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门关,没有雁门的雄伟,没有玉门的风沙,在蒙古铁蹄已远远踏遍西北重镇以后,这里就不再是守边的关隘,却是通往西域的重要通道。
就在这方圆几百里的地方,圣元朝的三万将士以少胜多打退了察罕的六万叛军。
高大的裕门城楼,士兵们在穿插巡逻,恢复了往常的沉静。
瞭望台上的士兵凝神伫立,夕阳在他和城楼上洒下了一片橘红的余晖。因不久前的战事影响,来往的商队行人已经不多,显得更加荒凉。
少郡站在夕阳中,眺望着远方天边的的落日,云层浓密,笼罩着地平线上远远的古道,空旷中透着苍凉。
她深深舒口气,半月多的紧张筹划一切已经就绪,也该回京都了。还在来时的路上她就接到恩师的紧急信函,知道皇上病重太子监国的消息,此行的目的就显得更为重要了。
处理完这一切,她已归心似箭巴不得立时回到大都。
“霍大人,明日一早就要启程,还是早歇着吧,晚饭未将就不相陪了。”身旁的裕门关总兵刘文光打破了沉寂说道。
“哦,刘将军不用客气,刚才的践行宴还没谢过将军呢,如今腹中满满的哪有晚饭的地儿。这段日子我与将军和士兵们相处,了解你们数年里住守关隘的辛苦和保家为国的豪气,十分钦佩。这次平息叛乱将军已经功不可没,若再能顺利的钳制藩王联手,平定隐患,那也是将军的首功了。”
“大人,”刘文光顿了一下,才又说道:“末将是罪臣,家父与敌国勾结,致使兵败辱国,是末将未能规劝之罪,皇上不加罪已是开恩,末将守关尽责是本份,怎敢再居功。”
少郡道:“你父叛国的事,你并不知情,且平乱有功,皇上这才赦免了你父母。 若不是你深明大义上奏了军情又说服了你父亲,朝廷将会又一次面临战争,这些行为让少郡对将军刮目相看,怎能说有罪。”
“其实,家父并非是蓄谋叛国的人,只是他一生权势过大,养成飞扬跋扈的习惯才受了弟弟的蛊惑,借此泄愤。家父在朝中所做之事文光也知,曾规劝过,但家父性傲哪里肯听。文光无奈,宁愿永住裕门远离朝政。大人放心,父母有文光陪伴,定不能再让他干扰朝政。”
少郡感动于他的正直大义,这刘卞一生利欲熏心做尽坏事,却养了一对明理的子女。望着刘文光被夕阳映红的脸庞,他生着刘文扈一样的五官,却比弟弟高大魁梧,有着硬汉般的刚毅。常年西北的朔风侵蚀下,三十二岁就显得比同龄人添了许多沧桑。
当曙光映红天地,黄敬杰的两千士兵已经整装待发。
刘文光亲自送少郡出关,看着霞光中的钦差大人异于常人的容貌,塞外朔风并未给他留下任何痕迹,相反更显得俊美英气。
相处的这些日子,他对这位朝廷要员的心智机敏十分感佩,在看似文弱的外表下,内在的那种气场让他这个战场杀敌的勇将都怯他几分。
刘卞跟在儿子身后也为少郡送行,他们从朝堂上的针锋相对到千里风雨同路的机缘也能面上客气许多了。
他因刚出狱又痛失爱子,路程还没走到一半就生了场病。想不到少郡这位曾置他于死地的对手竟安排大军停了几天,并亲自为他诊治。
他真猜不透这人的心思,不管怎样,霍少郡保的还是圣元的江山,所以当他从儿子手中接过也铁答尔的那封密谋信时,果断的上报少郡,表明自己即使被贬为庶民也忠于朝廷的立场。
少郡乘坐的那辆马车跟在卫队中间慢慢驶离了城关,她掀开车上的布帘,看看骑马跟在后面的鹿昭二人,又望向远处的裕门关,渐行渐远。
回头对身边的兰湮道:“怎样,这趟远行,你还吃得消吧?”
兰湮笑道:“还行,开始是被吓住了,其实也没什么。这前呼后拥的逛一圈儿也挺好,若不跟着大人,哪能开这眼啊。”
少郡嗔笑道:“逛一圈儿?你好大的口气,知道我们办了多少事吗。”
“当然知道,大人机智运筹帷幄,我们在这里憋了几天,王爷那边应该得手了吧?”
