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元宇澈赶回狼谷关。
攻下台壕关后,他总觉得有什么心事放不下,见诸事稳妥,就将防守事务交给赵树,自己带几匹轻骑连夜往回赶。
赵树已经荣升副将,能独当一面了,心知主子一是要巡察另外两关,二是牵挂福宁郡主,二话不说将军务接手过来。
按照原定计划,赵猛副将经由渭城向北迂回包抄,在元宇澈攻打台壕关的同时,赵猛副将也攻打夜章关。
赵副将不负使命,顺利拿下夜章关。元宇澈视察一遍,很满意。
屡立战功的赵副将升为将军指日可待。
同时,恭亲王也指挥天雄军攻下长雍关。
元宇澈见长雍关战后井然有序,皇叔正在看狼谷关送来的讯报。
见侄子满脸关切,恭亲王将讯报递过去。
元宇澈读时,眼都大了:“喀扎兵尸体尽皆埋毕,我方昨日新亡伤员二人。”
“狼谷关的?”元宇澈攥紧讯报,将纸抓成团。
恭亲王默然点头,递来另一封讯报:“这是昨日正午送到的。”
元宇澈呼吸一滞,只见上面写着:“昨夜,长雍关爆炸声起之时,不明敌兵从东、西、北三面向我营房发射火箭,我方扑救及时,无大碍。我军立即从西、北两门出击,福宁郡主领狼兵从东门出击,迅速击退来敌。经审讯,来敌乃……”
“福宁郡主……”恭亲王才说出四个字,元宇澈将讯报往他手心一塞,转身往外跑。
“福宁郡主毫发无损!”恭亲王追上几步,向侄子背影喊。
也不知侄子听到没有,恭亲王“啧”一声,无奈地摇摇头。
元宇澈心急火燎赶回狼谷关,将马丢在营房门口,径直奔向小院。
小院一切如常,清影们正在院后空地练功,队长娄飞婵依门观看,不时指点两句。
她也是耳敏眼尖,转身见老主子来到,连忙跑过来行礼。
元宇澈做手势叫她不要惊动清影们,低声问:“她呢?”
娄飞婵当然知道老主子问谁,就说:“在房里雕刻玩意儿。”
“这两日怎么样?”
老主子问的当然是筝妹妹状况,娄飞婵说:“那晚连夜从妆河回来,飞雪驮回几百只香瓜,筝妹妹硬要我们吃,说吃瓜有三味……”
元宇澈心想大事不妙:“那,吃瓜三味是什么?”
“无关、无辜、无聊。”
“她说的?”
“禀将军,这是婢参透的。”
娄飞婵就简单讲了那日自己借口修为、逃避吃瓜的经过。
元宇澈挥挥手让她走开,咳嗽一声,正了正衣领,故作镇定地走进房间。
却见那人正在收拾衣物。
元宇澈大惊:“筝妹妹,你这是?”
“回虞都。”玉丽筝头也不抬。
“什么!好好的忽然要回去?”元宇澈连忙按住包袱。
玉丽筝平静地抬眼看他:“没什么呀,我想外祖父,就回去了。”
“嗨,别急,过段时间我跟你一起回。”元宇澈一边说一边将衣物拿出来,“你看礼物还没采办,要送外祖父,送玉府亲人,送三亲六戚、三朋六友,得用十天八天准备……”
“不拘这些,我经过渭城时随便买点就行。”玉丽筝又一件件放回包袱里。
元宇澈从背后拥住她,握住她双手:“你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真的。”玉丽筝依然很平静,“我在这里也好几个月了,很想念外祖父和菊菊她们……”
“真的没有生气?”
“真的没有生气。”
人没有生气,话语也没有生气,可元宇澈心口像塞了铅块。他吻吻她的头顶,又将她转过来,在那樱桃小口上啄了啄。
玉丽筝没有抗拒,也没有配合,在他的怀里就像一只乖乖兔。
元宇澈实在没辙,只好说:“我出去看看。”
元宇澈走后,玉丽筝将包裹丢到一边,坐到榻上唉声叹气。
她也不想将气氛弄沉闷,可就是恹恹的提不起劲儿。
没有理由没有原因,就精神亚健康了。
嗨,刚才还哼着小曲雕刻香瓜灯,刻着刻着忽然意兴阑珊。
玉丽筝拿起桌上的瓜灯,慢慢转动着。
瓜瓤已经掏空,瓜皮上用铁钉描画了图案,一头牛,一只小兔,都刻好了轮廓。
小小的白兔正仰着头,和憨憨的水牛对话。
“丑牛,我很想哭一场。”
“我很久没哭过了,憋屈得难受。”
“也许,回虞都就好了,找李仲焕斗斗嘴,听听乡音,就好了。”
“唉,旅馆寒灯独不眠,客心何事转凄然……”
“可是,丑牛,你对我这么好,我还拿乔,我是不是很作?”
“可我也不想作啊!我就是太憋屈了!”
……
玉丽筝到底忍不住,真伏在案桌上哭了。
哭了一阵,心绪由阴转晴。
幸好“丑牛”还未回来,玉丽筝走到门口吩咐娄飞婵去端水。
娄飞婵到厨房时,却见炉灶火正旺,老主子守在灶边发呆。
“她要洗漱。”娄飞婵说。
老主子抹了抹眼,看了看老部下。
娄飞婵吓了一跳:将军眼神空空的,似乎丢了魂。
连忙打水端回房去看另一个,见另一个笑嘻嘻地继续刻瓜,这才放了一半的心。
千万别闹出什么乱子才好!
元宇澈端着玉豆粥再回房时,小白兔居然在刻瓜灯,嘴里还哼着歌。
包裹不见了,衣服重又挂回柜子里。
悄悄松一口气,元宇澈将海碗放下,说:“饿了吧,先吃粥。”
原来他熬粥去了,怪不得去这么久。
玉丽筝将瓜灯放到海碗边,拿起勺子吃了一口:“好吃!”
又舀一口送到他嘴边。
两人又恢复以前的亲密无间。
“看,这是你,丑不?”玉丽筝点着水牛脑壳,问。
“丑,丑,丑出天际!” 元宇澈赶快应声,“这么丑,居然能娶我们福宁郡主,简直是蛤蟆吃上天鹅肉,牛屎也想配鲜花!”
哎,这几句挺现代的!玉丽筝疑惑地看他一眼。
“都是你平时教她们,我听到的!”
“嘻嘻,原来如此!”
“二飞”经常缠着玉丽筝学“涠城毒舌”,这厮有心,偷偷旁听了吧。
“刚才唱的什么歌?牛牛牛的。”
“嘻嘻!”玉丽筝拿起刀,边刻边哼给他听:“牛牛牛,一到春天你就忧,要你犁田撒谷种,要你耙坡种芋头。种出芋头海碗大,朝朝煨只去放牛。”
这首杭州外婆教的童谣,玉丽筝此刻唱起,心里已是波澜不惊。
因为面前这人,眸子就像星辰大海,让她穿山越海奔赴而来。