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离奇又古怪,真实而虚幻....
在梦里她看到了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
梦境中的那个女孩也叫'简',她在雪洞里醒来,遇到了一个名叫克罗斯的青年。
克罗斯二十出头的样子,模样清秀,披着一件带有银制徽章装饰的黑色短披风,紧束黑衣将修长精壮的身材展现出。腰间别着两把双刃,行装看起来像刺客。
至于梦中的‘简’到底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这个山洞里,梦境也没有给予更多的画面。
只知道克罗斯看到'自己'时并未伤害‘自己’。
梦中的克罗斯和现实中的赛德有一个共同特性,他们在看到‘简’的瞬间就沦陷在她妖艳诡异的魅力中,痴迷又疯狂。
克罗斯向来孤身独行,看到眼前女孩楚楚可怜,泪水盈盈,像极了一只被抛弃的猫。
于是他心头萌生一股无法言说的欲 望,这股奇怪的念想让他第一次向陌生人投入感情。
克罗斯几乎对‘她’的话语百言顺从,他情真意切的想要博取'她'的关注,奉上他的一切。
而‘简’将克罗斯的这些讨好都视作理所当然。
‘她’坦然的享受着对方给予的所有,好似天生不会有感激的心一样。
'简'独自一人打开窗户,穿着单薄,坐在台前看向户外的雪山景色。
外面虽然天气晴和,但抹不去‘她’眼中的阴霾。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克罗斯。
‘她’转过身去,摄心夺魄的美貌清晰的呈现在克罗斯的视线内,美的让人心生悚然。
他看着大开的窗户,立马说到:
“不!你不能打开窗户!万一感冒了怎么办?!而且…你被发现的话,他们一定会从我身边夺走你的!.......”
克罗斯神志不清自顾自的说话,显得神神叨叨。
少年担心‘她’,却换来‘她’无比厌恶的眼神。
‘简’才不屑于这凛冬之地的寒冷,她不需要在意那些。
‘她’上下打量着克罗斯,最终视线落到他左手拿着的花束。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她’挑了挑眉,看向克罗斯手里的植物,那是在雪域极其罕见的冰之凌花。
他青涩的脸上透出一丝红霞,支支吾吾的说着,“我摘了花,送给你的...”
克罗斯送了最没用的礼物!对于这些谈情说爱的东西"简"不屑于沾边,花对于'她'来说更是廉价物。
"她"将那些想和‘她’儿女情长的人都称为穷鬼。
爱‘她’的人用心制作礼物,满怀期待的送出,却得到的是唾弃与嫌弃。
梦中的'简'或许是不懂情爱,也傲慢无礼,'她'把那些没价值的手工品都当成垃圾丢掉了。
'简'尽管长得一张美貌的脸,行为却异常让人生恶,从不为他人动真心。
梦中的'简'只爱那些闪耀的,昂贵的东西,譬如宝石。
于是'简’忍住想给对方白眼的冲动,整理好心态,站起身来有些俏皮的绕到克罗斯背后,双手轻轻推着他,示意他坐在台子上。
“克罗斯,你爱我吗?”
‘简’从后面抱住他,嘴唇贴住克罗斯的耳廓,呼出来的却是比雪还要冰冷的寒气,像是地狱的寒流,轻轻吹洒在克罗斯的颈间。
他听见了心跳,隔着那么多层的衣服,他却清晰的听到了心跳声。
是‘简’的心跳吗?显然不是。
“我爱你啊...”他黑色的双眸没有光泽却显得异常疯狂。
克罗斯小心翼翼的捧住那双手,仿佛这是世上最珍贵的圣物。
“那你.....应该做什呢?”
‘简’弯腰从侧面看着他,薄唇就像花瓣一样拂过他的脸颊。
“给予你想要的一切....”
毋庸置疑。
于是‘她’说:
“克罗斯,我看到了另一个我,帮我杀了她。”
那副美丽的脸庞霎时像个吃人的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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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断惊醒。
简从床上坐起,惊魂未定。
这个梦实在是很长,那些真实的感受让她猛然分不清到底是幻梦还是现实...
