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将军历劫
书名:清流 作者:贺兰山阙 本章字数:6044字 发布时间:2022-11-26

每年十月,宁古塔都要远赴六七百里之外的朝鲜会宁府去互市,用宁古塔的物产,换取朝鲜的一些新鲜玩意。

雪地上,一长长的车队,满载着货物,由宁古塔向朝鲜进发。随车的有军队的官兵,笔帖式,拨什库,以及宁古塔的商人。杨越也一路随行,他是受巴海的邀请,去朝鲜“采风”。

他坐在车上,耳畔响起了巴海的话语:“宁古塔与朝鲜会宁互市之风始于清太宗天聪年间,已有几十年的传统了。自从你来到宁古塔,帮了我不少忙,素闻杨兄酷爱郊游,宁古塔周边的山川估计你已游遍了,可这‘箕子国’,你可否想去看看,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你可不要推脱我的一番美意啊!”

杨越心知巴海是想“曲线救国”,若再推辞未免伤了和气。一路上,杨越看着这边塞的风光,别有一番雄浑壮丽。车马徐徐行进,沿途上,各部土民都风俗各异,他们见宁古塔商队前来,都盛情款待。

满洲建立后,皇太极对抗拒归附的边地部落,曾大肆征讨,掠夺人口财物,用于充实八旗丁口,还掠回大量的马牛和貂狐、猞狸狲、水獭等各种珍贵皮毛,以供国用。清廷把掳来和归附的劳力收编入旗下,称其为“衣扯满洲”,即新满洲之意。经过连年的不断征讨和经略,恩威并施下,现边地部落相继受到清廷的招抚,每年都要纳贡人参、貂皮等物。

令杨越深感诧异的是,这些族民虽说习俗各异,却又十分相近、语言相通,似乎有着打不断的东西相连着。他们的历史都是经各种传说,或以诗歌的方式流传。每族亦有萨满,虽称谓不同,但也与满洲大同小异。

他们世代以渔猎为生,衣食大都就地取材,满人称其为“鱼皮鞑子”。这里还停留在一片原始的矇昧。常见的东西,到了这里都成了稀罕物。和此地相比,宁古塔可堪称富庶之地。在这里物以稀贵,一张羊皮可以换数张貂皮,为易一铁锅,土民捧出了一摞貂皮,直至将大锅填满。

兵官们轻车熟路,在村落的一户人家中打间。这户家中只有老两口,他们是宁古塔一拨什库的父母。老人的儿子,早在崇德年间就被满洲掳去,填充入旗。朝廷对他们还算不薄,都赏赐牛马、衣服、米粮、房舍,还赐给奴仆,为单身男子娶妻。

收到儿子捎来的粮食和衣物,老两口乐得合不拢嘴。他们捧出食物和咸鱼干,热情招待一行人。家中还有银器,绸缎、布匹等,老人说,这都是早些年纳贡时,皇上赏赐的。

商队又一路跋涉,终于抵达图门江畔,与朝鲜咸镜道隔江相望。原在此繁衍生息的女真各部,曾被朝鲜一度驱逐到两江以北以西,而今昔,曾受欺凌的女真人已成了此地的主宰。

不时有朝鲜的民众三三两两踏冰而来,他们看到车队中有大清兵士,纷纷惊慌避让,后见是商队,才不再那么恐慌,但也都敬而远之。同行的领催讲,他们都是朝鲜的饥民,经常私自越境来偷采参貂。有的甚至跑到边区引水灌田,种植水稻,清廷屡禁不止。

咸镜道总兵边岌已在边境恭候多时。宁古塔商队每年到此,巴海都给当地官军捎来些上等的人参和貂皮等礼品,朝方也多有回馈,边岌一路护送着友邦车队到了会宁府。

看着眼前的场景,杨越惊呆了。街路上,都是汉家衣冠,官府衙门,亭台戏院,一如华夏风景。

宁古塔官员见朝鲜人衣冠装束,好似戏服,忍不住嗤笑,而此却勾起了杨越无尽感慨。他恍惚间,仿佛来到了梦中的大明,那个衣冠楚楚,礼制鲜明的时代,士大夫是何其受人敬仰及当朝的尊崇,亡国之哀,再次袭来。

宁古塔不产稻米且无盐,每与会宁府易货,都以参、貂等山货换回朝鲜的牛马、纸笔、扇子、铁盐、瓷器、稻米等物。稻米最为稀罕物,到了宁古塔,每升须银二三钱,惟招待客人方舍得食用。此行宁古塔所带来的山货奇珍,更受当地百姓的欢迎。

