门算过卦的,是大吉;而且上天也给予过提示,说明我们是在做正确的事情,上天也会继续帮助我们的。对了,你嫂嫂给你系的红绸还在么?”
留挽起袖子后一脸惊慌,遂四下翻找起来,但终究还是找寻不到。眼看弟弟快要哭出声,少年默默解下自己的,顺手给弟弟系上。
“哥,你咋办?”
“我这不有你么?你忙完,记得过来带哥回家。”
“嘿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