她扶额从床上下去,头晕恶心。
她确切的知道克罗斯只是梦中之人,而梦中那个作风不良,恶劣讨厌的'简'和现实中的她根本不像一个人。
简烦躁的打开窗户,在盆中倒入刚热好的热水,轻轻拍打在自己脸上。
一月的晨曦徐徐拉开漆黑的夜幕,太阳驱散了一切隐藏在黑暗中的邪祟,今天的雪域意外是个好天气。
与之相反,简的心情不那么美丽,她心中没有缘由的极为不安。
真是恼火的梦,什么看到另一个我之类的.....光是想想都让人觉得不可理喻吧,就是个梦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简这样想道。
她抬头看向镜子,热气让镜面水雾蒙蒙,镜中的自己有些不太真实。
不会真的有什么另一个我吧.....?她伸手抚上镜子,这张脸无疑是美丽极了,但总隐隐透着不详之气。
“为什么要认为自己是不详的啊....”她愣了一下,可能是因为最近心情不好,又做了这种梦吧....
她沏茶倾倒入杯中,抿口品味,眼神望向窗外发神,思考未来和过去。
她已经在赛德家中居住了将近一个星期,凛冬村庄的村民们都在议论马达夫一家这个新来的东兰女孩,长着一头黑夜般的长发和一双似红梅花的眼睛,妖艳又清怜,似媚骨天成。
她走到哪里,哪里都会向她投来目光,然而那些目光有热烈和黏腻,有迷恋或嫉妒.....
人们说她是一个月前那群遇难的欧尼亚特兰行路队的队员存活下来的女孩。
有人说她是从东兰大陆迷路而来的雪域精灵,在这么冷的雪地里身上却只身披着一个破布生存;也有人说她是魔物,因为她的名字里没有姓氏,这无疑是对本就神秘的她多添一则麻烦。
在这个世界里,来历不明的美人格外危险,谁知道那张美貌的皮囊下是怎样的吃人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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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德和父亲上山去打猎,路过村庄时,人们都在议论着什么,但讨论的目标大多全都针对他们二人。
赛德低着头,阴沉着脸。
马达夫意识到他的不对劲,“赛德,一会儿就要到了,你身体不舒服吗?”
赛德没有说话,宽大的围巾遮住他的后脑勺,卷发掩盖他的眉目。
马达夫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可以感受到他的身体似乎在颤抖。
是冷吗?
不,赛德在隐忍怒气,他那双褐色的眸子仿佛干枯了的大地,死死的盯住前方。
所有人!
所有人都在讨论他的简姐姐,言论花样百出,却异常刺耳。
他假装毫不在意这些谣言,安慰自己那些说坏话的人也只是嫉妒罢了。
可关乎简的声音像飘忽不定的风一样,不断出现在他的耳朵里。
“谁知道呢,我可见过那女人,真是妖精变得!一看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可不知道行路队有女人出现过,她如果不是魔物的话就一定是个被赶出家门的女人!”
一个胖乎乎的女人对另一个女人说道。
村民们七嘴八舌,男人女人们此时似乎都一样恶毒,得不到的东西就要诋毁它。
嫉妒,怨恨,仇视的目光,如同毛针一般刺向赛德父子俩的身上。
“闭嘴!!你们这些人。”
赛德再也忍受不了,少年的怒吼声让那些人沉默了。
他再也不会允许有人污蔑她。
赛德红着眼睛环视村民:“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吗?”
众人唏嘘。
马达夫慌忙拉住他,“赛德!在说什么胡话!快走吧!”
腐烂的玫瑰总会滋生蝇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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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常说,乌鸦是阴性,它的出现会带来不幸。其实不然,乌鸦通阴,哪里有死亡的气息,它就会出现在哪里。不是乌鸦带来了死亡,是死亡引来了它。”
四五个小孩围在一起唧唧歪歪的你一句我一句。
简早都注意到门外有几个好奇小孩,悄咪咪躲在远处的树后面偷偷看自己,像讨论某个物件一样随便对她评头论足。
这里的人好像都喜欢讨论别人, 太多不好的声音传到简的耳朵里,人们在讨论她的身世,各种声音混在一起编织成令人皱眉的杂乱乐章。
赛德在村子里也备受他们的争议,他孤儿的身世总会被人们饭后拿来当作话题。
不过简并不在乎,毕竟她也对自己一无所知,倒是觉得那些莫名其妙无中生有的外号还挺好玩,想再听听他们还能编出什么离谱的东西。
今天赛德和马达夫一天都要出去办事,留她一个人在家里,她无事可做,便将一天的食材准备好,顺便熬了一些花汤。
简坐在靠近窗户的椅子上,她已经听房檐上那只该死的乌鸦扯着大粗嗓门叫了一上午,凫雁哑哑,难听极了。
恼火。
焦躁的心情将近持续了一上午。
在她昨晚提出自己要离开雪域的想法时,赛德几乎是立马反对她,情绪激动不已,嘴里振振有词告诉她,涡轮是个非常危险的地方,一不小心就会迷路,不如在这里长久的住下吧。
马达夫对此竟然也没有什么表态,他看似满不在乎的外表,似乎是默许了赛德的任性。
村子里的男人们热烈目光肆意妄为,将她浑身上下都看个遍的同时嘴里还嘀咕着什么台词;女人们,大部分会对自己抱有莫名其妙的敌意。
‘我在这里应该没惹任何人。’简沉默的思考。
她自己是不想一直呆在涡轮雪域的,她的本意不是这样的,内心叫嚣的声音一直督促她是时候离开了。
太奇怪了,所有人都变得好奇怪。
十二岁的孩子痴迷不悟,而他的父亲全当看不见;附近村民的态度随着时间也慢慢变得诡异。
整个凛东村庄都似乎都沦陷在一种名为‘恶欲’的古怪迷雾中.....