李氏朝鲜以儒治国日久,已深入人心,对中原文化更是无比景仰。对有功名的读书人更是尊崇有加。杨越从这些人的眼中,不免能看出他们流露出的优越和一丝遗憾。

杨越手不释卷,一儒生见其手中的《资治通鉴》,稀罕的不得了,不惜以高价来换。同行的官员从没想过,这些几页破纸,在这里竟能抵上这么好的价钱,怪不得会宁如此穷困,原来是人傻!连忙怂恿杨越,生怕错过这天大的好事。

杨越却将书赠予那人,那人感激涕零,如获至宝,说什么要款待杨越一行,杨越好生感慨,同行官员却大为惋惜。

杨越在宽大的火炕上盘腿而坐,店家捧出上好的酒食。这里的米酒酸甜爽口,高丽菜也是别有风味,尤其是香喷喷的米饭,让杨越吃的无比香甜,他问边岌:“朝鲜的民众平日里都吃这些东西吗,那可真有福分啊。”

边岌说道:“怎么会,别看这里民众主要以种水稻为生,可都得进贡给朝廷和官宦,平民百姓是没有这个福分的。”

杨越不禁想起那些终日劳作的宁古塔居民,看来,这天底下最苦的还是百姓。

一队身着彩裙的高丽姑娘飘来,在长鼓和伽倻琴的伴奏声中,载歌载舞。动听的歌声,姑娘们曼妙的舞姿令杨越有些眼花缭乱,险些醉倒……

狩猎是满洲历来的传统,尤其是在边塞之地,更是保留了祖辈行围打猎的习惯。一年四季常出猎打围。有朝出暮归者,有两三日而归者,称之为打小围。秋天打野鸡围,冬季打大围。出猎时按八旗排阵而行,无令不得擅射,二十余日乃归,所得虎豹猪熊狐鹿兔野鸡雕羽等物。辽东野鸡颇为有名,尤其冬天。油厚有寸许,更加肥美。每一猎,车载马驮,不知其数。

年关将至,巴海又率领军士进山打大围。宁古塔每年入冬后,都会组织两三次大型围捕,所猎物品多进贡京师,余下的方能享用。这是年终最后一次行猎,巴海尤为重视,它决定了军民能否过上个好年。

山间大地,被一片皑皑白雪覆盖。飞禽走兽为了抵抗严寒,都积攒了厚厚一层皮脂。除了珍禽,野猪、黑熊、狍子、野兔、獐子,獾等都是当地军民的最爱。

军民个个都是捕猎好手,没有战事,狩猎就是他们最好的消遣。满洲尚武之风由来已久,都以敢与野兽肉搏,杀狼驱虎为无上的荣耀。猎后,都会论功行赏,获猎最多者被视作勇士,加以提拔。

和皇家狩猎的过场不同,将军总是在队伍的最前面,以示神勇。纵有豺狼虎豹,黑熊野猪等猛兽扑到近前,也绝不能退缩,否则将会丧失在军中的威信。

巴海骑着一匹古铜色的骏马,一只金雕矗立在他肩头,下面一只硕大的金黄色的猎犬如影相形,战马是蒙古大公送与他的礼物,名曰赤狼,似要盖过关公坐骑一筹;金雕名曰飞龙,虽没海东青金贵,却也是雕中的上品;猎犬名曰金虎,它异常凶猛,敢与虎狼搏斗,平日只听命于巴海一人,旁人谁也不得靠近。这是巴海的三件宝贝,若不是有老婆孩子,他情愿与它们吃睡在一起。

一队狍子从山间跑过,这种像鹿的走兽是日常捕获最多的猎物,当地人称它“傻狍子”。或许是上天垂怜这里的人们生活艰苦,白送给人们吃食的礼物。它天生警惕欠缺,或是把世间想象得过于美好,遇到危险,总是愣在原地非要看个明白,常被好奇心害死。它们受到惊吓时,屁股上的白毛会炸开,犹如一朵盛开的雪莲。

巴海一声号令,七八只狍子纷纷中箭倒地,其余的惊慌奔入山林。

野兔到了冬天,通体雪白,它们在猎人的驱赶下四下逃窜,在白雪中灵活穿行。此时正是金雕一展身手之际,巴海振臂一挥,飞龙如离弦之箭,舞动着双翼弹射而出,将一双利爪深插入雪兔的体内,又倏地腾空而起,飞回主人眼前,巴海豁开猎物肚子,取出下水丢给它奖赏,飞龙欢乐地在一旁享用美餐。

一小天下来,收获颇丰。下晌,日头打了一个滚儿,眼看要落入西边的荒野。四周一片野萌萌时,一道新的踪迹出现在丛林雪地上。猎犬们也跟着汪汪狂吠,前方必有大型猎物。猎手们看着地上散落的蹄印,认定是野猪的足迹。

