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峰带着董永昌是提前十分钟进入会议室的。与大家打过招呼,见没有缺席的,他坐在会议室堵头,坐在他旁边的董永昌翻开记录本。
“今天要与大家说的是这么个事。昨天有两拨上访人找到我家门口,哭天喊地呼冤。这事虽然不归我分管,但老百姓已经找到家门口,我只得过问一下了。”
听他这么说,信访局长李殿荣心里哼了一声,怪不得参加会的都是市领导,只有我一个局长,原来你是冲着我来的。主管信访工作的常务副市长柏建林,亦在心中冷笑,看来过了春节我得给你搞个“春风微笑”,再让你乐呵乐呵了。
“王市长,凡是市里主要领导更替,一些上访油子,都会找新上任领导,不但哭天喊地,有人还能下跪喊冤呢。这次都是谁找到你了?”李殿荣比王海峰大四五岁,对于他因为几个上访人拦车,就召开常务会议很是不满,最后那句话显然有些不感冒口气了。
王海峰知道他是迟群提拔起来的人,本想就着这个事用力敲打敲打他,让他尽职尽责干活。听到他说上访油子,还有那不恭的口气,顿时转变了原来意念,想到了要杀鸡儆猴。
他没有理会李殿荣不恭的问话,而是微微一笑:“同志们,现在正式开会。昨天我看过刘金勇和柴栋父母上访诉状,也调阅了他们的上访档案,感觉里边有很多疑点没有查清,今天把大家叫到这里来,不是单纯讲这两件案子的事。老百姓跪在我们面前,是没有把我们当成公仆,而是把我们当成旧社会的那种官老爷了……”
王海峰本想长篇大论给段福胜、李殿荣这些人上一课,想到人大主任和政协主席都是60岁的人,这才把话题拉了回来:“这两个案子的疑点,我给大家说一下,与同志们共同研究分析一下,是否应该启动复查程序。”
他把两个案子的疑点都提出来后,会场里顿时没有人再说话了。谁都知道,这种人命关天的案子,不涉及到自己还是少说为佳,何况大市长还提出了这么多疑点。此时的柏建林、段福胜和修正贵心里有些吃惊,表面上仍然是不露声色的样子。他们都打定了主意,你不问到头上,我就不理会你。
“李局长,这两个案子的家属,都把上访材料交到你那里了。你的意见呢?”王海峰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用探讨的口气问道。
李殿荣心想,你这是故意要找茬,我一个再有几年就退休的人,你还不想让我平安落地,我也就用不着对你客气了:“王市长,刘金勇已经被我们列成了无理取闹的上访钉子户。柴栋的案子,是两个多月前市局办成的铁案,还是你督办的,是真冤假冤你最清楚了,不用问我吧?”
王海峰笑了:“李局长,你弄误会了,我没说这两个案子是冤假错案。我问的是对这两个案子的疑点,你怎么看?”
李殿荣知道他在嘲笑自己,心里的气更大了:“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刘金勇是上访钉子户,他甚至去省里和中央无理取闹,我要有权,早就把他抓起来了。柴栋那个案子已经证据确凿,还能有什么疑点呢?所谓的疑点都是上访人凭空臆造的。”
王海峰点点头,看向段福胜:“段副市长,你也认为那些疑点是上访人凭空臆造的吗?”
段福胜此时心情极为复杂,对于王海峰从牛草沟煤矿发生的那件事上看出端倪,他甚至有些胆寒。早知如此,把刘金勇那个王八蛋做掉,不就一劳永逸了吗。看来老迟和自己都把这小子低估了。不对,这小子提出的那个几个疑点,似乎很有专业水平。难道是我那里出了“内鬼”?如果那样,可就不是有麻烦的问题了。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别把目光盯在牛草沟煤矿那件事上……
这么打定主意后,他瞄了一眼李殿荣:“李局长,王市长说的那些疑点,不能说是上访人凭空臆造的。在办案过程中,一根头发丝、一个纽扣,甚至更细微的线索,很可能都会成为破案的关键证据。”
“看看,段副市长不愧为咱们公安系统首屈一指的神探。在这个屋子里,论办案子他是权威。李局长,你对刚才说的那句话,还固执己见吗?”王海峰仍然笑眯眯的看着他,那情形就像一只老猫在许多老鼠面前,玩爪子下的耗子。
李殿荣仿佛受到了莫大羞辱,脸色青一块紫一块的说:“这两个案子都是铁案,所谓的疑点,不是凭空臆造的还能是什么?”
王海峰拧着眉头,收起了笑容:“李局长,如果这么说话,你可就不是责任问题了。”
见王海峰如此给他上纲上线,恼羞成怒的李殿荣已经昏了头:“我还有责任问题了?刘金勇提出的那件事发生在十年前,我才当三年信访局长,与我有什么关系?柴栋这个案子,是你王代市长督办的,就是杀错了人,你就不想想谁的责任更大吗?”