“如果一切顺利应该会的,我若不是牵挂朝政也不会急着往回赶,但愿他的军队能及时赶到。”
兰湮看着少郡,几年来她俩出入于男子行列,有时竟忘了自己女子的身份,小姐的一言一行果决干练,哪还有一丝女子的柔弱。
只是有一件事她不理解,问道:“大人一直想铲除刘卞,怎么还会给他真的治病,这种机会让他死是很容易的。”
兰湮说的是实情,少郡为此也曾谋划过。可刘卞被赦后自己计划落空,途中倒有机会却与此行的目的相悖。
尤其看到刘卞夫妇那副凄惶衰老的情景有些不忍下手。因了这种恻隐,也让刘卞父子全力配合了这次的行动。
她由衷道:“我离家后经历了许多事,才知道事事多变中的权衡。需要多思多想,所以恩师变的这样圆滑。若不从大局着想,这次就有可能逼反了刘卞父子,得不偿失。湮儿,你以后也要多动动脑子,否则就做不了我肚里的虫子了。”
逗得兰湮一笑:“湮儿就愿跟着大人,离家后一点儿都不后悔。大人在人前是威风八面,可在人后还是老样子,脾气一点儿没变。”
“干嘛要变,我若一天到晚都是那样,皇上不杀我我也会憋死的。好了,你告诉他们速度再快一点,尽早赶回京城。”
少郡这次回京乘的是普通马车,两千兵士轻装简从,没有任何朝廷钦差的迹象,住宿的驿站也是封锁了真实身份。
既使这样,在第五天上还是出了意外,队伍行至两山之间的弯道时,被一群半土匪半士兵的人截住了。
黄敬杰让五百人在后面警戒,自己领着队伍正面迎敌。
少郡打开车帘,对车前的丁时昌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有接近一千吧。”
少郡略一思索:“快,赶到前面去,让后面的人也跟上来。”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树丛里冲出一拨人来,眨眼就要来到车前。
兰湮掀起帘子就要跳,少郡一把把她拉回,抽出车上的剑握在手里:“先不要出去,这些人就是冲我来的。”
少郡知道,凭鹿超两人的功夫能挡一阵,并且后面的人也会很快过来,她只要不下车,来者就不会得逞。
也就是很短的时间,少郡听着车前车后的兵器碰撞声、呼呼的身形声就知道有多激烈。
她侧身握剑守住车门,叫兰湮趴在车窗下,有几次刀就在头顶的窗内刺进,吓的她一动也不敢动。
少郡握剑的手已紧张的攥出汗来,鹿昭掀开车帘匆忙叮嘱她不要下车,便又回身拼杀。
当车帘又被掀开时,少郡未见此人的脸,凭衣服就知不是自己的士兵,反手一剑刺了过去。
这人一晃摔下车去,兰湮低声惊呼,这是她见小姐平生第一次杀人,连她都吓了一跳。
少郡这一剑倒让自己镇静下来,她听得远处传来的马蹄声,人声,更加放心。
此时,车帘被人猛地一揪,斜斜的被砍裂一半。
她的视线落在一张陌生的脸上,对方突然用蒙语喊道:“不错,就是他,快撤。”
说完回身就跑。
少郡听的清清楚楚,已不用再隐藏,瞬间身移冲到这人身前,一剑穿心灭口。
然后冲着鹿超、时昌和刚冲过来的士兵命令:“拦住他们,一个都不能放跑。”
兰湮也跳下车,紧张道:“大人,你没事吧?”
刚才少郡出手,让兰湮看的吃惊,她并不知道自己主子的前世身份,只是惊讶小姐的身手怎么如此好了。
其实少郡在诛仙台与赤虞受刑时,赤虞代她多挡了三劫,才护住了她的仙根,几年的修炼她突飞猛进,还以为是师父的传授,却不知有一半是来自她天生的仙骨复苏。这一切不过是她有意识未暴露而已,所以连她身边的人也不知道多少。
少郡看看车前的几具尸体,有一个半躺在车辕旁边,胸口的血迹还在噗噗涌出,整个身体都在颤动。她认出是被第一次刺中的那位,一阵恶心差点呕出来。
兰湮一把扶住,感觉她的身子发抖,便轻轻安慰道:“大人镇静点,我们的人都过来了。”
一个士兵拿过少郡手里沾血的佩剑,擦拭干净后递了过来:“大人别紧张,深吸气,第一次经历都会这样。”
少郡深吸了几口气,又接过兰湮递来的水袋喝了几口才慢慢镇静下来。
骑马追击的士兵把两个还活着的人带了回来,其余的全部被杀,一个也没逃掉。
少郡满意的称赞了他们,然后走到刚才喊叫的那人面前,用蒙语问道:“你们是谁的人?”
那人不甘心的喊叫道:“你们是在演戏,还是我们王爷猜得对,这个刘文光就是骗子。哈哈,他们上当了,这个铁疙瘩,临死也抓个垫背的,傻瓜!”
这些话让少郡明白自己的计划已经在施行,子玉也一定不负所望。
她不再理会此人,让士兵在他身上搜出了一块铜腰牌,然后看看地上的尸体,说道:“把他俩拖到树后去,杀了。”
一个士兵从前面跑回,说道:“这些人冲了一阵,主动撤了,黄将军问是否追击?”
“不用追了,他们来历我已知道,让将军等着,我一会儿就到。”
等黄敬杰知道了刚才的情况,红着脸请罪:“是末将指挥失当,没看出是调虎离山,让恩师受惊了,请恩师责罚。”
他说着,就要下跪。
少郡忙拉住他:“这些人是有备而来,连我都没立时判断出来,又怎能怪将军。刚才他们攻的这样猛,若没将军阻拦后果更不堪设想。万幸这次我们没什么伤亡,不会耽搁行程,让士兵们歇息片刻就赶路吧。”
此后,少郡更加快了回京的速度。
当他们一行风尘仆仆到京时,金元、樊冰迎出京郊。并奏报少郡,北上的宿卫大军突袭也铁答尔营地,除也铁答尔逃到漠北外,逼降了两位藩王,活捉了数名反叛将领。
这一消息让少郡为之一振,驱除了许多旅途的疲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