野猪平日最喜欢在松树上来回磨蹭,浑身裹满了松油,如同披上了一层厚甲,刀箭不能穿透,尤其是发怒时及其暴躁凶狠,山里常有一猪二熊三老虎之说。野猪浑身是宝,是不可多得的美味,猎手们常以猎获野猪来证明自己的勇敢,巴海又一马当先,奋力追去。

终于见到前方野猪的踪影。群猪闻风四下逃散,金虎狂吠着带领几只猎犬奋勇追上,它们围住一只落单的野猪,不住地撕咬。

对付野猪,弓矢已无用,巴海接过钢叉,纵马向野猪冲去。猎犬们停止了撕咬,给主人让出一条道路。巴海手托钢叉,在马上直立而起,双足猛然发力向野猪疾刺。

“咯噔!”一声马鞍桥断裂的脆响,巴海从飞奔的马上跌落下来。受惊的马儿还是一路前奔,巴海的一只脚还悬挂在马镫,被一路拖行。

军士们再也顾不上捕猎,急忙去保护将军。经过一番堵截,终于制服了惊马,救下巴海,巴海已昏迷不醒,头上有鲜血汩汩流出,看样子奄奄一息。

军士们见将军受如此重伤,都吓得六魂无主,一路悲伤地将巴海抬回衙门。

有人急忙找来大夫周长卿,周给将军查验了伤口,看巴海浑身上下,已被地上的石砬子和树木蹭的体无完肤,袍甲已被鲜血染红,最要命的是头上撞出一碗大的口子,已肿起老高。他给将军包扎了伤口,又敷以草药,总算把血止住。巴海气息微弱,浑身冰凉,周长卿又查探脉搏后,深叹了口气,连连摇头。

他面对众人殷切的询问,连连晃脑袋:“将军此次受伤非同小可。将军戎马半生,这身上皮外之伤倒是无碍,最要命的是他颅内尚有淤血未除,将军此时又无法服药,看来凶多吉少!”说完,又叹了口气。

唐尼哈尔上去一把揪住周长卿的衣领,怒道:“你算什么狗屁大夫,将军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砍了你!”

萨布素见他如此假惺惺,心里嗤之以鼻。他吩咐将士们把巴海安置在一间空屋,以满洲习俗在门上插有蒿草,除了大夫来换药和处置伤口,任何人不得入内,来探视的人只能在门外观瞧,萨布素寸步不离地守护在门前。

一天一夜过去,巴海还是未见任何好转迹象,门外巴海的家眷更是哭作一团。城中的察玛都去到事出地点设置祭坛,日夜跳神,为将军招魂。

两日过去,巴海始终未见任何起色。巴海妻宁古氏又哭着去求大察玛,如果这个神的使者都无能为力,那便是神的旨意,将军在劫难逃了。

“将军的魂魄已游离太远,听不到跳神召唤的鼓声,他现在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戴布禄叹着气说道。

“那怎么办,巴海就是我的天,他若有个三长两短,剩下我们母子的可怎么活啊!玛法您法力无边,一定要想想法子啊!”巴海妻说着,领儿子额生和尹生齐齐跪到戴布禄身前。

一旁的冯氏说道:“嫂嫂不要着急,将军福泽一方民众,自会吉人天相,老天不会这么不开眼的。”

宁古氏只顾哭天抹泪。戴布禄思虑片刻,说道:“看来,只能我亲自下去走一趟了,我已经好久没有做这下面的事了,哎,为了将军,我豁出去了!”

宁古氏让又两个儿子连连给大察玛磕头。

送走宁古氏,戴布禄从炕头柜子里翻出了紫铜的锥型法器,上面缀有一玛瑙珠串,神色凝重地递与冯氏:“这是我瓜尔佳族中祖辈传下来的神器天剑,是大察玛的信物,你定要收好。我这趟下去如果回不来,你就凭此接替我的位置,族人见了法器,谁也不敢反对。”

“玛法,求您不要这么做!还是您指引我,让我来替你走一遭吧!”

“不行!此行异常凶险。你没有经验,是很难回来的。曾经就有多少萨满死在了这上面。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我下去之后,替我看好身体,别让任何人惊扰。”

“恩,您可千万要回来啊。”

“好,现在我就下去。到明天早上我还不醒来,那我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戴布禄牵来家里的黑狗,对冯氏说:“在那边儿,狗要比人认路。”他交代完一切后,把黑狗牵到炕上,让它卧在自己身边。他手中紧紧攥着狗绳,躺在炕上闭上眼睛,黑狗也卧在他身边一动不动。冯氏在旁不停地敲着手鼓,摇动响铃,口中念念有词,似在为大撒满在下面指路,戴布禄很快就安然睡去,大狗也合上双眼安然静卧……

城中居民都在祈求上苍,别让他们的巴图鲁这么早离去。杨越刚从朝鲜互市归来,见到城中气氛,顿觉异常。他闻知凶耗连忙前去探望。

巴海房外已聚满了很多人,兆骞等流人也身在其中,大家都哀声一片。萨布素一直与士兵在牢牢把守,除了宁古氏,谁也不许入内打扰。

杨越忙上前探问,萨布素低声说道:“巴海将军这次伤的蹊跷,我查看了马鞍,上面显然有被刀割破的痕迹。我敢断定,是有人对将军心存不轨!”