见李殿荣如此连出昏招,王海峰眼里已经露出蔑视神色,柏建林担心他再这么倚老卖老胡说八道,会喝进去王海峰替他配好的毒药,赶紧轻拍一下桌面:“李局长,你是怎么说话呢?咱们现在开的是常务会,不是在吵架,还有没有点组织观念了。王市长,你提出这两件事太突然,连我这个主管副市长都一头雾水,难怪他有些不理解。依我看,咱们还就事论事,把这两件事认真议一议,研究一个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
王海峰皮笑肉不笑的对柏健林点点头:“柏副市长,李局长可不是有些不理解。他认为咱们在研究子虚乌有的事,即便有,也得分清谁的责任更大呢。可惜的是……”
说到这他的话顿了一下,琢磨琢磨肚子里有失水准的话该不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想要立威就得有非常手段:“可惜的是如果我渎职,得省领导认定。李局长是否渎职,我就能认定。”
参加会的人都听明白了,新上任的年轻市长,要用这个倒霉蛋的脖子试刀了。此时李殿荣的心已经拔凉拔凉的,自己这辈子官场是白混了。他是大王,他怎么说自己怎么做,什么事也不会有的,逞强当出头椽子,干什么呀!
“王市长,我没有说,咱们大家正在研究子虚乌有的事,也没有提,要分清谁的责任更大。这些话都是你硬加在我头上的。”此时的李殿荣还梦想力挽狂澜呢。
看他还在辩解,大家更为他手心捏汗了。你怎么混成的副厅级干部啊?竟然越老越糊涂,不但越抹越黑,连闭嘴装哑巴都不会了。
王海峰死盯盯地看着李殿荣六神脱窍的双眼,连着冷笑两声:“既然李局长如此冤枉,年前还有一次常委会,你可以列席参加,还可以继续像今天这样说话。让谢书记和全体常委评论一下,是我整你,还是你有病。好了,这个会也没必要再开了,有什么事都拿到常委会上去说,大家散了吧。柏副市长、段副市长、修秘书长你们几位留一下,我还有件小事与你们商量商量。”
众人都离开后,王海峰说:“福胜同志,站前广场、丰城机场广场的广播喇叭天天反复播送,外地游客千万不要乘黑车,以免上当受骗。这两个广场是咱们市脸面,两块巴掌大地方,竟然连黑车都治理不干净,纳税人养活的那些该司其职的人,都去打麻将了吗?我看你还是应该过问一下的好。”
“是的、是的,王市长批评得对,我一定过问,这种事绝不会再发生了。”段福胜连连称是,对于王海峰没拿自己开刀,很是感激。
王海峰扫一眼身边人:“信访局是咱们的窗口单位,天天面对的都是社会底层老百姓,李殿荣在那主持工作显然不合适了。你们看看该怎么办?”
“王市长说的对,他这事我也有责任。过去一直认为他是迟市长提拔的人,没有大错,想不到他竟然越老越昏馈。但毕竟是老同志,再有三四年就退休了,我的意思是让他去档案局吧。”柏健林用探寻的目光看着王海峰说。
王海峰本想说,这种对老百姓一点感情也没有,连按正张出牌都不会的人,就应该一撸到底。想想他还有三四年就退休了,是一家人的顶梁柱,别再憋屈出病来,眼看就过年了,让老老少少的家人都窝心,显得自己很不厚道。于是换个口气说:“这是个不靠谱的人,到哪他也不能主持工作了。”
“那是当然。但信访局的工作总得有人主持啊。”
“你们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提,如果没有就让组织部定吧。”
见王海峰不想再说什么了,段福胜用探寻口气问:“王市长,你说的那两个案子的疑点,咱们几个是不是先议一议?”
“不用了,李殿荣刚才那番话,把我搞得昏头胀脑的。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小题大做了,过完年,有功夫时咱们再研究。”王海峰笑笑,似乎没拿那件事当成要紧事。
下午四点多,他的手机响了,屏显上是副市长施景超的名字。
“景超兄有事吗?”施景超比王海峰大两岁,为了表示尊重,私下场合他一直是这么称呼的。
“还真有点事,想与你单独聊聊。”
“那就过来呗,我这里正好没人。”
“这事不能在办公室聊,如果下班后有时间,我请你在一品轩吃杀猪菜怎么样?”
“好的,没有问题,我什么时间到?”虽然不知道施景超会说什么,但人家向自己示好,一定得准时赴约的。
“6点我准时在那等你,你不放我鸽子就好。”说完,施景超在电话那头嘻嘻哈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