而这种情况,似乎是自从简出现在大众视线里才开始的。
房顶的乌鸦嘶鸣未止,报丧着凶兆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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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域的晴天是短暂的,极端天气使得下午的天空被阴霾覆盖,街上的行人逐渐减少,外面狂风大作,兴许是又要下一场大雪了。
简掩好门窗,又在壁炉里添了些柴火,窗外呼啸的寒风兴势像只恶劣的魔鬼,疯狂用爪子拍打门窗。
她坐在壁炉前,拿了一个毛毯子盖在身上,可她的皮肤依旧冰凉的不像活人,舒适的环境和暖洋的油灯光让她意识有些恍惚,她闭起眼睛,呼吸着空气中灼烧木质的味道。
直到有个声音响起,将她猛然惊醒,神经绷到最紧处。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简永远无法忘却。
空无一人的街道,风雪中模模糊糊显示出一男一女的黑影朝着赛德家院走来,那女人穿着黑色的裙子,外貌和简完全一致.....男人穿着黑袍,腰间别着双刃。
那不是...梦中的克罗斯吗?!他旁边跟着的女孩....是梦中的自己!
这世界上有另一个自己吗?
就算拿这个问题去请教世上最厉害的魔法师,他们也会回答在物质界里是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灵魂和肉体存在的。
可是现在发生了,就在涡轮雪域。
早上那个困扰她一天的噩梦 成真了?
梦中那个来历诡异,令人疯狂,阴暗狡诈且行为完全不正常的简,真的存在。
梦中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简姝丽的脸上霎时苍白起来,恐慌占据了她的头脑,她的直觉告诉她要找地方躲起,最终藏在满是杂物的房间里,利用庞大的物体遮掩自己的身躯。
“嘭!——”
门被踹开,风雪呼的刮进来,吹灭了燃烧的壁炉,屋内霎时暗下来几个度。
“就在这里,她一定就在这里!” 那个‘简’恶狠狠的说道。
躲在杂物间里的简不可置信的捂着嘴巴,连'她'的声音都和自己是一致的......
她透过缝隙观察二人,那个‘简’找不出任何和自己不同的地方,这是什么恐怖谷效应?简直可以称呼为“同体”了吧?!
他们是来杀自己的,简的内心里明确感受到‘同体’的杀意。
她觉得浑身不舒服,甚至觉得整个世界不真实。
“这个世界上只能存在一个我。”简看着那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心中这样诡异的想到。
是啊,只能存在一个我。
存在另一个自己只会让简觉得恶心。她忽然间好像明白那个'简'为何如此执着于杀掉自己了,如果‘她’也和自己有着同样想法的话...
“简,哪里有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这里什么也没有。” 克罗斯摆了摆手。
他手上握住的冰冷刀面闪着寒光,令躲在杂物堆里的简大气不敢喘,那么锋利的刀,砍在腰上一定很痛吧。
“不!!”那个女人古怪尖叫起来,似乎是非常生气没有找到另一个自己。
‘她’气急败坏的翻遍每一个柜子,床下,唯独没有翻脏乱的杂物室。
按照‘简’的刁难傲娇的性格,‘她’才不会动手翻那么脏的地方。
所以‘她’命令可怜的克罗斯,去翻看肮脏的杂物室。
克罗斯想说些什么,克罗斯此时觉得自己很傻,他陪着一个不可理喻的女人横闯别人的家,还要给人家弄得一团糟。他觉得‘简’在无理取闹,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另一个自己啊?但当他看到‘简’那不耐烦的眼神时,他退缩了,老老实实的去扒拉杂物,敷衍的翻了翻表面的东西。
埋在一堆破铜烂铁里的简又缩了缩身子,心里大骂克罗斯这个蠢货不要再靠近了。
视线昏暗的房间里克罗斯什么也看不见。转头讨好似的对女人说,“简,没有,这里什么也没有,有几只老鼠而已。哪有什么另一个自己啊,别瞎想了,再说了,如果真的有另一个你存在的话,如此精致的你怎么会躲在这种脏乱的地方?”