杨越对萨布素所指心知肚明,“安副都统知道将军的事了吗,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萨布素叹道:“眼下又大雪封山,乌稽林中积雪厚达丈余,消息根本无法送达船厂。”

突然房里传来巴海妻的惊叫声:“快看,将军的脚趾好像动了一下!”

这是几天来的唯一喜兆,众人皆是惊喜,纷纷涌向门口,向内探看。见巴海的双脚开始不停地抖动,随后又浑身一阵颤抖,口里涌出了一口血水。“总算是出现了点生命的迹象!”当人们惊喜时,巴海却又一动不动了,任由宁古氏撕心裂肺地召唤,始终是无动于衷。

希望又变成了绝望。

破晓时分,冯氏匆匆赶来。巴海妻急上前询问,

冯氏哭着说道:“大察玛昨日去阴间为将军招魂,谁知半夜穆根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一回来就大吵大嚷,又摔又打,谁也拦不住。他惊醒了黑狗,黑狗狂吠不止,中断了法事,大察玛险些没能回来。他醒来后,哭着说:‘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啊!’然后就又昏过去了。”

巴海妻子听完,身子一晃,险些栽倒。

冯氏又说:“现在已经是第四天了。常人要是这番折腾,早就归西了,这全赖将军常年行伍,体魄强健。如果再这样耗下去,纵使将军魂归本位,也难免饿死。如果嫂嫂相信我,我想再斗胆一试。”

宁古氏一把抓住冯氏的手说:“都说你是仙姑娘娘,你治得住瘟神,救了全城百姓,一定也能救活我家将军!”

冯氏说道:“不过我也没有把握,眼下这情形,也只能死马当活马……”

巴海妻哪还顾得挑理,忙说:“还等什么!有什么法子尽管使出来,就算治不好,我决不怪你!”

冯氏取出一本泛黄的医书,和一个油布包裹。包裹摊开,里面装的全是细长的银针。

“你……你这是要做什么?”巴海妻见到这半尺长的银针害怕地问。

“现在将军已不能进食和吃药,我只能行针灸,按这书上的古法,给将军行针。”

“这针是扎在将军身上么?”

“不止是身上,还要扎脑袋。只有这样,才能祛除他脑颅的淤血,经络一通,主神兴许能归位。”冯氏说。

“你这和杀他有什么分别!我决不能让你这么做!”巴海妻叫道,萨布素也一脸惊恐,不敢替她做主。

兆骞忙上前劝道:“嫂嫂不要害怕,这针灸疗法是我们汉人千百年传下来的,疗效奇妙无比。我娘就曾患中风,大夫就是这银针治好的。冯氏是行医之人,下手自会拿捏有数,绝不会伤到将军的!”

杨越也上来相劝。宁古氏见他们都这么说,眼下也别无他法,只能一试。她还是不放心,冯氏行针时,她就在一旁揪心地看着,又不时把头别过一旁。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冯氏尽心尽力,寸步不离。可是巴海的脉象越来越微弱,没有任何回复的迹象,只能靠几滴参汤续命。

兆骞和杨越等人一直在外苦苦等待了一天一夜,冯氏终于从房里出来,一脸倦容,显得十分疲惫。

众人忙上前询问,冯氏说:“我已为将军施了几遍针,他刚才又吐了几口血水,能不能好转,就看这两天了。”

已正月初三,巴海还在昏迷中。平日除夕,满人百姓幼辈必到长者家中辞岁、叩首,同辈们相互同叩。现在,全城百姓不论满汉,哪还有心思过年,山城被一片哀伤的气氛所笼罩。

家家户户的木杆上,都挂满了祭物,诵祷声不绝于耳。都是在祈祷他们的守护神早日苏醒。

兆骞在家中也如坐针毡。这些年来,他已和这个耿直的满洲将领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没有巴海的厚待,生活将会是另一番情景。葛氏在佛前焚香,虔诚地为巴海诵经祷告。

园中的犬吠打破了这份虔诚。阿佐领带人来到兆骞家中,没有好气地说:“唐副帅有令,命你和钱威两家迁往乌喇,给你一天准备时间,最晚明天启程,如有违抗,严惩不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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