克罗斯轻轻推搡着简,语气温柔无比,“我们快走吧。”
此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古怪的死寂,只有屋顶的乌鸦嘶叫,连吵闹的‘简’此时也保持诡异的安静。
然而当躲于他们侧面杂物间的简,目光触及到那个'简'的眼睛时,却发现对方的眼睛异常古怪。
那根本不能算是常人的眼睛,整个眼眶都被灰白色填充,没有瞳孔,红血丝充斥着眼白周围,看起来压迫感十足,愤怒又恐怖。
奇怪....真的很奇怪,克罗斯没有看到‘她’的反常吗?简直像某个伪装成人的画皮妖怪。
出奇的静让克罗斯清秀的脸上渐渐浮现出恐慌。他又惹简哪里不高兴了吗?
“简,我们走吧,没有你所担心的另一个自己的事情....”克罗斯轻轻拉住她的手,试图服软让她走。
可正气头上的‘简’怎么会善罢甘休?
‘她’使劲甩掉克罗斯的手,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如果你不杀掉那个女人,你就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了!你个废物刺客!让你找个人都找不到!现在好了,她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简’出语伤人,才不管克罗斯的感受,‘她’想要的东西必须得到。
克罗斯握着刀刃手柄的骨节泛白,他痛苦的皱着眉头,感觉自己快被‘简’逼疯了,脑袋里像是分裂出两个声音。
一个让他听从于‘简’的命令,而另一个声音让他干脆杀掉‘她’得了。
他从最开始遇见‘简’的时候,那柔弱的女子向自己求救,或许是自己的怜悯之心,自己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援助‘她’。
他从未如此在意过一个人,名为‘爱恋’的诅咒在他心底生根发芽。
他爱慕‘她’,甘愿将所有的温柔都呈现在‘简’的面前,他为此抛弃了此次刺客组织任务,成为了踪迹不明的失踪队员,只为了和‘她在一起’....即使这样很痛苦。
而现在,克罗斯可悲的察觉到,‘简’的身上有一股不可堙灭,诡谲又奇妙的魅力,那美丽的脸庞无时不刻在吸引着他,睁眼闭眼全都是‘她’的丽影,似乎‘她’是这世界上最诱人的欲望,深陷沼泽,飞蛾般扑向亮丽的火焰,最后精疲力尽的摔落死去。
他将所有都给予了‘她’,甘愿做‘她’一人的骑士。
可是他换不来‘简’的珍惜,‘她’把他当成一条狗一样来回使唤。
“我要走了!你这没用的刺客还是一个人发烂发臭吧!”女人哼了一声,烦躁的撩了一下长发,快步离去。
'她'毫不懂人性,贪得无厌摆弄着克罗斯的爱,讥讽嘲笑他的人生。
“为什么总是要这么对待我?!”他再也忍不住了。
双目通红,咬牙切齿的追上去,抓住了刚刚还在对他飞扬跋扈的‘简’的脖子 。
即便'她'大叫着让他放开自己,克罗斯也只是收紧自己的手指。
而躲在杂物间废品堆里的简则惊恐万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她看着他们在院子里拉扯,那个‘简’的力气当然不足比'她'高上许多的强壮男人,'她'被他摁倒在地,双手无力的捶打着自己脖子上的双手。
“都是你的错!”克罗斯失去理智,愤怒的看着‘简’ 那张陷入窒息的美丽脸庞,手上的力道逐渐加深,不断的发泄怒火。
他的耳朵里充斥着‘简’痛苦的呻吟,直到‘她’再也没了动静。
‘简’死了。
意识到‘她’死掉之后,克罗斯竟然感觉到一丝释放,他长久以来紧绷的精神终于在今天如肿胀的包泄气了一般松懈下来。
他又哭又笑,好似疯魔,最终又坐在庭院中观摩着‘简’的尸体,怔怔出神。
随后他站起身来,拖着‘她’的尸体,消失在漫漫雪天中。
躲在杂物间角落里头皮发麻的简胡乱扒拉眼前的废铜烂铁,轻轻跑到木门的后面躲着眺望。
呼啸的暴风雪使她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清楚的听到了,男人凄惨的,不知是笑还是哭,以及刀刃砍到骨头生硬的声音。
“咔-咔-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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